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元月是師父,可在行程中,食衣住行反多由褚追云為她張羅。她自幼離群索居,江湖閱歷雖有幾年,可人際應對不如褚追云老練,這些路行來,在生活瑣事的處理方面,她越來越依賴褚追云。
這天,他們錯過宿頭,只好在一座破廟過夜。
“師父,火生好了。”外頭飄了些雪,兩人身上有些涼濕,褚追云一如往昔,先將火生好,叫著在外頭的元月。
“喔!”元月回頭進來,丟了一條手巾給用袖子拭臉的褚追云。“這條還你,我方才用雪水洗過了!
“謝了!瘪易吩平舆^來,擦了兩下。
她靠著火坐下,褚追云拿出干糧給她。“師父,就這個可以吃了,這里沒鍋沒灶,又沒人家,否則就可以弄碗熱湯給你喝,這種天喝熱湯可舒服了!
“不用了,太舒服不好!痹陆舆^來吃著。
褚追云笑出來。“只聽過有人嫌不舒服,沒聽過有人嫌太舒服的!
“褚追云。”元月正色。
少有的嚴肅讓褚追云有些不安。“怎么了?”他溫言探問。
“收了你這個徒弟之后,日子舒服好過多了!”她靠近火,烤干衣服上的水分。“若是以前,我和師父在一起時,這種情況根本不用烤火的?涩F在衣服濕了,不烤火我反而覺得怪怪的!彼龂@了口氣,瞅了褚追云一眼。“這都是叫你給慣出來的。我在想若有一天,你不在我身邊招呼時,我可能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恢復以前的日子!
褚追云眨也未眨眼地直視她!皫煾改阍趺戳?你向來不嘆氣,也不發愁的,怎么會去想以后的事?”
他伸手想摸元月的額頭,卻教元月給打掉!拔覜]發燒。這還不是讓你給害的,相處久了,多少染了你的習氣,也學著你們讀書人什么‘有感而發’、‘多愁善感’之類的!彼罂诘乜兄杉Z,用力地嚼著。
“這么說,你還真是舍不得離開我?”褚追云有些不敢相信,心頭輕飄飄地竊喜著,他還以為只有他一個人舍不下她,沒想到她會……
“就算是又怎么樣?你那什么表情?”元月瞟著他,塞進最后一口干糧。
“沒事——”褚追云凝視著她,眼底暖洋洋的!叭苏f‘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咱們師徒要做一輩子的,不管是否能對上百招,我都會繼續照顧你的生活,繼續纏著你學武的。”
“真的?”元月的眼睛霎時晶燦,褚追云的眼神亦跟著明亮起來。
“我就知道你也是好武的!焙谕紵靡姘l熾亮,可褚追云的眼神卻是一暗,原來真正讓元月興奮的是——她重新燃起他對武學的喜好,說到底,元月對武學的熱愛,還是勝于一切的。
“雖說你是武學奇才,可若不是真心好武,你的功夫不會進步如此快速。不過,我之所以敢斷定你喜好武功,是因為這陣子你在練武時,眼神中自然放出的光彩,這有點難解釋,你能懂嗎?”說到起勁處,元月開始比手畫腳的。
見元月說得開心,褚追云臉上也跟著浮出笑意。
他干么不快?不管讓元月開心的理由為何,只要她高興就好。
何況元月說的也是實情,他越來越喜歡武功,就像他越來越喜歡……她!
他笑看元月,溫柔的眼神,沉淀著情意!拔叶趺磿欢?”我在你眼中看過許多回了……他不自覺地貼近她的容顏。
呼吸愈來愈困難了!元月大手一揮,別開他的頭!澳欠N眼神,和你此刻的眼神有點像啦,不過有點不大一樣,你現在的眼神……嗯,不知道,多了點怪怪的東西。”看得她心跳得慌!榜易吩!你收斂點,不要隨便用這眼光盯著我。”
褚追云大笑。“我還以為你什么都不怕呢!”他沒有叫她師父!
元月甩過頭!罢l說我怕了!”以前是真的不怕,不過漸漸的情形好像變了,那時任他怎么看,也不會有什么奇怪的反應,可最近被他這樣盯著瞧時,心跳常會失控,咚咚咚地亂撞,而呼吸也莫名急促著。
不管了!像是要一口氣吸進所有的空氣似的,元月打了個大呵欠。“褚連云,我要睡覺了,你背過去吧!”
