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怪我目中無人,認定要贏個傻姑娘還不是信手拈來的事兒,為爭取完勝后有時間在外頭逛逛,便讓丫頭隨府里的馬車先回去!币苑嫉馈
“逛逛”是為著見蘇木,聽說蘇木離開皇宮,而蘇氏醫館開張,她便想著去尋人。
因為以笙對蘇木有無解的敵意,他絕不會同意陪自己出門,因為日前宮中一晤,她就老想他,醒著想、睡著想,連吃飯這么重要的事也想,情況太嚴重,嚴重到她懷疑自己得病,所以非見他一面不可。
她喜歡遇寶閣那把弓,可再喜歡也沒有日思夜想,她也喜歡留君樓的香香姑娘,但她心大,再喜歡的東西,得了便得,不得便算了,往往轉身就忘得一干二凈,獨獨對他不一樣……她越來越懷疑,自己真的是一見鐘情了。
“然后呢?”蘇木問。
“沒想林綺嬌有備而來,為今曰一戰,特意拜在棋圣門下,勤習棋藝三年,默背棋譜無數,她專攻我的弱點!
“她知道你的弱點?之前曾經較量過?”
“對,在三年前,沒想她對輸贏如此計較,日夜想尋我再次較量,于是這盤棋從下午下到入夜。”說道這里,她展眉一笑!拔亿A了!
“你說她對輪贏如此計較,為什么不讓讓對方,免除后患?”
“哪有那么容易!彼L嘆。
“本來就不難!
“你不懂,萬一我輸了棋,日后肯定會有更多人上門找我挑戰,書畫就罷了,反正外頭有許多署名晴川公子的畫作……”
“晴川公子是你?”蘇木詫異,她如此才華洋溢。
抬眉對上他的目光,要是過去,她肯定直接點頭認下,可……那是蘇木,她皺眉,不想對他說謊也不想在他面前演戲。
原因?不明。
理由?說不清。
見她不語,他笑問:“不好說?”
吐氣,再吐氣,以芳撇撇嘴!皼]什么不好說的,晴川公子是以笙,不是我。他從小學什么都快,九歲時他的字畫就能賣得高價,那回我同他出門,半路上我們在席文齋停下馬車,他拿字畫下去賣。
“有人認出是國公府的馬車,那時以笙年紀太小,而哥哥們習武,不擅字畫人盡皆知,所有人便認定晴川公子是我,從此以訛傳訛、將錯就錯,因為以我的名義字畫能賣得更高價!
自古女子能成大家者少,物以稀為貴。
蘇木一笑,點頭表示理解,以芳細細審視,發現他眼底并沒有鄙夷不屑,見他如此,她松口大氣。
以芳豁出去了,決定實話實說!拔覔倪@回輸了,下次要是有人挑戰我的琴藝怎么辦?總不能讓以笙男扮女裝代我出戰,所以我堅持打敗林綺嬌,維持我完美不敗的形象,沒想這一拖延,天色就晚了!
因為擔心有人跟她比試琴藝,她早放話不在棋藝上打敗她她是不會跟人比試琴藝的。
她連琴藝也是浪得虛名一并交代,然后等待他的驚訝或難以置信,但他表現得自然而然,這讓她再度松口大氣。
“林府沒派馬車送你回府?”
“林綺嬌不甘吞下敗仗,一怒之下趕我離開,不讓府里馬車送我回家,所以……”
三度試探,她聳聳肩、攤攤手、大翻白眼,做足不規矩、缺禮儀、強烈違反大家閨秀原則的不雅動作,用原形等待他的反應。
但……還是一樣欸,沒有不屑,沒有吃驚,彷佛在他眼里,她本來就是這副德性,天曉得她有多感激與感動。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卻沒說破,拉起她的手,說:“太晚了,姑娘家獨自在大街上行走危險,我送你回去!
“多謝蘇公子!彼吲d了,下意識恢復溫柔文雅,還做了個滿分的屈膝禮。
這會兒蘇木的“自然而然”消失,在微微的驚詫之后,他掩唇失笑。
如果沒有方才欲置人于重傷害的動作,如果沒看見她如何對付張財寶,這副柔弱模樣確實能把人給唬去,可惜……蘇木搖頭。“何必違背天性,演一個不是自己的鄭以芳?”
