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知她向來面癱,容顏鮮少起伏變化,初識她時,不只一次誤解她耍性子、擺臉色,婢女架子比少爺高,相處過后才明白,她的喜怒,全隱藏在淡淡面容之下。
若她說完“不在意,同樣擺出一張面癱臉,他絕對發火,跟她沒完沒了,偏偏她輕輕蹙眉,流露出一絲苦惱,證明她口中的“不在意”,并不真切。
“……如果你只愛她五六十年的話,我就不在意……”福佑小聲咕噥。
一世姻緣,死后不帶眷戀,孤身一人回到她身邊,別替她添加師娘……
“你在說什么?大點聲。”他傾身靠近,聽不清她唇語般的呢喃,她當然不想多嘴,頭撇開,唇抿得更緊。
以為用一招“蚌殼搞自閉”,便能打發他,以往都見效,這回,他沒打算輕縱她,故意將身勢壓得更低。
這家伙!當年不及她大腿高度,還張開雙臂,甜孜孜喊“福佑抱抱”,她總是彎腰俯視他,現在不過高她幾顆腦袋瓜,就囂張想拿身高壓人?!
欺負她這個停止生長的泥人嗎?!
“我真的娶她,你也不要緊?你身為照顧我日常起居的婢女,必須天天看我們卿卿我我、摟摟抱抱,呀,還得替我們洗燕好過后的被褥……”
“……”她瞪他。人生這一刻,真想做個孽徒,抬膝狠踹師尊禍根,看你拿什么燕好。
他害她勾勒出一幕很討厭的景象……他手抱佟海樂,攥著親吻,糾纏不休,唇瓣暖昧廝磨,緩緩倒向床鋪,窗邊瓷瓶里的花瓣墜下,然后景致一變,她孤獨寂寞冷,蹲在井旁,刷洗那床布滿汗水和#水的被褥,頭頂一片枯葉,飄飄墜下……
“又不說話了?要我猜你心思?你看起來……有些不甘不愿,嫉妒?”他伸手,指節微曲,滑過她下頦,喜歡她滑膩膩的肌膚觸感,自小摸到大,兒時有一陣子,天天都吵著要蹭她臉,她很縱容答應,現在反而不給摸了,哼。
“……”你猜錯了,我想毆師!我想扁得你彎腰哀號挺不直身來!
“嫉妒就說出來呀,說你不想我娶海樂,說你不認為我倆合適,說你不想見我擁抱別人——”他循循善誘,企圖引導她說真話。
“我不想洗被褥!彼妓鬟^后,面容嚴肅,字字出自肺腑。
結果比起他細數的那些,她更在意那床莫須有的被褥?!
他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遠遠不及一床被?!
梅海雁好氣又好笑,同時更不甘心,話挑明到這分上,她是裝傻呢還是呆蠢呢還是故意呢?
這半年里,明的暗的、陰的陽的,什么招他沒用過,她就是不開竅,一副拿他當孩子看的寵溺眼神,忽略了他早不是追在她身后跑的小屁娃。
今天,他不打算再讓她蒙混過關。
結實雙臂一抵,把她困在胸口與墻面之間,她露出“你干么”的質疑目光。
“我還真想讓你洗被褥……不洗我和佟海樂的,洗洗我和你的,如何?”他逼近幾寸,勾唇壞笑的臉龐,在她眼前放大。
人,生而不平等,換成長相較差之人,露出這神情,顯得猥瑣,可在梅海雁臉上,反倒多出幾分佞美味道。
“小孩子胡說八道什么,別鬧了,走開。”她伸手推他,要他別再壓迫過來,他害她覺得呼吸困難。
“我不是小孩子了!”梅海雁低聲吼。
不甘受她小覷,也為證明自己是成熟男人,他猛地低首,重重吻住她的唇。
福佑嚇了一跳,瞪大眸兒,逸出嘴里的驚呼聲,遭他吞噬。
緊抵而來的唇,炙熱、鷙狂,貪婪吸吮,席卷著她的唇舌,仿佛要一口一口吃掉她。
他用力量佐證,他確實不是個孩童。
孩童不會有單掌便能壓制她的氣力、不會有高壯身軀抵御她的掙扎,更不會緊貼著她的某一部分,逐步產生變化,變為硬挺,那是……
這家伙,翅膀長硬了,呃,別的地方也硬了……膽敢對她動手動腳?!