“好!瘪易吩妻D了過去,兩人背靠著背。
元月閉上眼睛,慢慢地調勻呼吸,就在氣息好不容易平穩時,她倏地睜亮眼睛!榜易吩!注意點,有四個人正朝這兒來。聽他們的腳步聲,急速而散亂,可能是被人追的,你小心些,別卷入無謂的紛爭中!
褚追云也張開了眼,他方才便察覺到不對勁,不過并非是因為聽到腳步聲,而是因為元月背靠著他時,動了一下!拔抑懒耍阋惨⌒。”
元月嗤笑。“我這身本事,還有什么好操心的?”她再度合上眼,喃喃道。“我擔心的是你哪!”
“什么?”可惜她說得太小聲了,褚追云沒聽清楚。
“沒事,繼續睡覺,有事的話,師父擔待。”元月傾靠著他。
褚追云沉下眼皮,回應元月的聲音有些頹喪!班!”這個時候,恨不得身懷絕技,這樣就可以保護她,真的很想保護她!
果如元月所料,還沒入睡,便有四個人闖了進來。
元月和褚追云張開眼,看了他們一眼,其中一名二十七、八歲的男子,向他們頷首示意!皼]想到這里已經有人了!”此人看去貴氣沉穩,頗有為首的氣度。
元月掃著已轉為黯淡的火光,輕描淡寫地應答著:“火還亮著呢,怎么會沒想到?”她又打了個呵欠,繼續睡著。
“大膽!敢這樣和我家公子說話——”隨侍在年輕男子身側的兩名漢子暴喝,其中一人丟了錠銀子在兩人旁邊!捌饋!這兒我們公子要住,你們拿了銀子,往別處去!
元月睜了眼,用手肘頂著褚追云!鞍,有人當咱們是乞丐呢!”
褚追云轉身和元月并靠著,眼角睨了四人一眼!皫煾,錯了。乞丐是另有其人,有句俗諺說‘乞丐趕廟公’,事有先來后到,咱們先占這里,就是廟公了,這乞丐……怎么也輪不到咱們做!
元月朗笑!坝械览,褚追云,那你看這錠銀子,該怎么處理?”
褚追云和她唱和著!斑@銀子又不能拿來生火,比根柴薪還不如,我看就丟了打狗去吧!”
“你們……”一名大漢抽出了,劍光冰寒,可元月和褚追云連眨眼也未眨。
年輕男子沉聲道:“住手!”從剛才起他的視線就未離開過元月!笆值紫碌娜耍怀审w統,教姑娘見笑了。事情是這樣的,方才我們一行人在外頭,遇到盜匪劫掠,這才躲到這兒來,怕是這群匪類不肯罷休,又追了過來,屆時若連累他看著褚追云,目光中帶著打量的成分。“不是讓在下好生過意不去,適才未說明原因,是怕姑娘知道后,心頭害怕,擾了姑娘。這拿錠銀子給姑娘,則是好意,望姑娘莫要誤會!
這男子看著元月的目光,令人討厭。褚追云擋在元月的面前!斑@才像句人說的嘛!我們一路北上,也是見過不少悍匪惡盜的,本想說都快到了天子腳下,總能遇到幾個斯文有禮的人,誰知一來,狗吠連連,倒真嚇了我們一跳,不過公子看上去像是讀書人,倒請公子教教……那兩位——‘侍’從的‘侍’和‘恃’強凌弱的’恃’是兩個字,兩回事!瘪易吩曝Q起兩只手指嘲諷道。
男子保持笑容!笆窒氯搜哉Z無禮,不才自該嚴訓一番,還望兩位海涵!
元月倚著褚追云道:“褚追云,他這人心機深沉,可不是絕壞的人,而且說起話來也有個樣子,不太討人厭,咱們縱然不和他交朋友,倒也不需要把他當敵人,這火讓他們烤烤身上的水,臉上的汗,咱們挪過去些!