這句話,將她最后一分懷疑剔除,她笑開懷,反手握住他的。
他們一路走,一路說話,她沒有向人交代自己的習慣,可是她把自己全向他交代了。分明話題沒有引到那里,可他硬是知道,破壞力強大的潑皮猴子不是以笙而是自己,硬是知道自己阮囊羞澀,一堵墻、幾首曲子,替他們姊弟掙得多少銀子……
事后以芳想起今晚,便會聯想到以笙的床邊故事——國王的驢耳朵。
他是她的宣泄口,于是她在一個晚上,把該說不該說的事全說透了。
只是這么想的同時,以芳卻沒懷疑過,為什么在過去的十五年里,她從沒感覺秘密憋不住,而在遇見他的第二回合,秘密就讓她難受到必須找人傾吐。
這一條路并不長,但走得再慢也終究會走到家門口。
她舍不得分開,覺得話未說盡、心未滿足,但也知道時間不早,說不定娘親已經在里頭跳腳。
看見她的依依不舍,蘇木有幾分竊喜,撩起她額間被風吹散的碎發,彎下腰,在她耳邊道:“每逢五、十、十五……三十日,我都會在辰時進宮為貴人請平安脈,其他時間若有事可以到蘇氏醫館尋我!
這是在交代自己的行程?以芳笑了,甜甜的笑、滿滿的歡愉,她突然感激起林綺嬌。
“好,我會去找你!
他給了交代,她給了承諾,他們在第二回見面便給了對方真誠與信任。
蘇木在月下看著她敲開國公府大門,看著她再三顧盼,竊喜的感覺越來越甚。
第三章 展現真性情(2)
隱憂成真,以芳看著虛弱的父親,眼淚撲簌簌掉下來。
鄭國公在戰役中受了重傷,為安定軍心,密而不發。
幾個兒子大怒,接手軍務、謀定戰策,一口氣打得蠻人退避三千里,他們殺紅了眼,狠狠滅掉敵軍數萬人,經此一役,蠻人只要聽到鄭家軍三個字就嚇破膽。
以幗、以復、以岷領軍回朝,大軍行進速度緩慢,至今尚未進京。
以銨、以泗悄悄送父親回府,他失血過多,身前身后數道傷口,嚴重化膿,一路高燒不斷,最近兩日甚至出現幻覺囈語。
眼看著太醫們走出房里,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愁眉皺眼,以芳隨手扯住一名太醫衣袖,用力過猛,江太醫的衣袖被整個扯下來,手臂一涼,心更涼,這姑娘好生激動……
“太醫,我爹情況怎樣?”
江太醫把被扯下的衣袖套回去,一手壓在肩膀上!袄戏蛞呀洷M力,只是……”
以笙上前一步問:“只是無力可使?”
江太醫看著身前的小少年,那氣勢讓他一時間應不了話,這鄭國公府的少爺姑娘都非凡人。
來不及等他回應,以芳用力抹掉眼淚,二話不說往外沖。
以笙見狀,連忙拉住她。“你要去哪里?”
“去找蘇神醫救父親。”
“蘇神醫不在京城,你別白跑!
“那怎么辦?太醫說爹沒救了!
她不要啊,爹爹說等他回來,要送她一柄鑲滿寶石的彎刀,爹爹說等他回來,要給她帶一匹神氣的大馬,爹爹說等他回來,要帶她去明月樓看看賣藝不賣身的妓子長什么模樣……他們約好了要做很多很多的事。
“不會的,你別擔心,讓我想想辦法!币泽辖诡^爛額。
“等不及你想,爹爹等不及,我也等不及!
一甩手,以笙被她甩得連轉兩圈,幸好下人及時將他扶住,否則肯定要撞墻,以芳沒多看弟弟半眼,轉身往外跑。
仗著力氣大,一甩一個、一踹一串,小小的以芳把宮廷侍衛一個個打飛。
不是她手下不留情,也不是她不顧慮形象,是情況太危急,她顧不得演戲。她一面哭一面跑,最后被十幾個宮衛將她攔阻在御花園里。
可是圍著之后呢,誰敢拿刀子往她身上招呼?她可是鄭國公府的姑娘,鄭國公和幾個兒子剛打了勝仗、立下大功勞,皇上樂得很,成日笑呵呵的,誰敢在這當頭碰鄭國公府姑娘一根汗毛?
以芳哭得很大聲,一面哭一面含糊不清道:“我要找蘇木,你們別攔我行不?”
一張精致的小臉哭成這樣,誰看見誰的心都會碎,可偏偏她動作粗魯,一出手就有人倒下,強烈的違和感讓人無法形容。
怪了,只聽說鄭家六少爺天生神力,一腳就能將樹給踹斷,沒聽說鄭家小姐也有這等本事?莫非鄭家兒女,一個個都如此與眾不同?
“要不,鄭姑娘在這里等著,屬下去稟報皇后娘娘?”
“不行啊……”一來一往的要耽誤多少時間,爹爹都出氣多入氣少了,要是再晚一點回去見不著爹爹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