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座位不高……這句話修正一下,兩人座位根本排在奇石巖壁的最低階,梅無盡一個輕躍便到了,福佑仰頭往上看,上頭沒入云深之處,不知還有幾千個筵位。
“劣神榜上掛名的家伙,不可能坐得太上面,那些好位置,輪不到我!泵窡o盡一派悠哉,撩抱落坐,撣撣長袖:“不過吃食倒是每桌都有,不會冷落我們,坐,嘗嘗這個先!彼◇纾瑠A了冰釀仙果片到她手邊碟中。
桌上早先布滿各碟吃食,分量不多,可擺盤小巧精致,毫不馬虎。
那只小小仙娃捧著一壺仙酒,替他們斟滿酒,又喘吁吁飛往其他桌,辛勤忙碌。
福佑吃掉冰釀仙果片,滋味像腌梅子,口感爽脆,酸中帶甜,可果香味濃郁特別,相當開胃。
吃完一片,她自己馬上再夾一片,面無表情在說這好好吃哦。
“喜歡就多吃點,另外那碟涼拌仙篷草,口感也很特別,試試!
碟里的東西一吃光便自動補滿,不會發生空空如也的情況,福佑吃得很爽快,一連吃掉快二十片冰釀仙果。
邊吃,邊注意到其他鄰桌都在相互寒暄、敬酒、話家常,他們坐得低,所以沒被瞧見嗎?
“因為我是霉神呀!彼麆邮,拈了顆指甲大小的鮮黃色小果入口,順道回答她流露臉上的困惑。
這鮮黃色小果,名叫“養精”,多食補靈氣,神吃微補,人吃大補,她吃……不無小補。
很順手,也塞一顆喂她。
“養精”很酸,惹來她皺眉噘嘴包子臉。
“忘了替你沾些蜜,哈哈!彼桓北欢簶返哪,何來反省?
明明……在仙宴遭受冷待,怎還能笑得那么暖?
“霉神……沒有朋友嗎?”她本意沒想人身攻擊,純粹好奇。
“有呀,日后你有機會見著那些家伙!
“今天見不著嗎?”要是他朋友也會出席,起碼有人陪他同坐筵席最末,有伴便不無聊。
“我還能搶個末座坐,有人連拿到帖子的資格都沒有!崩,榜上第一名的那位,想踏入仙宴,還會被嫌棄,于是根本不發邀帖。
“……”她又夾一片釀仙果片入嘴,想借由咀嚼呑咽,將鯁在喉間,那說不上來的堵塞感,混著果肉咽下。
她不是很懂,為何每次聽見他笑著在說“因為我是霉神呀”,她胸口就會澀澀的,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知道自己并不喜歡這種疼痛。
她把整碟釀仙果撥到他碗中,要他趕快吃,別有半點空閑去管周遭旁人如何待他。
她嘴很拙,也不夠機靈,僅能用實際行動表達。
對她而言,能吃就是一種幸福,以前只要有一碗溫溫的稀米湯果腹,再疲累的辛苦,也能稍稍舒緩。
“等會還有很多東西吃,別急著塞滿肚子!彼Γ痪芙^她的好意,吃了幾片,從不覺得釀仙果片好吃,這次怎會如此順口?
絲竹聲轉換,由清靈變輕快,視線前端的半空中,突然浮現煙屏,屏內,數名花仙旋著美麗舞步,衣袂飄飄,款款生香。
極美,卻不俗艷。
與她以前在窯子里見過的粗俗舞蹈,全然不同一當窯子比仙宴,她自覺罪孽深重,低頭喝了口酒,然后嗆到,梅無盡取走她的杯,不讓小孩子喝酒。
花仙并不是在他們面前跳舞,玲瓏形影卻能一致地傳到每張桌席前,仿佛近在咫尺,連她們腳踝上的玉鈴玎玎響,好似也聽得一清二楚。
同一時間,桌上變出數道菜肴,占滿桌面,上菜速度讓她咋舌。
“那是霞光羹,采晚霞余暉作色,口味淡了點,應該撒把鹽下去!彼勺羁拷诌叺牟松榻B起。
碗里的羹湯色澤,像盛了滿滿云霞,調羹舀下,湯里煙嵐波動,她嘗一口……真的沒滋沒味,好看大于好吃,真如他所言一好想加鹽。
“那是冰曇雪花,澆上旁邊的糖汁,它會綻放,相當好看!彼榻B下一道。
她照他說的做,盤里含苞待放的透明花朵,因糖汁淋灌,冰雪色花瓣舒展綻開,她不由得發出小小驚呼。
“可惜,吃進嘴里,與吃冰一樣,無味,中看不中吃,全靠糖汁支撐。”他又補充。
一嘗,果然……這根本只是冰雕的花而已嘛!