“謝謝!”男子開口稱謝,可元月和褚追云并不太搭理他,逕自往角落移去,合上眼睡去,可在閉上眼之前,元月特地瞄了四人之中,始終沉默不語的中年男子。
這人看上去五十多歲,步伐穩健,顯見內力不弱,也是個高手。
他從進來之后,目光便直勾勾地鎖著元月,雖不說話,可從他睜大的眼睛中,可以看出心下的震驚。
他緊抿著唇,像是發現什么不可說出口的秘密!疤窳!太像了!”他終于忍不住喃喃出口,雖說含糊不清,可元月武學修為極好,還是讓她聽見了。
元月只看了他一眼,便埋在褚追云的肩上睡去。
她忽地抬起頭!坝惺铝。”可惜這次又未能睡太久。
“公子,他們追來了!”元月的反應,提醒了中年人,他連忙抽出劍沉聲道:“把這火滅了,免得招引他們!
“嗯!”年輕男子點頭,那兩名大漢開始動手滅火。
“誰敢熄了這火!”元月突然射出兩顆小石頭,打到兩人的手,力道不強,可手法之快,四個人中誰也沒瞧出她何時出手。“這火是我徒弟生的,他沒說可以熄,你們就不能熄。”
“這……”四個人面面相覷,驚訝得說不出話。
還是中年人見的世面多,他先恢復鎮定!肮媚,這是性命交關的事,還請讓我們把這火熄了!
元月站了起來,朗聲道:“誰說熄了這火會出人命的?”
“我說的!”一名蒙面客闖了進來,他一招手十來名的黑衣人跟著涌入。
四個人手持武器,全身警戒。
元月走向他,雙手環胸,側頭睨著。“你說的?哼!看來你還搞不清楚狀況,這里是我作主,我說了才算數!彼厣韺χ易吩普f話!暗纫粫䞍海〔灰X,眼睛放亮,看師父示范劍法給你看。留了這火,就是要你仔細瞧著!
蒙面客冷笑!安恢阑畹难绢^!我先劈了你!”
他一劍殺過去,中年人大叫:“!小心!”
他的聲音還在回蕩中,元月已經出劍向后擋去。“褚追云!這是‘掛劍’,以劍的一側,向后貼身掛防對方的劍,你有沒有注意到,扣腕快速,劍才能貼身!彼箘τ稳杏杏,還能從容不迫地解釋。
方才明明沒看到她拿劍!“這……”四個人膛目結舌,難以置信這女子竟身懷絕技。
“該死!”蒙面客顯然也被嚇到,再也不敢輕敵,招招逼近,辛辣銳利。無奈元月身形飄忽,他便是如何也近不了身。
但見元月一面閃躲一面同褚追云說話!澳憧此粍Υ虂,該怎么對應?”
褚追云朗聲道:“!應該用‘絞劍’才是!
“嗯!”元月點頭!敖g劍’該注意什么?”
褚追云高喊:“腰、背、肩、肘、腕都要放松,用力要柔和才能力達劍身前端,順勢畫圓!泵髅髟碌膭Ψ,都是按著褚追云的說法而做,可蒙面客就是無力反擊,清脆的一聲,鏗鏘,他的劍硬生生被卷走,人應聲而倒,刷地一下,刺眼的劍光,直抵喉間。
元月依然解釋著劍法。“‘點劍’,以劍尖為力點,向下點擊對方。”
“你……”蒙面客一咬牙,嘴角流出黑血,竟是服毒自盡。
“!”元月回頭和褚追云對著。
另一個蒙面人出聲:“臭女人!你別得意,等我們人馬一到,教你死無葬身之地!彼站o劍,身旁雖有十來人,卻不敢輕動。
元月挑動眉毛!八罒o葬身之地?這句話姑娘聽過很多次了,沒別的說法嗎?告訴你,姑娘敢插手就不怕人多,倒是你,想打架的話,就別躲在別人后頭,姑娘最瞧不起的便是你這樣的人!
遭她譏嘲的蒙面人臉色一暗!靶值堋!”十來個黑衣人亮出家伙,擺開陣勢。
中年人突然開口!肮媚,請你帶著我家公子走,這兒由我來應付!
元月轉向他笑著。“你要真應付得了他們,怎么會躲到這里。不過,你這人雖說是自不量力,倒也義薄云天,是條好漢!
