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趕到之時,已臨近傍晚。進鎮之前,她必須換下女兒裝。于是,便在鎮外尋一處有水的僻靜之地,溪水清澈,潺潺流動,正可梳洗。凈面攏鬢,整理完畢,獨孤明月白衣束發,手執折扇,神采奕奕,又變成了江湖上獨一無二的“獨孤公子”。
略微歇了歇,天色尚早,她決定天黑以后入鎮,以她現在的裝扮還是謹慎些為好。
忽聽,林中有“嗡嗡”的輕吟之聲,獨孤明月沉思了一會兒,“刷”的一聲,打開折扇,輕輕扇動,邁步走向聲音之處。
原來,“嗡嗡”之聲是蕭強舞劍與空氣磨擦發出的龍吟之聲。蕭強業已恢復了本來面目,劍眉星目,臉側線條利落剛毅如石雕。
殘陽下,昏黃的余輝涂抹在他那清俊異常的臉上,獨孤明月突然間覺得,他竟如此的悲涼滄桑。
衣裾飄飛,蕭強揮舞著手中的寒霜利劍,森森的劍芒形成一道道光流……它們交織穿射,一時幻為圓弧,一時成飛煌竄飛,一時作暴雨傾瀉……漫天的劍影交織成炫目的光芒,像一蓬晴天灑下來的光雨,像煙花綻放在空中……
獨孤明月看得目眩神迷之時,蕭強卻忽然間收式,“嗆”的一聲,長劍已瞬間入鞘。
獨孤明月怔然許久,才緩過神色,拍掌贊嘆道:“煙花一劍,果如煙花璀璨,眩目耀眼,今晚可讓我開了眼界。怪不得連長虛道長都不是你的對手,武當的劍法本是一絕,但若與你的劍術比起來,那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其實,只是各有所長罷了。”蕭強微微輕喘,謙和地說。
只有他自己知道,剛才他根本是借著舞劍來發泄精力。這幾日,越接近白集鎮,他的心情越是煩躁郁悶。明知不可能——他們之間分歧太多,她喜權勢,稱霸武林的意圖昭然若揭;而他卻厭惡江湖的打殺恩怨,雖有一身絕世武功,卻更愿意寄情于青山綠水之中。
但,不甘心啊!不甘心情緣如此短暫!
“長虛道長既認出了你,想必也見過你的劍法吧?否則,那日也不會露出震驚之色。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何事?”獨孤明月好奇地打探道。
“十年前……”蕭強輕輕一嘆,仿佛已沉浸在往日的記憶中。十年前,他還是個面容幼稚的少年,提著劍,身上背著冷饅頭,找當世武功最高的劍客挑戰。
“十年前什么?”獨孤明月追問道,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間少了平日的沉穩。
蕭強看見她期盼的眸光,難得,她竟會露出那么真摯的表情,終于不忍拂她意,嘆息了一聲,開口道:“我本是孤兒,兒時被師父收養,他是位得道高僧……”
“你原來是少林弟子。”獨孤明月眸光微訝。
“是,論輩分,我是了然的師叔。”
“了然方丈?”這次獨孤明月可真的震驚了,“你的身份來歷果然不凡!不過,你既是孤兒,卻沒剃度出家,倒是有些奇怪了。”獨孤明月按常理推斷道。
“師父說我塵緣未了……”蕭強苦笑著道,若是出家,今天的際遇是否就會不同?他還能與她相遇嗎?
“師父對我的影響很深,是我心中最敬重的人。可惜,我與他老人家緣分太短,只有匆匆的十二載,恩師便圓寂仙去了!笔拸娚裆,過了一會兒,才又接著道:“那時我習得武功便想去驗證一下……當時江湖排名前十大高手都被我挑戰過了,武當掌教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奇怪!”獨孤明月用折扇輕輕敲額頭,蹙著眉道:“如此轟動武林的事,江湖上為什么沒人知道呢?”
