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看見她看不見的東西。
一個桃紅色身影從池塘里緩緩升起,像個傻子似的從湖里飄上來、走到小徑上,飄到東邊,感覺不對又往西邊飄去,來來回回飄了數趟后,坐在湖邊看著湖水發呆,片刻后她往湖水中央走去。
蘇木朝她跑去,大喊,“等等!
女鬼轉身,望著蘇木的眼底滿是詫異,她已經在這里很久,從來沒有人能看見自己……
他在跟誰說話?以芳瞠大眼睛四處望,只見蘇木在和人對話似的,一句接著一句,說著她聽不懂的話。
對話結束,蘇木轉身看著滿頭霧水的以芳,問:“怕嗎?”
“怕什么?”
“怕我。”正常人肯定要害怕的,過去他用這種方式嚇退不少對他心存覬覦之人,效果相當好。
以芳還是不懂,一來她孔武有力,碰到害怕的東西,一拳過去弄碎了,就知道沒啥好怕的,二來她怕什么也不會怕蘇木啊。
她搖頭,拉起他手臂,把自己的小手重新裹回他掌心里。
怕她沒聽懂似的,蘇木又道:“我在跟你看不到的東西說話!
“所以是真的有東西,只是我看不到?”
以芳的反應很奇怪,有驚訝、有好奇,獨獨沒有恐懼,蘇木失笑,真是個膽大姑娘!皩!
“那東西的名字是不是叫……鬼?”問到最后,眼底滿是好奇。
“對!
“真的?你怎么練的,為什么能看見,有沒有辦法教教我。”
還真的是不害怕呀!皼]辦法。”
“真可惜,幸好你看得見,能夠說給我聽!
蘇木很高興她的反應,高興她和旁人不同。
緣分就是這么回事,有的人說破嘴也無法取得別人的同意,有人一個眼神就能教人全心信任,蘇木之于以芳,就是后者那樣的存在。
第五章 中毒的真相(1)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表哥該替自己想想!眳问险Z重心長。
當時年紀小,以為做哥哥的就該這般寵愛妹妹,對他從無多余想法。
可不是嗎?親哥哥雖不著調,卻也是處處緊著自己,把她捧在手掌心。
直到她愛上鄭啟山,直到表哥藉酒壯膽,方才明白原來表哥待她的心思,不是自己理解的那般,可心已交付出去,她再無法回應表哥一片真心。
多年過去,她始終記得回門那天,表哥對相公說:“我會一直等著表妹,但凡你待她有一分不好,我便帶她離開。”
相公氣得滿臉通紅,怒道:“你不會有這個機會!
表哥冷笑,“那我便等你死在戰場上,接手表妹和你的孩子!
那是明明白白的挑釁,可偏偏就是這句挑釁,讓相公在出征前反覆對她說:“我不給蘇葉機會,我會平安回來,我的妻子、孩兒不需要別人照顧!焙苜氣的話,但也是這句話一次次安撫了她的焦慮。
二十幾年了,相公履行自己的誓言,而表哥也履行了,可是表哥的履行讓她壓力好大,她不愿意耽誤他的一生。
“你明知道我不會把這種話聽進耳里!碧K葉笑道。
光陰是帖好藥方,能弭平人的不安與創傷,他想過,當時間走得夠久,許多堅持將會變得淡了、變得沒有意思,最終放下……
早該放下的,表妹臉上并未刻下太多歲月痕跡,足見她在鄭國公府的日子過得滋潤,人人都說鄭國公寵妻,且他的后院干凈得傳出懼內名聲。
蘇葉記得以復出生那年,鄭啟山打了場仗,卻也把吐番國公主的一顆芳心給打下來,對方派人和談,當中提出讓公主下嫁和親。
使者剛說出口,皇帝還沒允呢,身穿盔甲的鄭啟山當場跪下,對皇帝道:“臣愿親自領軍,三個月內消滅吐番!
明明白白表達出“你敢嫁公主,我就敢滅你”。
吐番公主可是個年輕妖嬈、男人見著都會流口水的尤物啊。
公主受辱,直接問他,“我自愿為妾,將軍為何不愿?”
知道他怎么說的嗎,他居然回答,“因為你丑,我怕我家夫人被你嚇到!
即使蘇葉再喜歡表妹,也無法違心說公主容貌輸表妹,可鄭啟山連想都不想就這樣說出口了。
從那之后,鄭啟山的名聲由懼妻轉為寵妻,他寵得表妹走到哪里都要受上一頓嫉妒目光。
這種情況,他還有什么無法放手的?只是感情這種事,太難。
“難道表哥打算孤伶伶過一輩子?”