蒙面人之間交換了眼色,一擁而上,四個人也加入戰局。
褚追云生平首次持劍御敵,劍法雖不高妙,但招招穩實,練得熟爛,橫豎轉折中,也傷了好幾名黑衣人。
雙方你來我往,殺意冷彌,原本就已黯淡的火光,終于熄滅,雪地上淡淡反射的光線,映照著慘白的劍光,近身肉搏中,森然的寒氣,緊貼著血腥味飄散蔓延著。
忽然之間,光明四放,兩方人馬停了手。
蒙面客所等的黑衣人出現,這批人分為兩組,一組手持火把,一組手持弓箭;鹧婢季,為首之人,依然蒙面,細長的目光明滅不定。
元月竟在此時對著年輕男子笑了出來!肮樱愕降资堑米锒嗌偃税?”
褚追云貼靠在她旁邊道:“是啊!能不能給個數字?”
之前說話的蒙面人大笑!八赖脚R頭了,還有心情說笑……!”他活還沒說完,便挨了一箭。廟外為首的人,揮手示意,霎時話如雨下,其中一枝直射他的心臟,他暴凸著眼,至死不信地瞪著指揮人。
“啊……啊……”他之后,多名黑衣人相繼倒下。片刻間,慘呼連連,濕熱黏膩的熱流四處噴濺,冤氣腥膻彌天。
“好狠!”元月等人不時持劍撥開攻勢,可箭雨密集,他們只能防守無法進攻。“師父,這樣不是辦法……”褚追云已漸感不支。
一旁中箭的黑衣人身子傾倒至他的腳邊,險些害他踉蹌失跌。褚追云身形顛搖了下。忽地,靈光一閃,他順勢低下身,將尸體推滾至門口,喊道——
“師父!你把這些尸體踢成肉堆,擋在門口,那批人勢必得改成近攻,到時候咱們關門放狗,來一個砍一個!
“好!”元月飛腿旋出,將一個個的尸體掃疊在一起。
這四人只覺得一陣風從地下卷出來,風勁剛猛,夾擊著強大的內力。
若這兩人不是他們的友伴,而是敵人呢?想到這一點,耳畔颶颶的風,不免有些涼意了。
隨著尸體高度的增加,外面的攻勢逐漸變緩,想來帶頭人也在思量如何應變中。約莫疊了六、七具尸體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嘶吼:“破空斬!”隆隆作響的聲音有如霹靂雷霆,轟隆震天。
“這是……”廟里廟外的人,俱是一驚,褚追云的瞼沉了下來。
火光霎時寂滅,外面的黑衣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覺一股熱液,從額間流下,一條白形掠過,閃下一道道電光,手持火炬的人,便咚咚咚地倒下來。
“鬼!鬼!”剩下來的人一哄而散,帶頭人看情勢不對,便趁亂逃匿。
層疊的尸體在轟然的巨響中,滾落下來。
元月收劍。“好功夫!武林盟主果然是武林盟主,可惜這招絕世駭俗,獨步江湖的‘破空斬’竟被當成鬼怪顯靈!
褚晏南走了進來,面帶笑容!霸媚,說話還是這般直爽。”
武林盟主?這四個人目不轉瞬地盯著眼前這名清雅俊朗、仙風道骨的男子,很難想像,方才近乎天雷震怒的一招,是出于此人之手?磥斫夏苋水愂恐,武學絕招之精的確超乎他們的想像。
他看著褚追云,臉上的笑容有些不自在。“追云!
褚晏南與褚追云許久不見了,聽說他回到京城附近,便迫不及待地來找他,沒想到正好遇到他們被人圍困。
雖然夜色不明,可還是看得出褚追云神采較往常煥發許多,身子硬朗結實,看上去很有練武者的架勢,不過他的手……“你受傷了?”褚晏南喊著。
“真的嗎?”元月回頭看著他,才發現一道血痕畫過他的左臂。“!你方才怎么不說?”她拉開他的手臂,檢視著傷口。
褚追云苦笑!皠倓側四敲炊,割了一、兩道,也是難免的!
“追云,你沒事吧?”褚晏南湊近他的身邊。
褚追云沒有回應他,只糾著眉頭,對著元月嚷道:“師父,疼啊——”
“疼?功夫不精,有啥好喊疼的!痹率炀毜靥幚韨!靶液眠@只是破皮沒有傷到筋骨,否則就難處理!
“師父,我很難得受傷的,沒有安慰一點的說法嗎?”褚追云只對著元月說話,像是未曾見到褚晏南一般。
褚晏南忍著氣,繼續叫著他:“追云,聽說你學武了!