“我沒有下戰貼,也不想與他們搏生死,只是單純地想驗證武功高低。所以……”
“哦!我明白了!豹毠旅髟隆八ⅰ钡卣归_折扇,輕笑著接口道,“所以知道你們比武的人很少,觀戰的自然也沒有幾人了。想來定是那些人比武輸了,面子上掛不住。以你的心性不會跟人提起,他們自然也樂得守口如瓶,好保重他們的老臉面。我說得對不對?”獨孤明月何等聰明,自然是一點就透。
“不錯!笔拸娦χc點頭,笑容中卻有一股苦澀,長嘆道:“就算贏了又如何呢?富貴名利皆如浮云流水,轉瞬即逝,得到了,其實是失去了。而失去了,又何嘗不是一種得到呢?”蕭強說這句話時,眼光幽深,別有深意地注視著獨孤明月。輕風吹動他的衣裾,發絲揚起。
獨孤明月笑而不語,笑靨掩映下的眸光深處,卻瞬息萬變著。聰明如她又怎會聽不出他話中深意?
蕭強繼續說道:“我今生唯一的憾事——是師父圓寂之時,我卻在找人比試武功。贏了卻是輸了!”
上弦月懸掛中空,夜涼如水,月光從樹葉的罅隙灑下點點銀斑,月下兩條身影遙遙相望。
“尊師對你的影響的確深遠!豹毠旅髟碌氐溃皶r辰不早,我們也該進鎮了。多謝蕭兄,今晚讓我飽了眼福。唉!劍若煙花,何等美麗炫目!連天上的繁星見了都會黯然失色呢。想來,能做蕭兄手上的煙花也是幸福的!豹毠旅髟聼o限感慨,幽幽深嘆。
“你呢?你可愿做我掌心盛開的花?”在獨孤明月轉身之際,蕭強突然脫口問道。眼眸深邃幽遠,月光映襯下,雪亮生輝。
兩人都是極其聰明之人,日常言談舉止都已各有所覺。是以蕭強說出這番話,也不足為奇。
獨孤明月身形驀地頓住,蒼白的臉頰有一瞬間的茫然,眼光幽幽地望向蕭強,四目相對……許久,她才淡淡地道:“這朵花平凡無奇,即不耀眼也不奪目。不僅如此,它還有刺,甚至還有劇毒,你也敢握住它嗎?”
“花有萬朵,人我眼中的卻只一枝,把它放入掌心是要呵護它,讓它更加美麗嬌艷!笔拸娭币曋,少了往日的平靜與淡漠。
“煙花雖璀璨,卻只是一瞬間,如流星轉瞬即逝;m奇特,再呵護,時令到了,終會凋零!豹毠旅髟碌穆曇艟褂行╊澏叮|縷如水般溫柔的月光映照在她臉上。
“花開花落,只要根不死,終會再度盛開,而且我會陪著它,就像我身邊的劍會永遠陪著我,煙花自然也會隨時綻放。”
四周靜謐,獨孤明月垂下眼眸,神色復雜變幻,許久,才道:“你……愿意幫我嗎?”
一剎那間,蕭強雪亮的眼眸黯了下來,心冷了!嘆息著,無語。許久,他方低語:“道不同,不相為謀!
月光下,獨孤明月的臉色更加慘白。心口像被一重物擊中,郁悶難耐,隨即又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怒氣,然而,她卻面帶微笑地道:“蕭兄,該起程了!闭Z畢,轉身離去。
蕭強望著那瘦削卻堅挺的背影,神色一陣恍惚。陡然間,眸光變得凌厲雪亮,拇指已在輕輕地撫摸著烏黑的劍鞘,并非對她,而是密林深處一閃而逝的黑影。良久,蕭強眸光又恢復淡漠自若。略一沉吟,足尖輕點,向獨孤明月消失的方向飛掠而去。
◎◎◎◎
白集鎮有個升祥客棧,升祥客棧的老板關五,人稱五爺,眼兒彎彎,逢人便笑。好說話、軟心腸、沒脾氣,在白集鎮是出了名的老好人。然而,今天晚上的五爺卻沒有笑。
一間雅致干凈的客房內,一燈如豆,五爺神情嚴肅地站在一白衣公子面前。
“關大哥,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禮,坐下談!豹毠旅髟挛⑿χ疽。
“公子,禮不可廢!标P五仍垂首而立。
“你啊……”獨孤明月有些無奈,“跟關伯一樣固執!陛p笑著搖搖頭,她忽然問道:“跟我一起來的客人安頓好了嗎?”
“全按老規矩,上好的房間,上好的酒宴,上好的女人。”
獨孤明月聽到后,卻笑了起來,搖頭道:“這個人可不能按老規矩辦,還是把他當一般客人吧!