“誰說我孤伶伶?我有個徒弟,你見過的,稱得上人中龍鳳吧!
“身邊總要有個知冷暖的人才好!眳问蟿竦。
“放心,冷暖我自知,該穿衣不會脫衣,該扇扇子不會點火爐!
“你固執得讓人著惱。”
“表妹別惱我,也許姻緣天定,哪日碰上喜歡的就定下了!
呂氏瞪蘇葉一眼,這話是敷衍,師兄都快四十了,要是愿意定下早就定下了!氨砀纭
鄭啟山看著兩人,他清楚,雖然蘇葉很討厭,但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君子。許是因為信任,許是因為夫妻情深,他知道蘇葉的心思,卻從未懷疑過他與妻子。
“行了,我來是想告訴你們,阿木發現情況有異,依傷口的長度、深度,鄭啟山不至于嚴重至此,且傷勢痊愈后脈象也不太對勁,讓我過來看看。”
“是嗎?”鄭啟山斜眼看他,一臉不信。
“不愿意?行,身子是你的,不是我的,你早點玩完,我才好接手,我挺喜歡你家閨女的,要是能讓她喊一聲爹,光想就通體舒暢!碧K葉吊兒郎當。
聽聽,這話多氣人,氣得鄭啟山血管爆炸,就要趕人。
呂氏一跺腳,怒道:“都幾歲了,還像孩子似的斗個不停,你們不累我都累了,相公,你給不給表哥把脈?”
“不必!编崋⑸接猜暤,全天下又不只蘇葉一個大夫。
“那好,表哥,我家不只閨女可愛,兒子也能耐,趕明兒個起,我就讓他們喊你一聲……”干爹。
“好好好,我看還不行嗎!”他扯高衣袖,把手伸到蘇葉跟前。
蘇葉看著這一幕,心底輕嘆,他們之間哪有他插手的分。抓起鄭啟山的手,他細細把起脈,皺起眉心,臉繃緊了,“你中過毒?”
“我沒有!编崋⑸街庇X回答。
“一定有,只是年代久遠,你認真想想!碧K葉篤定。
呂氏也覺得不可能,公公只有相公一個獨子,不會因爭爵位而發生齷齪事,而朝中文官多于武將,這些年南征北討武將都不夠用了,在皇上眼里,一個武將可抵得過三個文官,只有處處護著的分,所以誰會做這種事?
“你們都想不起來嗎?鄭啟山從來不曾中過毒?”
年代久遠嗎?擰起雙眉,呂氏緩聲道:“曾經有過一回,但那是春藥,應該不算毒。”
“春藥?怎么回事?”
“婆婆對我向來不滿意!
聽到“不滿意”三個字,蘇葉差點兒跳起來,有啥不滿意的?舅父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堂堂的宰相,表妹嫁進粗野沒文化的鄭家已是委屈至極,她憑什么不滿意!
呂氏倒杯茶遞給他,忙解釋道:“別氣,那只是婆婆的私心,啟山和公公待我極好,為此公公與婆婆多次爭執,害得婆婆心冷,把自己關進小佛堂里,多年都不肯出來!
這始終是她心底遺憾,丈夫孝順,卻在這件事上順不了婆婆的意。
“到底怎么回事?”
“成親之前,婆婆希望自己的外甥女李琴嫁給啟山,可啟山對她無意,李琴父母早逝,從小養在婆婆膝下,婆婆早拿她當媳婦看待,但啟山堅持娶我為妻,婚后婆婆數度暗示,讓他納琴表妹為平妻,但啟山為了我堅拒。
“李琴不知怎么想的,竟對啟山下藥,企圖生米煮成熟飯,逼得我不得不讓她進門,但啟山警覺,發現自己中招,一掌將她打傷,奔回房里尋我……”呂氏紅了臉,那回她以己身為解藥,狠狠為他解了三日三夜的毒,“東窗事發,李琴無顏見人,投湖自盡,此事成了婆婆的心病,她認為我嫉妒、不容人,啟山卻堅持將事扛在身上,說是他看不上李琴,總之……就這樣了。”
聽到這里,蘇葉想也不想,拉起呂氏的手把脈。
“該死!”不多久,蘇葉丟下一句話。
這時門打開,蘇木和以芳進來,蘇葉半句話不說,拉起以芳的手。
“我號過了,她沒有中毒!碧K木道。師徒互望一眼,他問:“師父知道了?”
“對,是璇機。你也猜出來了?”
“并非猜測,但的確是璇機無誤。”蘇木道。
他看見李琴,知道一段陳年往事。整個故事當中,引發蘇木關注的是李琴提到的璇璣這種毐,大夫常會錯解為春藥,往往錯過治療的最佳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