“是嗎?”褚追云終于瞅了他一眼。“這不是都在你的算計中?”他指著元月!澳銓κ,我師父不是和你談好條件,逼我學武嗎?”
褚晏南終于咽不下胸口的氣。“你這是和爹說話的態度嗎?”
褚追云動動左臂!叭舨皇悄阏媒饬宋覀兊睦В疫不會和你說話!
褚晏南勃然大怒!澳氵@個不肖子……”手握緊成拳。
“打。 瘪易吩蒲銎鹉!澳愎Ψ蛲玫,看能不能一拳把這張臉打碎!弊允贾两K,都沒叫過他一聲爹。
“你明知道……為什么……算了,我走。”褚晏南的拳頭松了,神情顯得有些頹然。
白色的身影,迷迷蒙蒙地消失在夜色之中,褚追云怔怔地望著隱沒的背影,一語不發。元月拍拍他的背!皠e看了,真的讓你氣走了!
褚追云回頭,表情是少有的陰郁,元月微皺眉。“你那什么臉?”
褚追云一笑!斑z憾!遺憾只把他氣走沒把他氣死!
元月大笑!胺判,下次還有機會。”
旁觀的四個人,都是一愣——武林高手的性情難道都異于常人嗎?
褚追云也呆了半晌!澳悴粏栁液退趺戳藛?”
“不問!痹麓钌纤募。“我說過只要你爹來,咱們師徒就站同一邊。我相信你這么做,有你的原因,有一天你想說的話,你就會說了,我何必問呢!”
溫暖和感動梗在喉間,要他說什么呢?“謝”字嗎?既多余又不足。褚追云握緊元月搭上來的手。
年輕的男子,直視著兩人,過了一會兒才拱手作揖!皟晌粠熗角樯盍钊肆w慕,熱血俠義令人敬佩。救命之恩,不才銘感五內,不知是否有幸結識二位?”
“你想交朋友?”褚追云盯著他,討厭他看著元月的樣子!皫煾福铱春退雠笥,有二險,咱們還是不要應允的好!
元月問:“二險?怎么說?”看來褚追云不大喜歡這人。
“一來此人樹敵甚多,有被牽連的危險;二來此人言語不誠,有被出賣的危險。方才他明明說是為盜賊所追,才躲避至此?蓜倓偰菢拥年噭,豈是尋常匪類所為,可見他有所隱瞞。不過,話又說回來,人誰沒難言之處,沒道理逼人開腸剖肚地掏出真心真意,他人若不想說,咱們裝糊涂也就是了,可是……”
褚追云的口氣轉硬!八辉撘幻媸竞媒Y交,一面卻有心欺瞞隱匿!
元月點頭!罢f的有道理,跟這種人來往是不好!
“不——”那男子連忙反駁。“姑娘莫誤會!不才是真心想結交姑娘的!
他從第一眼,使教她給吸引住了!她雖非鶯啼婉轉,端雅柔順,可英姿颯爽,神采奕奕,端是出世不俗。剛才那場惡斗中,她談笑自若、不讓須眉的氣度,更讓他由衷激賞。
他要將這樣的女子留在身邊,不惜代價,不怕冒險!安徊旁敢馓拐\相對!”
另外三個人一步沖上他身邊。“公子!”想出言阻止他。
男子做勢要他們往口!安徊刨Z璋!
褚追云和元月轉頭相望!靶召Z?大姓,和皇上同姓哩!”
中年男子接口!肮诱俏页,當今殿下。敝人‘北海雄鷹’夏飛,是御前侍衛,這一位是萬浪,另一位是萬濤,也是宮中侍衛!
那是元月的表兄了!褚追云瞥見元月暗沉下來的眼神。
他吊兒郎當地笑著!鞍!師父都說京城里達官貴人多,看來一點不假,隨便撞都可以撞到太子!彼幻嬲f,還故意一面掏著耳朵。
賈璋挑動著眉!榜夜,莫是不信?”明的是要解釋給褚追云聽,可暗的卻是要取信于元月。賈璋的目光,始終不離她!拔疫@次出宮是為了替父皇來取雪蓮。不敢瞞騙,方才所遇到的惡人,正是覬覦是位,想將賈某除之而后快者!边@是宮廷丑聞,他本不該說的,是為了她,他才全盤托出。
見她直爽無偽,他知道要讓她喜歡,首要便是誠懇,這才豁出去的。
看來這太子是看上元月了!褚追云膘著他,隨后佯裝一臉感動!八自捳f‘家丑不外揚’,其實殿下無須說這么多的。不過……”他笑笑道!澳銈兗业氖,我們師徒一點興趣也沒。”意思是說,方才說這么多是白搭的。
“沒錯。”元月搭腔!拔也幌牒突蕦m的人扯上任何關系。”她踢開擋路的尸體!榜易吩疲蹅冏吡!