原來,白集鎮的升祥客棧是獨孤明月暗自培養勢力的基點,只要她認為有用的人,便會被秘密送到這里,接受進一步的訓練。收買人心的方法有很多,金錢、美女、威脅、利誘,目的只有一個——為她賣命。當然,沒有任務的時候,那些人除了正常的訓練以外,給他們提供的生活也是最豪華,最奢侈,最享受的。
“現在這里有多少人手?”獨孤明月忽然蹙眉問。
“五十七名高手,十三名死士!标P五鄭重地回答道。
“嗯!”獨孤明月點點頭,沉吟著,搖曳的燭火映在她蒼白的臉上,復雜深沉。許久,她淡淡地道:“人手也算夠了,關大哥,你去做件事……”獨孤明月的眼中閃著狡詐的光,淡眉輕揚。一張平凡無奇的臉,霎時變得光彩奪目。
交待完關五做的事情,她精神松懈下來,眸光中流露出少有的溫情,“關大哥,帶我去見靜兒吧。不親眼見她平安,心就是安定不下來。對了,這幾日靜兒沒為難你吧?”
關五的臉上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呃……還好!”
獨孤明月則忍不住笑了起來,“關大哥不必沮喪,連我有時都會被她氣瘋。這世上只有菲兒能制住她那性子!
“其實……二小姐只是性子潑辣些!标P五聲音越說越小,明顯的言不由衷。
關五帶路,由客棧后院的一口天井下去是一條密道。密道狹窄,起初只能供一人通過,走過一刻鐘后,漸漸寬闊,墻上每隔一段距離都放置著火燭,道雖幽暗,仍能視物。不知不覺間,人工打鑿的道,已變成了天然的巖洞。以距離計算,他們已經走出白集鎮了。
“關大哥,林菲兒來了沒有?”兩人行走著,獨孤明月忽然開口問道。
“沒有。”關五的聲音依然恭敬。
“或許是知道我沒死,便自行離開了吧?”獨孤明月自語地道,“這樣也好,離開了我,她才能真正地過她自己的生活!鳖D了一下,“關大哥,你派人沿途打探一下她的行蹤。找到后,暗中保護她,別讓她成為獨孤天要挾我的工具!
“是,屬下即刻就辦!
正說著,他們已走出了巖洞,星光下,一排精致的竹舍呈現在眼前。
關五當先一步走到門前,推開房門。
“王八蛋!你還敢來……”
一陣清脆的喝罵聲從屋里傳出,隨之而來的是一件暗器,關五伸手抓住,呃……是繡鞋!想來,身邊能丟的東西已被她丟光了吧?他神色尷尬地將鞋遞給獨孤明月。
獨孤明月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趕在她將另一只繡鞋扔出來之前開口道:“靜兒!是我!”
“‘公子’?‘公子’……救我!”
屋內傳來靜兒驚喜的聲音。獨孤明月邁步走進,關五迅速點亮房中的蠟燭,燈光下,觸目所及,一片狼藉,好好的一間雅致的房間已被毀了。罪魁禍首正端坐床沿,頭發散亂,手上拿著另一只鞋。
待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果真是獨孤明月后,她喜極而泣,跳下床來,“‘公子’!”突然看到站在獨孤明月身后的關五,怒罵道:“‘公子’,這個混蛋,廢了我的武功,還把我拘禁在這里,說你一日不來,他便關我一日;一年不來,他便關我一年……我要殺了他!”
獨孤明月使個眼色,示意關五離開。
待房間只剩兩人后,獨孤明月由著她又罵了一會兒,才從懷中取出一藥丸,遞給靜兒。
“這是什么?”靜兒看著手中的黑丸。
“你不是說要殺了他嗎?不恢復武功,你怎么殺他啊?”獨孤明月淡淡地說道。
靜兒吞下藥丸,過了一會兒,心緒平靜得差不多了,終于問道:“這么說,那混蛋沒騙我,是你下的命令了?”
獨孤明月冷哼:“沒有我的命令,天下有幾個人敢動你?”
“姐!為什么?”靜兒不服氣地嚷道。
“叫‘公子’!”獨孤明月冷聲喝令道。
“哦,好嘛!”靜兒噘起嘴,靜靜地站在一旁。
獨孤明月無奈地看著她,許久,嘆息道:“他叫關五,你以后就叫他關大哥……別頂嘴,聽我說完。以后我若死了,他會代替我照顧你。即使……他將來又廢了你的武功,又把你關起來,那也是我的主意……唉!這樣……總比你死在別人的刀下強吧。”
“姐!哦!不,‘公子’,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不告訴我?”