她對男人存有懼意,平時小心翼翼與人保持距離,獨獨不怕他,他之于她,意義非凡,無論是梅無盡,抑或梅海雁,她知道誰都可能傷害她,而他,絕對不會。
意識和身體,皆對他全盤信任,即便被他粗暴擁吻,也沒有半絲懼怕,有的只是驚訝和混亂,以及難以置信——師尊他……不,海海雁他,對她有yu//望?
他吻得極為使勁,吻疼了她柔嫩唇瓣,火舌探索追逐,勒贖她的甜美滋味,恨不能將她揉入體內,再不分離。
福佑面臨窘境,推不動他,又不想咬傷他,腦子里天人交戰,一片渾噩……梅無盡的笑臉、梅海雁的撒嬌,全在腦中交纏打轉,加上唇間肆虐的熱度、他拂在她膚上的吐息,燙得她無法思考。
“師尊……”稍稍喘息的空隙,她呢喃細喊,眸光輕蒙,染上一層瑰艷。
梅海雁吮吻的動作一頓,由她唇心退開。
“你為什么不是喊我的名字?!”他大少爺很有意見。
把人吻得七葷八素的是他,努力展現技巧撩撥的是他,結果她迷迷糊糊之中,嘴兒輕吐的,卻沒他的分?!
福佑氣息凌亂,唇被吻得發紅微腫,不住地短促吁喘,腦門發懵,遭他逼問,才意識到自己脫口喊了什么。
“你喊的是誰?!哪個家伙?!我去揍他——”他猛扣她的肩。
“……”你一拳直接往自己臉上揮吧,不用客氣。
“你說呀!他是誰?!是你來蛟龍寨之前的愛人?!”
他第一次看見她那樣的神情,腮兒輕粉,比鮮花更嬌艷,雙眸氤氳著光,唇瓣不點而朱,嗓音又嫩又軟……為了另一個男人!
“當然不是!”福佑聞言,眼中驚訝更勝于他,好似他說出多大逆不道之語。
“不是你干么一臉嬌羞喊他?!”那神情,不是愛人是什么?!梅海雁醋海生波,巨浪翻騰。
氣自己淪為替身一枚;氣她這副難得一見的嬌態,不為他而展露。
“我哪有!”她否認。
“你就有!你現在臉還是紅的!”鐵證如山,豈容狡辯!
福佑本能用手捂臉,掌心底下確實一片熱燙。
她看不見自己此時表情,更不知道何謂“嬌羞”,可是胸臆怦咚怦咚跳,躁亂難平。
她被身體的反常反應給嚇住了,更被自己迷蒙之際,失神喊出“師尊”所震驚,她甚至差點主動去回應他的深吻……
“你真有喜歡的人?!”梅海雁眸色一凜。
“不……不是,不是喜歡,不對,不是不喜歡……是我最重要的人,若無他,不會有今日的我,他對我來說,無可取代!边@是頭一回,福佑親口道來梅無盡對她的意義。
絕不可能不喜歡他,但也知道,不該喜歡他。
他是師尊,用來崇拜、用來撒嬌耍任性、用來依靠、用來忤逆、用來……
獨獨不能用來愛。
一旦碰觸了那個字,他是師父她是徒的這項平衡,就會傾倒崩壞。
“叫他站出來,讓我瞧瞧是什么貨色!”梅海雁心口整把火都燒旺了,口不擇言。
“……”去照鏡子吧你。
“你被抓來蛟龍寨十幾年,沒見過誰來救你!你說的那家伙,老早另娶他人了吧!你何苦對他念念不忘?!”梅海雁邊吼,又要低頭吻她,這一次,福佑預先警備,偏頭閃了過去,他的唇,刷過她頰畔。
“你別鬧了……”
吻不到她的嘴,唇貼在她臉頰,輕柔廝磨,他也顯得滿足,吁嘆的氣息拂撩她柔軟云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