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仕堯前腳出去,她后腳溜了出來,怕被人認出來,頭戴紗笠,刻意走離人群。
忽然背后被人搭住肩膀,她的一顆心險些跳出來,驚愕回頭,那只手的主人竟是戈仕堯。
他橫眉豎眼,薄斥她。“我就知道你會溜出來,快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我要救我爹!彼龍剔值氐。
“你怎么救?回去再說。”他強拉她回去。
兩人拉扯之際,有人起疑地看著他們,她怕被人識出,只好跟他回去。
回去之后,她氣嘟嘟地一張臉,不跟他說話。
他丟給她一句!澳愕诔泻糜训牧ΡO滦颐庖凰,現在被關在天牢里。”
“我爹是冤枉的,他不該受這種折磨!彼郎I眼汪汪地說。
“可是你爹已經招供畫押,才定罪的呀!”
“我爹一定是被嚴刑逼供的,他不可能受人行賄。”她激動地說。
“你確定你爹沒有貪瀆嗎?也許有些事你不知道!
他的懷疑,引起她的憤怒,大聲咆哮。
“不準侮辱我爹,我相信我爹的人格,你義父才是貪官好臣!”
“我也不允許你批評我義父,沒憑沒據,就不要妄下定論,誰是貪官好臣還不知道呢!”他也惱火了。
“你這個好臣的走狗!”她更氣了,忍不住謾罵他,兩人一言不合,起了沖突。
“你閉嘴!”他吼了回去,煩躁地道,“早知道你這么不可理喻,當初就該聽義父的話,殺了你!
“你要殺我?”她的腦袋轟然炸開。
他一怔,話已出口,收不回來。
她含淚激動地,挺身向他。“那你為什么不動手?你動手。
“不要逼我!”戈仕堯慌亂地退步,眉頭糾結,俊俏的臉龐一片青黯,嘎啞低沉地道,“你實在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我不需要你的好心,你們全都是一丘之貉!”她怒道,胸腔的空氣仿佛被震空了,她真沒想到他原本是要殺她的。
戈仕堯心寒地道:“我以為你真的是一個是非分明的人,但我錯了,你根本被仇恨蒙蔽了一切!
“換了是你,你會做何感想?我是不是該離開這里,免得有一天莫名其妙死在你手里?”她咄咄逼人,已被忿恨弄亂了方寸。
他無法容忍她的無理取鬧,信口說出重話:
“隨便你,要走你走好了,我不會留你,不會再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君清妤咬著下唇,灑淚奔回房間,真的要整理衣物走人。
戈仕堯斜倚在門口看她,臉上的怒氣未消,但是他也不能眼睜睜地見她獨自一人出去亂闖!澳阏娴囊撸俊
“不用你管!彼查_他,拎著包袱要走。
他拉住她的手腕,霸氣地說:“不準走!”
“你這個人很奇怪耶!一下子要我走,一下子不準我走!彼芍。
“我……”他說不出話來了。
君清妤揮開他的手,往前走。
啞奴在庭院打掃,見她怒氣沖沖地要離開,連忙放下掃帚,攤開雙臂,將她攔下。
戈仕堯隨后到來,君清妤回頭瞥了他一眼,對啞奴說:“阿蒙,你讓我走,你主人不肯留我了!
啞奴不肯放,嗚嗚地示意戈仕堯說句話。
戈仕堯也在氣頭上,不可能說什么好聽的話,他下達命令!鞍⒚,把她綁起來!
只有這樣她才走不了。
君清妤瞪大眼睛!笆裁础
啞奴已經動手在束縛她的雙手,她掙扎著,啞奴是一個駝背的仆人,力氣卻出奇的大,她竟然受控于他,被綁回房間。
“阿蒙你可以出去了!备晔藞蚴疽馑讼隆
啞奴恭敬地把門關上。
君清妤被綁坐在椅子上,氣得咬牙切齒。
“你憑什么控制我的行動?”
“我要你清醒一些,不要意氣用事!
“意氣用事的是你不是我!”
他不理會她,把她一個人留在房里。
“戈仕堯,你放我出去!彼谒澈蠓藓。
他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稍晚,他端著膳食進來,為她松綁。
“用膳吧!”
她不同他說話,眼里依然有怒氣。
“不吃,餓的是你不是我!备晔藞蜓b作不在乎。
“我寧可餓死,也不吃你端來的束西!彼摎獾恼f。
“餓死了,怎么救你爹?”他把膳盤移到她面前。
君清妤睨了他一眼,肚子卻在此時不爭氣地咕嚕直叫。
他聽見了,促狹地說:
“快吃吧!你的五臟廟在抗議了!
她驀然臉紅,吶吶無語,僵持一下,便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我是真心想幫你,請你不要曲解我的好意,繼續住下來,好嗎?”他拉下顏面,開口挽留她。
“你當時為什么不殺我?”她問,很想了解。
“我……狠不下心!彼蠈嵳f。
“你不怕你義父發現嗎?”
“只要你別亂跑,他不會發現的!