“不是不對你說,而是你性子太浮躁,知道得太多,反而會壞事!豹毠旅髟陆忉尩溃馊岷偷乜粗约簭男Т蟮拿妹,爹娘去世的時候把妹妹托給她照顧,她便發誓一定要讓靜兒快樂無憂地過完一生。
豈知,靜兒十一歲那年,誤殺了正欲對菲兒凌辱的青龍堂的副堂主。為了保全一家人的性命,十七歲的她,冒險與獨孤天談了筆交易——月余的時間內除去白虎堂。
那是她第一次以她智慧,以她生平所學,絞盡腦汁、無所無用其極地除去獨孤天的勁敵——白虎堂,也第一次接觸到殘暴與血腥殺戮。
起初,她還殘留著一絲善念,也夜夜受到良心的煎熬。但六年過去了,江湖的血腥改變了她,獨孤天的殘虐改變了她,人性的丑惡改變了她。她已不再是她。林明月六年前已經死了,活在世上的是獨孤明月——獨孤公子。
伸手揉揉靜兒散亂的秀發,她微笑地道:“整理一下,別像個瘋子似的。明兒個去跟關大哥道個歉!
“‘公子’,我不喜歡他!膘o兒坐上床沿,彎腰穿上繡鞋,不情愿地說道。
獨孤明月嘆了口氣,拿起蓖子為靜兒邊梳理邊說道:“或許,你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就不會這樣排斥他了!
靜兒輕哼了一聲。
獨孤明月不理她,繼續說道:“他是關伯的兒子,也是這世上我所能信任的少數人之一!
“什么?關伯……爹爹生前的侍衛,他們不是已經死了嗎?”靜兒一臉震驚地問。
“此事說來話長,等有機會我再慢慢跟你講。靜兒,靈石你有沒有帶在身上?”獨孤明月突然轉過話題。
“一直帶在身上啊!膘o兒邊答邊從頸上解下荷包,遞給獨孤明月。
紅絲線繡成的荷包里裝著一個拇指般大小的扁平石頭,質地幽暗,上有十二個小孔,在燈光的折射下,小孔中隱隱約約有紫色的光波繚繞。獨孤明月慢慢地將它把玩在手中,眼光閃爍變幻著,似在沉思,許久……
◎◎◎◎
“‘公子’,下雨了!”
清晨,升祥客棧的上房內,靜兒剛推開竹窗,雨絲便順著風刮進了房間里,絲絲晾晾的。
然而,獨孤明月只是漫應了一聲:“是嗎?”一整個早上,她都在想著事情,淡眉不時輕蹙著,良久無語。
靜兒有些無聊地撇撇嘴,唉!不知道“公子”又遇到什么為難的事情了,竟然思慮了那么久,一晚上都沒休息啊!若是菲兒在這就好了,起碼可以猜測出個七八分。
正胡亂想著,耳邊卻聽到了敲門聲,“誰?進來!”靜兒清脆地喊道。
獨孤明月的臉色變了一下,抬起頭。進來的人正是蕭強。
“蕭兄,休息得可好?”獨孤明月站起身,微笑著拱手道。
蕭強正想開口,忽然,一邊的靜兒卻震驚得大聲叫了起來:“哎呀!你不是早該死了嗎?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靜兒,不得無禮,蕭兄現在是我的朋友。”獨孤明月輕斥道,“你先下去,我有事跟蕭兄談!
“可是……他!”
“下去!”
靜兒終于一臉狐疑地退了出去。
“蕭兄是來取靈石的嗎?”獨孤明月表情淡淡地問。然而,當看到蕭強淡漠的眼神時,心卻不由得顫動了一下,昨晚那個眸光雪亮,詢問她愿不愿做他掌心花的蕭強,好像只是一場幻夢。
“這已是白集鎮了……”蕭強嘆息著。青衣,長劍,清俊的臉,淡漠的表情。
獨孤明月淡笑著,“江湖上都說我獨孤明月陰險狡詐,難得蕭兄還肯相信我,送我到白集鎮,就沖著你這份信任,我獨孤明月也絕不會失諾!彼呎f邊從懷中取出一件荷包,“這就是你要的靈石,現在它是你的了!
靈石由荷包內滑出,落到蕭強的掌心,質地幽暗,上有十二小孔。蕭強臉上表情復雜,許久,只說出兩個字:“多謝!”