賈璋在她身后高喊:“姑娘真看不出來賈某想交這個朋友?”他不明白元月怎么會是這樣的反應,所有的女子不都戀慕權勢,攀龍附鳳,為什么她知道他的身分之后,反而是轉身便走。
元月回頭掃著他,環起雙手。“殿下真瞧不出我們不想攀這等關系?”
萬氏兄弟側身擋住元月,萬浪道:“好個不識抬舉的姑娘!殿下是纖尊降貴才肯跟你們結交!彪m知元月武藝高強,可也容不得她氣焰高漲,對殿下無禮。
兩兄弟一硬一款,萬濤接口:“往后是榮華富貴,你們還不知好好把握!
褚追云冷笑!斑@是要我們謝恩嗎?”
而元月卻是高聲朗笑。“榮華富貴?”抬頭挺胸地瞅著賈璋!皳宜x書人的榮華富貴,的確要靠天子榮寵,可江湖人不是這樣的規矩,姑娘仗劍江湖,依的是俠膽豪氣,憑的是一身本事,從不巴著任何人的恩賜!
這話說得凜然,氣勢如吐江河,讓萬濤、萬浪臉上一陣青白。
夏飛不自覺脫口:“太像了!”這女子不只相貌酷似當年皇后,連桀騖不馴的樣子,也與年輕時的皇后如出一轍。
褚追云看了夏飛一眼,再將視線聚回賈璋。
這女子果然特別,和他所認識的女子都不相同,無論什么法子他都要留下她。賈璋心中暗佩暗喜,臉上的表情卻是陰沉下來,他譏嘲著:“姑娘話說得正義,卻不過是看賈某一時狼狽才這樣說的吧!”這是激將之法,激也要把她激回宮中。軟硬兼施,接下來語帶恫嚇!绊氈埨\灘,依舊是真龍!
還想來硬的,元月和褚追云同時道:“落難天子,不過是落難!
語畢,元月凝視著褚追云,褚追云帶著抹淘氣的笑回應!皫煾福瑳]想到咱們的默契越來越好了。”
賈璋看著他們兩人交換的笑意,心頭頗為不快,冷道:“這也只是一時落難。”
褚追云搖頭嘆氣!暗钕拢‰m說是‘一時落難’,可弄不好的話,就是‘永不翻身’了。”別以為就賈璋會威脅人,他也會的。
他觀看著賈璋的反應!胺讲啪让,我們鄉野鄙人也不敢討功邀賞。殿下雖因感謝,想和在下交朋友,但我師徒兩人是湖海散人,閑野慣了,不敢攀附皇親貴胄。所謂鐘鼎山林,人各有志,這點還望殿下體察。既然各有路途,何不就此別過。”
提出救命之恩,就是要堵住賈璋的口,以免他再糾糾纏纏。
拐彎抹角說了這些臺面話,不過是要請他順著臺階下。
“軟硬兼施”,這招是回敬給賈璋的。
賈璋也是個明白人!叭粽嫒绱耍Z某也不好勉強!
元月不耐地瞅著褚追云!罢f得這么多,可以走人了吧!”
她大步跨過一具尸體,突然回頭對夏飛笑著。“你這人硬漢,也不羅嗦,我倒是想和你交朋友,下次路上遇到,我請你喝一盅!
賈璋眼睜睜地看著元月離去時的笑容,手握成拳——這女子!他會讓她再度回眸而笑,不過……只為他一人!
廟門外,褚追云搭上元月的肩!皫煾,你很不給你表哥面子喔!”
元月順勢攀上他的肩!巴降埽悴灰埠懿唤o你爹面子?”
“是。 眱扇舜笮!澳敲丛谶@世界上,最親的就是咱們師徒了。”
并肩的背影逐漸淡去,可朗朗的笑聲依舊在一片銀白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