“原來你不讓我走,是怕我會給你制造麻煩。”她佯怒。
“不、不是……”他又緊張起來,連忙解釋。“我是擔心你的安危。”
“唷,咱們非親非故,你為什么要這么關心我?”她在試探他。
他一怔,黝黑的臉龐居然也會靦腆。
她淘氣地代他回答!笆遣皇菍ξ乙灰妰A心?”話一出口,連自己都嚇了好大一跳。
戈仕堯顯然也嚇了一跳,有點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好轉移話題。
“菜冷了,你快吃吧!我出去了。”
他一邊走,心還一直枰枰跳著,因為她說中了他心坎的話,他的確對她一見傾心,才不忍殺了她。
可是他們彼此敵對的身份,將來會有結果嗎?
他不敢往下想。
一聲悶雷忽響,晴空像被劈出一道裂縫似的,狂雨急驟而下,天地剎那間陡地變黑。
君清妤望著窗外的雨,她還在猶豫要不要走,雨就下個不停。
“下雨天,留客天!备晔藞虺雎曌哌M來!袄咸鞝斠步棠阋粝聛!
“等雨停了,我就會走!彼髲姷,不肯買他的帳,欠他人情。
“雨下這么大,哪兒都不能去,不如我們來喝杯小酒,談談心吧!”他在桌子面前坐下來。
啞奴溫好酒菜,端上前。
“誰要和你喝酒?搞不好你在酒里下了毒……”自從知道他曾有殺她的念頭,她就很反感,隨時警惕自己。
“我要殺你易如反掌,不用這么大費周章!备晔藞驗樽约赫寰。
君清妤思緒飛轉,坐了下來,和他說:
“我想和你談一筆交易!
“什么交易?”他吃著酒菜,漫不經心地問。
“你是戈勒最親信的人,要取他性命,應該很容易……”她語出驚人。
他差點被酒嗆到!澳阋覛⒘x父?”
“對,你幫我殺了他,我就嫁給你,以身相許!彼胗妹廊擞嬚T惑他,香柔的身子偎向他,讓她的胸脯與他的胸膛親昵地摩拳著,她聽見他喘息的聲音,知道他動情了。
這是她第一次想動用色相,勾引、收買一個男人,為了爹爹,她不惜犧牲一切。
她想再進一步媚惑他,他卻眉頭一擰,斷然拒絕。
“我不可能幫你殺我義父,義父對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以恩將仇報?”
“他又不是你的親生父親,有什么不可以?”她生氣地翻臉,彈開他的胸膛。
“反正我做不到,君姑娘也請你自重,我承認我喜歡你,情不自禁地被你吸引,但是我不希望你為了復仇,糟蹋你自己!彼尤挥柍馑。
君清妤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氣怔了,沒想到他這么不賞臉。
她仿佛跌落千丈似的,感到一陣難堪的痛楚,悵然落空。
“算了,你不幫我,自然有人會幫我殺了那狗官!彼氣的說,似乎還會找個男人如法炮制。
他擔心她會做出糊涂的事來,連忙勸道:
“你千萬別一失足成千古恨,要三思!”
“你放心,我會找一個武功比你高強的人!彼室饧に
“君姑娘,我是好心勸你……”
“你又不肯幫我,廢話那么多干嘛?”她白了他一眼,滿腹怨氣無處發泄。
戈仕堯臉中一片混亂,像有無數猙獰的手伸向他,要拉他下地獄。
雨過天晴,天空出現一道絢麗的彩虹。
“雨總算停了,我可以走了。”君清妤高興地仰望晴空。
“你真的還是要走嗎?外面很危險……”他的聲音自背后陡然響起。
她轉身道:“你又不能幫我,我當然要走,而且我已經想到一個可以幫我的人!
她似乎在向他挑釁,他很不是滋味。
“是誰?”他問。
“我的未婚夫大學士史松筠。”她微抬下顎。
“你有未婚夫了?”他既吃驚又妒忌。
“沒錯,我家出事之前,他曾上府求親,我爹答應了,本來約定下個月送聘,沒料到我爹會遭人陷害,關入天牢!
“可是你們畢竟還沒有名分……”
“我相信史松筠他會幫我的,因為他喜歡我!彼苡行判。
“你喜歡他嗎?”他聲音粗嘎地問,全身神經都緊繃起來,如臨大敵。
“我沒見過他……”她爽口回答。
戈仕堯訝異地問:“那你怎么會肯嫁給他?”
“我爹看上他的人品,只要我爹說好,我就沒意見!彼球_他的,事實上他爹也沒答應,只是考慮。
她會這么說,主要是試探他的反應,如果他真的非常喜歡她,應該反應會很激烈,說不定會答應幫她大義滅親。
戈仕堯思索著說:“史松筠這個人我見過,他少年得志,文采過人,皇上也很賞識他!
“比你好,是不是?”她又用激將法。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淡淡的說:
“不予置評,因為我對他不是很了解!
“但是至少他的官位比你高,是皇上欽點的大學士!
“我們一文一武,不能相提并論!彼槻烤條明顯抽動,似在壓抑著醋火。
她看見他下沉的臉色,索性作勢要走。
“不跟你說了,我要走了!