“你……真的不能留下嗎?”獨孤明月猶豫許久,聲音微顫地問。
蕭強的手驀地握緊,掌心的靈石就像一塊燒紅的鐵塊,燒傷了他的手,更灼傷他的心。他沉默著。
沉默中,獨孤明月終于開口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人各有志。這桌上有兩杯淡酒,蕭兄能否與我對飲一杯,也算不枉你我相識一場。如何?”
蕭強看了一眼清瓷懷中的水酒,忽然走過去拿起,仰首,一飲而盡,轉身,不再遲疑,邁步走出房間。
獨孤明月站在樓花窗口,眼眸迷惘。窗外,雨中的天顯得那么空曠、蒼茫。迷蒙之中,她看著他走下樓梯,看著他騎上馬背,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風雨中,看著白墻、青瓦……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忽然間察覺到身后的異樣。陡然轉身,竟是關五。
獨孤明月微微笑了一下,又將目光投向窗外,清幽幽的天色,怕是會下一整天吧?她突然將手伸向窗外,任如涓的細雨絲絲縷縷地打在她的手上、腕上,清清涼涼。忽然,她開口了:“關大哥,說說你對蕭強的看法吧!
關五略微沉吟了一下,才慎重地開口道:“他能將身上凌厲的氣勢做到收發自如,應是個絕頂高手。眸光淡漠,舉止從容,超然物外,像是……修禪的人!
“是嗎?原來你是這樣看他的!豹毠旅髟氯允堑恼Z氣。她沒有看關五,卻把伸出窗外的手撤了回來。袖口早已被雨淋透了,濕濕地貼在手腕上。
“還記不記得,兩年前那個太乙門門主鄭滄海?”
“記得,太乙門是‘公子’花費三個月的時間收降的,只是鄭滄海剛歸順‘公子’不久,便莫明其妙地死在自己的臥房里,直至現在也沒查出兇手是誰!标P五回話道。
“是。 豹毠旅髟挛⑽⑤p嘆道,“攻下太乙門的確損失了不少青龍堂的弟子,那個鄭滄海武功不錯,我腰間一道傷疤還是拜他所賜呢!”她淡淡地笑笑,“只是性情殘暴乖張了些,竟會為孩童一句辱罵而殺死全村的人。本不想留他,但那時卻是我用人之際,尋思著,他若成為我攻打天下的前路先鋒也不錯,至少有幾分震懾人心的作用。誰知卻死了!而他身上致命的劍傷,卻是十分詭異。讓我一直猜想不出是哪路劍法,直到昨天……”
“‘公子’一定是有眉目了!标P五道,突然靈光一閃,“莫非‘公子’懷疑此人就是蕭強?”
獨孤明月微微蹙眉,明亮的雙眸現出一絲迷惘之色,“我昨日無意中看到了他的劍法……但也只是懷疑而已。據我所知,最近這幾年來,還有幾個人的死法與鄭滄海的一樣。我思索了一夜,他們這些人在江湖上的名聲不是很大,并非什么黑道的魔頭,互相之間也沒什么聯系,而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他們皆殺過很多不諸武功的平民百姓。”
她沉思著,回憶著蕭強一再說江湖的打殺恩怨他不會參與,但若不是江湖事呢?她深思了許久,望著窗外的雨簾,最后,她說道:“放個風出去,就說……靈石不但能助人修煉武功,那里面還蘊藏了巨大的寶藏……還有絕世的神功,總之越夸大、越夸張就越好。面且,靈石正在一個青衣劍客的手上,劍客的名字叫……蕭強!”
“是!”關五領命正要退出房間。
“等等!昨晚交待的事情做好了嗎?”
“已全部備齊!
“那好,準備馬車,我也該出發了。”
關五離開后,獨孤明月神情有些恍惚地呆坐在椅子上,許久,終于深深地嘆了口氣,“既然我不忍殺你,只有想辦法留住你了!彼哉Z著。
突然,她的眼光掃向桌面那只清瓷杯,伸出手,指尖輕觸,“嚓”的一聲,清瓷杯居然早已碎成千萬片。獨孤明月眼光閃爍著。忽然,她的嘴角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蕭強,你會回來的,你一定會回來的!