“那是魚兒果,果實自然形成魚狀,擺在盤里,像條剛由水里打撈上來的真魚,不過我們通常拿來看,不吃!碑吘股癫粴⑸词顾枪,神似活魚就很難動箸。
“……”那到底何必擺這一盤呀!
魚兒果名不虛轉,連魚鱗狀都有,若丟回水里,真魚也會認錯吧!
她不信邪,硬要試吃一口,從果子尾端咬下……嗯,最淺顯易懂的描述法——未熟的青木瓜。
桌上還有一盅琉璃大碗盛裝的七色水,宛若一道彩虹倒映入內,上頭飄浮著粉嫩鮮花,她用調羹舀一匙嘗,果香淡淡撲鼻,沁涼的舒爽滑落咽喉,比前三道菜好上許多!
“那是洗手水!泵窡o盡對著那張微微發亮,眉宇間寫有“這不難喝,我幫你舀一碗”的小臉蛋說。
“……”洗手水調這么美味干么!
“誰教你動作那么快,我來不及阻止你就喝了,反正是仙池打來的水,喝了也無礙!彼滩蛔〈浇青咝。
試完一輪菜的結論,還是釀仙果片最好吃,她捧著那一碟努力吃,一吃完便滿上。
早知仙宴菜色如此,她就自己帶飯盒來了,白飯淋肉汁不知好吃幾百倍。
陸陸續續有許多天人天女姍姍來遲,一到場便飛翔入坐,偶爾幾位與梅無盡頷首示意,不過大多數皆是一臉清圣莊嚴,視若無睹,快速掠過。
天人天女本就冷情寡欲,態度淺然不算什么,倒是仙筵之外,圍坐的眾路小仙,灼灼眸光不曾斷過,一路看著,卻沒敢熱絡靠過來。
諸多視線中,又以其中某一道,最為熾燙,讓福佑多瞧了好幾回。
畢竟瞪的感覺不太好,她實在無法忽視。
梅無盡發現她的定睛注視,雖有段距離,也不難辨識,那頭萬紫千紅,色艷味香,自是天界的花仙群:“怎么一直看著海棠花仙?”
“她有點像……一位我認識的故友。”福佑垂下眼,目光些微復雜。
說“故友”太抬舉,或許……從來也不曾是朋友。
梅無盡口中的海棠花仙,長相極似曾在窯子里,對她呼來喝去的那姑娘……
那位無端惱她、氣她、恨她,甚至買通人欺侮她的姑娘。
美貌好相仿;莫名的敵意好相仿;含怒的瞪視好相仿;就連纖手絞著絲絹,仿佛扭著誰頸子的狠勁,最相仿。
福佑背脊微涼,討厭這種被當成敵人的感受。
來不及更多思緒堆疊,外頭再度傳來洪亮迎賓聲,中斷她的默忖。
“四海龍主到——”
方才前頭誦念的那些神名,福佑太孤陋寡聞,沒幾個認識,可“龍”這偉大的謎樣生物,書里有!說書人的嘴里有!就連鄉野傳奇里都有!
眼下不但來了“龍”,還是龍中之主,不擦亮眼睛看個夠本,枉費到此一游!
波濤聲澎湃大作,云霧洶涌如翻浪,四海龍王腳踩淘淘云浪而來,耀眼金光閃閃,高貴瑞氣千條,一身錦衣玉抱,綴以珊瑚真珠,氣勢何其雄偉,先前數名神只相加也難敵。
他發束龍頭金冠,一對龍角左右賁突,囂狂地頂天直豎,龍眸炯炯,劍眉入鬢,鬢側隱約看見幾片鱗,與肩膀抱甲光澤相輝映,身后披風厚實,精致繡著翻浪巨龍,龍身隨光影變化,似乎正栩栩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