“等一等!彼焓忠粩r,她以為他改變心意,正要綻開一朵微笑,沒想到他接著說,“你若真的要走,我送你去!
她僵住笑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不必,不勞麻煩!
君清妤疾步走著,他亦步亦趨跟在后頭。
“你煩不煩?不要跟了!彼娜鶐妥庸牡妹浢浀,腳步沒有停下來。
“你這樣一個人去大學士府太危險了,外面有許多要捉拿你的告示。”他不放心地道。
“這是我的事!彼活I他的情,誰教他不幫她,就別怪她給他臉色看。
“君姑娘,至少你買頂紗羅帽戴吧!”他勸阻她。
她終于把他的話聽進去,止住了腳步。
他把她拉到路旁,低聲道:“你在這兒等著!
戈仕堯走到不遠處的攤子,買了頂紗羅帽,再回來給她戴上。
“這樣就比較不會被人發現了!
她的心暖烘烘的,但仍然生氣他不肯幫她殺了戈勒。
兩人來到大學士府前,尊嚴的石獅盤踞門前兩側,他問她:“你要怎么進去?”
她一愣,是。∷F在是通緝要犯,哪能正大光明的進去。
“你確定史松筠會幫你嗎?萬一他之前只是貪圖你是尚書府的千金……”他說中了她心中的顧忌。
“我……不試一試,怎么知道?”她不愿成為他的笑柄,壯起膽子,要上前叩門。
“我來吧!躲在這里等我的消息。”戈仕堯將她實于兩戶人家的夾縫中。
她無從選擇,只好乖乖待著。
戈仕堯上前,向守門的家仆報了自己的身份,立刻被迎了進去。
君清妤志下心不安地躲著偷窺,心中祈禱千萬別出什么差錯。
“參領大人,來到寒舍,有何貴事?”大學士史松筠拱手以官禮相迎。
他一聽是驍旗參領戈仕堯求見,心里就很納悶他的來意,在官場上,他和戈仕堯并無深交,兩人各司其職。
只是他知道戈仕堯是軍機大臣戈勒的義子,所以仍然出面禮待。
“冒昧求見,情非得已,在下有一私事,不知能不能先屏退左右?”戈仕堯幽秘地道。
“喔,”史松筠遣開下人!澳銈兌枷氯ァ!
正廳上,只剩他們二人,戈仕堯低聲道:
“史大人,可還記得尚書府的君二小姐?”
史松筠錯愕地!霸趺?你知道她在哪里?不是就是你護送君二小姐代替格格前往和番,結果半途被盜匪擄了去!
“君家現在遭遇困難,君二小姐希望你能設法幫她。”他照實道。
史松均面色驟變,吞吞吐吐地道:
“可是……她現在是朝廷要犯,君大人也被關在牢里!彼恼Z氣像是怕被連累。
戈仕堯不由得火氣遽升!澳闶撬奈椿榉,你有責任幫她……”
“我只是曾上門提親而已……”他吶吶的說。
“你的意思是不肯幫她了?”戈仕堯沉聲問。
他一臉為難。
“那就算了!”戈仕堯一拂袖,轉身要走。
史松筠急著問:“君二小姐現在人在哪里?”
“你用不著問,不幫她就算了,但是你也別害她,她已經夠可憐了!
戈仕堯大步跨出門檻。
史松筠怔愣地杵在原地。
“怎么樣了?”君清妤一見他出來,便急忙地拉住他問話。
戈仕堯的臉色暗得跟黑夜一樣!澳愕膲粼撔蚜,人家不肯幫你。”
“怎么可能?”她無法置信,嚷著:“一定是你傳達有誤,我自己去!
“你省省吧!我還在擔心萬一他出賣了你,怎么辦?”他阻止她。
她一愣,答不上話來。
“還是和我回去,再作打算吧!”他勸道。
君清妤的眼里蒙上一層水霧,執拗地道:
“我不回去,你用不著管我,任我自生自滅吧!”
“無論如何,這件事我管到底了,走吧!”他搭住她的肩。
“別碰我!”她抖開他的手,心情極為挫敗,跑在前頭。
“清妤……”他追上她,情急之下喊了她的名字。
君清妤無處可去,含淚奔回他的小宅院。
她難過地靠伏在座椅,悲道:
“我要怎么做才能救爹爹呢?爹——”
她想念她的爹爹、她的姐妹、她的丫環,然而她真的感覺很無力,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清妤,你不要傷心了,路是人走出來的!备晔藞虬参克。
“關在大牢里的不是你爹,你當然無關緊要!彼拥卣f。
他半晌不語,良久,才低沉地說:“我會想辦法救你爹的!
“真的?”她耳朵沒聽錯吧!
“你也用不著這么擔心,你爹雖然被關在牢里,但是至少無性命之憂!
“仕堯……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君清妤幾近低聲下氣,這會兒沒連姓帶名的喊他。
“什么?”他知道她要求的準沒好事。
“我想進天牢,見我爹一面!
“你怎么可能進得了天牢?”他頭痛地道。
“所以我求你……”她殷殷企盼的眼神,教他不忍拒絕。
“好吧!我試試看!彼銖姷氐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