◎◎◎◎
雨中,官道,一匹白馬四蹄飛揚,風馳電疾般奔跑著,忽然,馬匹一陣長聲嘶鳴,前蹄揚起,待落下時,奔馳的白馬終于停頓下來,鼻腔“嗤嗤”地噴出白氣。馬上的青衣男子,利落地躍下馬背,牽著緩繩走進路旁一家小店。
青衣人已經全身濕透,被雨水淋濕的黑發貼在清俊的臉頰上,濕答答地滴著水。淡漠的眸光隨意掃了一眼,便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剛坐下不久,一身穿蓑衣,頭帶斗笠的漢子走了進來,背對青衣人坐在另一張桌子前。
青衣人眼神閃了一下,靜靜地用完飯后,沒等雨停,便起身上路。臨走之時,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背對他的大漢。
蕭強將馬騎到一僻靜處,飛身下馬,然后,拴好疆繩。手無意識地撫摸著樸實無華的劍鞘,就這樣,靜靜地站著……陡然,他眼光驀地雪亮,“嗆”的一聲慶著一束雷霆閃光,劍已出鞘。劍光沖天,劍氣橫空。
突然,“哎呀!是我,師弟!”驚呼中,斗笠飛上了天。
劍光消失后,一男子氣喘吁吁地撫著胸口,站在離青衣人兩丈外。正是適才出現在小店里的漢子。斗笠被劍氣劈成兩半,落在一邊,露出一張英俊的臉,年約二十七八左右。
“哇!飛揚師弟,你的武功一次比一次厲害。剛才差點被你一劈兩半,好險!好險!”他邊說邊拍胸口安慰自己。
“果然是你!”蕭強也笑了,眼中不再冷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聽江湖傳聞,一劍客高手在酒肆救走獨孤明月,所用劍法炫目耀眼如若煙花,美麗至極。那時我便懷疑是你,就留心起來,碰巧盟主派我到白集鎮辦點事,呵呵!陰差陽錯地就被我撞上了!敝芊逍ξ亟忉尩。
“怪不得,我剛一察覺身邊有人,就被對方逃脫了。原來是你,為什么不出來,反而躲躲閃閃地跟蹤我?”蕭強疑惑地問道。
“好奇。∧憔谷粫毠鹿印咴谝黄。知道嗎?他請你喝下那杯酒時,我躲在外面都替你出了一身冷汗呢!誰曉得他會不會下毒?”
“‘獨孤公子’雖狡詐,卻也非嗜殺之人!笔拸姴蛔杂X地為獨孤明月辯解。
“是嗎?”周峰聳聳肩,“不見得吧?你走后,我可聽他吩咐屬下要放出風去……”周峰把聽到的一字不漏地說了出來。
蕭強臉色一變,沉吟半晌,便了然了,“好狠毒的計……”他嘆息著,苦笑,“她……并非要殺我,而是……不甘心吧!
“師弟,你救獨孤明月真的是為了那塊靈石嗎?”周峰一直關心著蕭強跟“獨孤公子”在一起的原因。
蕭強長嘆:“說來話長了!
周峰眼神閃爍一下,走過來說道:“說起來,我們師兄弟也有五六年沒見了,也不知你隱到哪個深山密林里去了。擇日不如撞日,今天,不如找個地方,我們師兄弟喝個痛快如何?”
“師兄,我的為人你還不了解嗎?”蕭強瞬間恢復了冷漠,那雙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你與盟主孫天涯是結拜兄弟,‘獨孤公子’與他又勢不兩立,你質疑我的行蹤也在情理之中,你無需對我打探什么,我與‘獨孤公子’的關系……”他頓了一下,長嘆,“放心吧,十年前我既然退出了江湖,今天就絕不會再插手江湖之事。至于,把酒言歡……改日吧?我還有要事待辦,先告辭了!闭Z罷,蕭強不再耽擱,轉身徑直走到拴馬的地方,解下韁繩,就要離去……
“飛揚師弟,你看這……師兄不是那個意思……”周峰被拆穿心思,一時之間也有些尷尬,急忙上前攔住他。
蕭強微微一笑道:“師兄,你不必如此,你知道的,我本就是性情淡漠之人。而且,你也不希望師弟今后天天被一群人追著要靈石吧?我必須去盡快解決此事!笔拸婏w身躍上馬背,朝周峰一拱手,在雨中縱馬揚鞭而去。
周峰則呆呆地站在原地,沉思,五六年不曾相見,這次……師弟好像有些變了。若師弟歸屬了“獨孤公子”,獨孤明月必將如虎添翼,那當真是不好辦了。不過,以師弟性情,應該……不會吧?周峰英俊的臉上呈現出憂慮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