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擔心著她的安危,聽聞她掉落仙池,心急如焚,不顧后果便縱身躍入池中,見池中守獸正欲攻擊她,甚至違反天界禁令,直接賞守池獸“炫煬”一掌。
直到此刻,他面容雖帶笑,心仍是懸著的,結果,她擔心的,只是一碗蟹腳肉?
“好,我一定搶回來!庇锌論男纺_肉,代表她并無大礙,腦子也沒進水。
他打橫抱起她,她嘴里咕噥“我能自己走”,可腿確實有些發軟,不知是不是泥泡水的后遺。
他走向眾花仙,面帶從容微笑,絲毫不見要替她討公道的動怒神情,音容依舊平易近人,笑靨可掬,開口索討:“我家小娃為我辛苦剝的蟹腳肉!
桂花花仙立即奉上銀碗,物歸原主,做了壞事在先,哪敢啰嗦半句,頭低垂到不能更低——然后,毫無意外地扭了脖子。
“無盡天尊,她是……你新收的徒兒嗎?”海棠花仙扶著腰,臉色疼到有些泛白,步履維艱,卻兀自佯裝婀娜,抵至他面前。
她已經可以確定,他抱著的那丫頭,同樣身負霉運,誰碰觸到她,誰便凄凄慘慘,她與花仙姊妹們,個個都是鐵證。
……徒兒嗎?
哎呀,這身分聽來不錯……他老是我家小娃我家小娃喚她,聽起來真像她是他偷生的私生子,若改稱她愛徒,旁人也無從生話,指指點點些骯臟誹語。
梅無盡斂眸,笑覷福佑,自己一副很滿意的嘴臉。
“是呀,我新收的徒兒,她與我不同,還不會控制力量,所以你們別太靠近她,她無意傷人,可是你也知道,有些東西……鎖亦鎖不住,溢出方圓幾尺間,非我們霉神所愿嘛!闭f得一派委屈抱歉不好意思。
海棠花仙一點即通,明白他語意中的恫嚇,幾乎是馬上以袖掩鼻,忍著腰傷,步步后退,自覺太失禮,補上一記福身,連忙告退,逃也似地不見蹤影。
“……我哪有什么力量?”福佑被抹黑得很不情愿,聽他將她說成一個……人間兇器似的。
“嚇唬嚇唬她們,日后她們才不敢再招惹你。”
而且,很快的,她“小霉神”之名,不脛而走,靠花仙群的傳播,成效驚人。
福佑倒不在意被錯當霉神,反正信者信,不信者不信,她已經很清楚,有時語言力量太微弱,根本無法澄清什么。
再者,與梅無盡歸類在一塊,她不討厭。
霉神又如何,她眼中的霉神,一點也不可憎。
“走吧,回去吃蟹。”他笑言,她稍稍一頓,緩慢點頭。
不知怎地,嘴角好輕,像羽毛勾撓著,一直忍不住上揚,彎成一道她自己看不見的笑弧。
“對于我宣稱你是我徒兒這事兒,你不反對一下?”話都對旁人說完了,現在才想到,基于禮貌,應該要詢問事主之一。
“為什么要?”她喊他一聲“爹”都愿意了,叫叫師尊有何難度?
“你真隨遇而安,這樣不錯!币娝l團間的真珠小釵歪了一些,他動手替她扶正:“不過,還是要發自真心愿意,別有一絲一毫勉強,若不喜歡,直說便是。”
“師尊!彼拇饛停且宦曑涇浘捶Q。
她終于可以不用苦惱,該叫他“梅無盡”還是“喂”了。
聽聽,師尊喊起來多順暢。
“好了好了,別勉強自己那張面癱臉,為師看得出來,你有多真心愿意了。”他刮了她鼻梁一記,不禁調侃她。
明明臉不笑,可是眸兒亮晶晶,哪有委屈?還喊得那么軟嫩輕快,仿佛她等他收徒,等了多久似的。
有時越覺得,這小娃,養著養著,漸漸養回了她的本性。
有點懶散,有點嘴壞,有點任性,有點叛逆反骨,甚至,有著不服輸的好勝心,絕不是可憐兮兮、唯唯喏喏的柔弱女子。
她受環境所迫,不得不忍氣呑聲,可當脫離那樣的壓迫,她慢慢挺直了背脊、站穩了身姿,她眼里,開始擁有光芒。
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她只要做她自己,就好。
他不需要她事事聽話、乖巧,他可以縱容她耍些小脾氣,他甚至享受她偶爾天外飛來的幾句頂嘴,連“……”加上輕翻白眼的神情,他都覺得可愛。
兩人帶著蟹肉,重回仙宴座席,還沒來得及開吃,等在那兒的,是委屈捧著一口斷牙,嗚嗚告狀的守池獸“炫煬”,以及叉腰數落他把一身霉運衰息全泡進仙池、弄濁珍貴池水的白胡子天人。
霉神跳進仙池,何等大事?!
