他甚至不屑與她說上一句,冰冷的眸子盯著她發上的簪子,黃裕春突然感到一陣寒冷,從腳底慢慢往上竄。
邢氏的話語突然出現在腦海中。
“切莫貪急,徐徐圖之,曹平羨最擅偽裝,表面總不動聲色,可暗地里早有定謀,我當初就是舍不得吃上一點虧,若是讓瓊玉生下孩子,說不準他還不會疑我,記得,不可急切。”
她如何不急?黃裕春苦笑,不早點動手,自己就要成為別人的妾了。
曹平羨說了什么她沒有聽清,只覺著他的聲音像寒冬的冰湖,將人凍得無法思考,曾經編織過的美好圖像,在她面前摔個粉碎。
曹平羨沒有賈事與黃裕春多糾纏,給了她兩條路,一是見官,二是她自己看著辦。
若是見官,她的家人將全部被拖累,自此無法再有顏面見人。
她當然可以在公堂上辯解自己沒有害人的意圖,是曹平羨誣賴她,她根本不知道簪子藏有粉末……或者找大夫來勘驗粉末,就曉得這是不是毒藥。
不管她打算如何狡辯,只要進了官府,她的名聲就注定壞了,家人也將讓人瞧不起。
幾經思考后,黃裕春選擇了自我了斷。
回去后沒幾天,她跳河救了一位溺水的富貴人家小公子,沒想卻溺斃了,還為自己博得了死后美名。富商感念她的義行,給了她爹娘大筆銀子,改善了家中的境況。
聽見此事,齊書容敬佩她的聰明才智,卻也感嘆一條生命就此消失,她曾想過是不是放過黃裕春,給她一次機會,卻讓曹平羨否決了。
“有些人是永遠不能給機會的,她好了就要咬人!
齊書容不知該說什么,只能嘆氣,唯一慶幸的是,這些風風雨雨總算都過去了,從此以后她再沒夢過邢氏。
其實黃裕春不曉得自己也被邢氏利用了,邢氏終歸向著娘家,所有的利益都是為了自家人,會想說服黃裕春,是因為曹平羨堅決不再娶邢家女,或者也可說邢氏恨上了曹平羨,想盡辦法要讓他不痛快。
連她自己的死都是計劃好的,若病死在床上,根本引不起話題,反正她已是將死之人,不如故布疑陣,落湖而死,還能引發人們的猜疑心,敗壞曹平羨的名聲。
她將自己的計劃全說給邢煙翠聽,讓她回去后告訴娘家人,黃裕春若是失敗了邢家沒有損失,可她若是成了,也就有了把柄在你們手上,到時想怎么做,就看你們自己了。
聽著胡一非滔滔不絕地說出自己如何從邢家人口中套出這些話來,吳穎之打了個冷顫,喝下一大口酒。
“我說你是什么運道,娶了這么可怕的女人,一計扣著一計,她是有多恨你?”吳穎之感嘆道。
先前自己拜托的人就是胡一非,他交友廣闊,口風卻緊,又有俠義之氣,由他出面,幾乎沒有套不出的話兒。
曹平羨聽著也十分心寒,只能澀聲道:“幸好都過去了!
“沒錯!焙环桥呐乃募纭!罢f穿了也沒什么,聽著可怕,可要實行起來,哪那么簡單?”
“也是!眳欠f之點頭,他也見過不少案子,計劃得十分完美,可執行起來卻是漏洞百出。
好比邢家洋洋得意,以為自己能抓著什么好處,結果幾杯黃湯下肚,就什么都說出來了。
“為了你我在邢家下了不少功夫!焙环邱R上邀功!澳憧汕肺乙粋大人情。”
“當然!辈芷搅w無二話,爽快答應。
“還有,也該讓嫂子出來透透氣,外邊都傳她要死了!眳欠f之取笑道!澳悻F在又多了克妻的名聲!
胡一非爽朗而笑!澳怯惺裁矗瑐嗖怀。”
“這話是用在這兒嗎?”曹平羨瞟他一眼。
“差不多,差不多,反正名聲已經夠差了,不差這一個!焙环亲テ鹁票!皝恚染坪染!
第10章(2)
難得事情總算圓滿落幕,曹平羨心情大好,當下爽快地喝了好幾杯,黃昏時才帶著滿身的酒氣回到家,正要跨進大門,就聽見馬蹄聲,轉過頭竟瞧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匹老馬殘喘地自街頭朝他奔來,雖然美其名為奔,卻是跑跑停停,顯得有些力不從心,曹平羨忙迎上前去。
老馬終于在他面前氣喘吁吁地停下,曹平羨拉住韁繩,仰頭道:“岳父。”
齊硯綬一臉嚴肅地下馬,許是坐得太久,雙腿有些不聽使喚,落地時踉蹌了一下,曹平羨趕忙伸手攙扶。
“您怎么來了?”