仙池池水源遠流長,絕非擺在天界成為絕俗光景之一罷了,池上嵐,凝聚成云,池中水,點滴成雨,春雨滋潤大地萬物,入百川,匯闊海,連冥城的忘川,亦屬其中分流。
結果,霉神往里頭泅了一圈,仙池水泡滿霉運,若再成雨,往下界潑灑……嘖嘖嘖嘖,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全倒霉。
更別提還打斷守池獸的牙。
“好啦好啦,禍我自個兒闖,我自個兒善后便是,別再念了!泵窡o盡掏完耳,很認命保證。
看來仙宴別想安安穩穩吃到結束,得耗費所有時間,在滌凈仙池池水上頭,至于守池獸的一口牙,還算小事,一根根植回去就解決了。
“我跟你一塊去。”福佑隨他起身。
“你幫不上忙,坐著繼續欣賞仙宴笙歌。”他擺手,示意她別來。
“站在旁邊也好!彼袂殚g,涌現毅然,不容勸退。
她當然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可她更清楚,不想放他獨自一人,而她,也不想獨自一人。
“徒兒必須跟緊師尊!彼终f。這理由,夠光明正大了吧。
梅無盡并未太多堅持,這小娃,沒擺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還真是有些掛心吶,她方才落水那景況,教人心急如焚,他不想再嘗第二次。
拍拍她的后腦杓,這動作真順手,她身高又正巧合適他勾搭,大掌覆蓋在她腦門上,就不想挪開了,指腹還能輕挲發包子上的細膩絲滑感。
小娃兒的發絲,都這么細軟嗎?還是只有他家這只這樣?
梅無盡咧開一抹深笑,為指腹上探得的柔軟,更為她眸光明亮,望著他時的義無反顧。
“乖徒兒,隨為師去收拾殘局吧!
第六章 遇狐(1)
有句話,是這么說的。
寵豬舉灶,寵兒不孝。
寵徒……便是師尊落得威嚴盡失的下場。
話說上回滌凈仙池事件,她就只是坐在一旁,邊吃仙桃,邊看他辛勞將每一絲霉息收拾干凈,說她幫不上忙,她當真連聲“師尊好厲害”都懶得喊,好歹見他穿梭于湖面,她拍拍手、鼓鼓掌也可以吧,偏偏嘴那么不甜……
只有行為甜,當他收拾完畢,重回池畔,她倒是馬上起身走向他,乖乖巧巧跟在他身邊,一副聽話好徒兒模樣。
害他不知該氣該笑,最后,只能放縱吁嘆。
這一放縱,短短幾年一說短也不行,老友家那只小徒娃,都養成了大姑娘,還與她家師尊經歷種種,終得以走到一塊一他徒兒膽子越養越壯碩,到達將師尊顏面踐踩腳下的程度……
這是她第幾次幫他趕跑上門求醫的病患?
有時幾年求不來一回生意,門前不只可羅雀,想拍只蒼蠅都沒分。
雖然霉神不靠醫人維生,但那是他光明正大整人的樂趣之一,也被她狠心剝奪,唉。
“這一回,愛徒替為師推掉患者,又是為何?”師尊威嚴徒剩一點殘渣的梅無盡,好聲好氣詢問徒兒,說話聲音完全不敢加大,要多孬,就多孬。
“她沒病!敝辽偕眢w沒有,若真有,也是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