齊硯綬還未答話,一輛馬車從街頭拐了過來,曹平羨認出自己下聘時送的兩匹壯馬,以及齊家的車夫,想來是全家都到了。
“書容是不是病了?”齊硯綬冷著臉問。
“是!辈芷搅w頷首,若說書容是中了毒,岳父怕會更加不諒解,還不如就讓他以為是生病還好一些。
齊硯綬臉色鐵青,無法置信地又問道:“……真的生重病了?”
“是……”
曹平羨本想請岳父進屋再好好解釋,畢竟是家丑,在大門口前談論并不恰當,誰想齊硯綬聞得他一身酒味,頓時怒從中來,不待他開口,已先罵道——
“我好好一個女兒,嫁到你家沒多久,就生了重病,你……你……”
曹平羨面有愧色!笆切⌒龅腻e!彼_實沒料到妻子會陷入如此危險之境地,他也一直深深自責。
聽到他認錯,齊硯綬以為女兒救不活了,腦袋轟地一聲,什么也不能想,只瞧見妻子臨死前讓他好好照顧女兒。
“你答應我,定不能讓人欺侮了她。”
妻子握著他的手,那樣懇切的求著,他一臉都是淚,急急地點頭。
如今……如今卻成了這樣,九泉之下,他……他還有什么臉去見老妻!
“啊……”齊硯綬悲痛地叫了一聲,揚拳就往曹平羨揮了過去。“還我女兒命來!”
“老爺——”李氏從馬車上跳下,瞧見此景,嚇得腳一絆,摔在地上。
齊書容正悠閑地吃著甜果子,突然聽得青桂大呼小叫地嚷著:“老……老爺……”
老爺?齊書容差點沒噎著,是在叫曹平羨嗎?怎么從大爺變成老爺?好像在叫父親。
不對,若是曹平羨為何大驚小怪?難道真是……
當齊硯綬就這么大剌剌地沖進來,齊書容差點噎死,齊硯綬也沒比她好到哪兒去,老眼瞠得又大又圓,見女兒好好地站在眼前,而且氣色紅潤,齊硯綬一時沒反應過來。
“父親!”還是齊書容先回過神來,震驚地叫了一聲!澳取趺磥砹?”
“你……你沒事?”齊硯綬擠出一句,老臉脹得通紅。
莫非父親也聽到流言了,可怎么會呢?父親所在的縣城離京城有段距離,不可能傳到那里去。
醮著父親眼眶都紅了,齊書容心中一動,不由走向父親,柔聲說道:“我沒事,都好了。”
齊硯綬如釋重負,頓覺全身氣力被抽光一般,站都站不穩,齊書容攙著父親坐下,青棗機靈地奉上茶水。
齊書容發現父親嘴干唇裂,衣裳都是塵土,想他老人家風塵仆仆、憂心焦慮地趕來,齊書容眼淚都要落下。
“父親……”她抹著眼角!芭畠翰恍,讓您操心了!
齊硯綬一時還呆著,想不通外頭傳得那樣嚴重,女兒卻好好的站在面前,不過不管如何……
“沒事就好!彼麊≈曇粽f道,捧著茶杯的手顫抖著。
“您喝點水解渴!饼R書容讓人拿點心上來。
“姊——”
齊瑞成跑進來,齊書容驚喜地起身。
“你怎么也來了?”
他嘻嘻地笑著,繞著姊姊打量,確認沒有任何問題才道:“吳叔叔到京城辦事,聽了你病重的傳言,連夜趕回來告訴我們,把爹娘都嚇壞了。”
吳叔叔是他們街坊鄰居,常往返京城做生意,聽了京城的流言,立時給他們報信。
原來如此!白屇銈儾傩牧!彼袆拥孛艿艿念^,隨即拉著他從頭到腳瞧了一遍。
“怎么覺著好像長高了。”她開心地揉著他的發。
站在門邊的李氏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來!拔揖驼f嗪……一定沒事的!彼蟠蟮厮闪丝跉。
自聽到齊書容病重的消息,她就嚇個半死,相公還把她臭罵一頓,說要不是她書容也不會嫁給曹平羨,這話可真是誅心,把錯全推到她身上,他若不答應,婚事會成嗎?
夫妻為此大吵一架,這一路上她也不好受,焦急得頭發都要白了,齊書容若真的病重,不久人世,她這輩子都要讓人戳著脊梁骨罵,說她賣女求榮,繼母果然都是狠心的,說不準齊硯綬還會休了她。
她簡直要以死明志了,為這個家做了那么多,到頭來沒人感激她,功都是別人的,錯都歸她,還有沒有天理?
想到這兒,李氏一時沒忍住,眼眶都紅了。
“母親。”齊書容明白她定然受了委屈,忙扶她坐下,倒把李氏嚇了一跳,齊書容甚少如此與她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