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頭一回見他盛裝打扮,說不上哪兒詭異,太……一絲不茍,瞧了眼生,但還是不難看一害她盯著看了好久好久,眸光都轉不開了。
“很奇怪?”他平舉雙臂,白袖翩翩拂動,碎星芒塵落下,還以為自己穿著哪兒出差錯,教她瞪了許久。
“……”她搖搖頭,很努力想擠笑,就是擠不出來,只見嘴角僵硬抽搐。
“罷了,不勉強,喏,去換上,群仙宴總得認真裝扮!彼o她一疊衣物,上頭還有發飾,同樣一路純白到底……仙宴是有規定,身穿其他顏色衣裳出席者,一律謝絕門外嗎?
她聽話照辦,取過衣裳,到房內更換。
白裳料子異常輕軟,捧于手上僅像羽毛重量,比起她穿過的粗布衫,不知軟上多少,密密貼著肌膚,滑膩沁涼,所謂絲綢,或許就是這樣吧。
有些別扭拉拉貼身裙擺,不似平常布裙,這料子緊裹身軀,仿若另一層肌膚,袖子和梅無盡那套相同,皆長長曳地,裙尾在身后拖著數尺,像條尾巴似的。
一邊撩高裙尾,一邊對抗長袖糾纏,模樣狼狽回到梅無盡面前。
“似乎太長了,你怎么那么小一只?”他忍不住笑覷,施術替她收拾了裙尾及袖長,雖然仍是垂至地面,至少不會將她裹繞得像顆蠶繭,方便行動。
他又動手為她梳發,自然是靠法術,指尖凝著光,由她發間輕柔穿梭,那頭長發便乖乖束起雙邊辮,再盤繞成小髻,白銀細線靈巧鑲圏,將其牢牢固定,最后佐以幾顆小巧真珠點綴。
尋常仙童多做如此打扮,他沒想讓她太招搖醒目,從善如流最好。
看慣了的仙童裝扮,套在她身上,襯得她像顆小花苞似的,嫩生生的,純真自然,雙腮兩抹紅粉,并非源于血液的奔流,泥人哪來的血?流動在她脈絡間,只剩下感知冷暖、疼痛、喜怒的術力罷了,她此刻紅得這樣鮮明,想來是初見世面,心浮氣躁導致。
梅無盡猜中了一半,讓她臉腮火燙的另一半因素,是搭在她腦后沒走的那只手掌。
“在仙宴上……我該注意什么?”她開始覺得緊張,聲嗓生硬。
“少說話,跟在我身邊別亂跑,其余便無事了,不用過度擔心,小小筵席而已,別太拘束!泵窡o盡說,又拍拍她的后腦杓,動作簡直變成了習慣。
聽他說得容易,她也稍稍安心,反正做個啞巴小跟班便是。
算算時辰差不多,她與梅無盡乘風而去,飛入云間幾百里,這途中她完全不敢往腳下看,死命環緊他腰際,生怕一個閃失,直接從天下摔到地下,可不只粉身碎骨了事。
無論他保證多少次,他不會讓她摔下去,她就是怕呀!
偏偏再怕,臉還是同一張,不見喜怒哀樂。
可是她這號表情,梅無盡好似全能分辨得清楚。
她練字開心,臉僵不笑,他卻懂,替她多準備了幾疊紙,順道一旁磨墨,讓她寫個盡興。
她遇見不解詞意,困惑迷茫,臉依然波瀾不動,下一瞬,他便湊過來,長指精準落在困擾她的句子上,幫她解說。
像現在,梅無盡同樣懂她的懼高,一彎身,打橫抱起她,直接掛于臂膀間,加快飛速,縮短馳騁時間,以最短須臾,落足群仙宴場地。
耳畔的呼嘯風聲,被絲竹天籟取代,透體的云間寒風,也終于阻絕在夕卜,撲面而來,是暖暖清風,福佑才敢張開眼。
難以想像,云間至深處,居然真有一方凈土,亮如白晝,光明且溫暖,漫天落英繽紛,似花似雪,飄散恬人清香,淡雅芬芳。
鑲于云霧間,長長一道冰晶琉璃瓦,光輝在上頭嵌滿金煌,碎金好看,瓦徑下整片波濤云海,無邊無際。
遠遠望去,尚有無數個騰于半空中的樓宇闊園,在煙塵間朦朧,似虛如幻,瞧得不甚清晰。
梅無盡踩上琉璃瓦,周遭云嵐受他長袖撫撩撥弄,激起一波翻騰,隨即遠方破空傳來一聲清脆嘹亮:“無盡天尊到。”
福佑幾乎可以察覺,眾人聞言,目光皆轉移而至,梅無盡依舊悠然緩步,不為所動,她這才憶起,她還被他抱著走,細聲咕噥:“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琉璃瓦一個踩偏,直接摔進北海……哦不,是直達黃泉十八層,你真要自己下來走?”他好有禮地詢問,眉眼彎彎如月。
“……”他都那樣說了,她哪里敢?!傻子才會點頭答“要”。
搖搖頭,在他一聲笑嘆“這才對嘛”中,乖乖繼續被橫抱進場。
越靠近人群……不,是仙群,福佑越覺得屏息,清一色白裳,散發淡淡仙光,教人暈眩目花,她試圖以袖遮掩,逃避光害。
遮住了雙眼,聽覺變得敏銳起來,幾句碎言細語飄入耳。
“是哪個不怕死的,讓霉神抱著走進來?讓我開開眼界,別擠、別擠嘛……”
“哇,待會兒她會不會從天梯滾下去?還是吃壞肚子?上回有人只是同霉神握到了手,那一天簡直倒霉到后悔踏入群仙宴,她可是被抱進來的,沾到的霉運……三年都洗不掉吧?”
“來開個此盤吧,我此她一落地,先跌個狗吃屎!”
“我此她待會坐的座位,椅腳起碼斷兩根,腦袋直接撞上桌角,頭破血流!”
這……說話聲也大到太旁若無人,連她都能聽見,梅無盡應該更加清楚。
居然大剌剌討論他的霉氣,不覺得很失禮嗎?!
再面癱,也忍不住皺眉鼓腮,露出不滿神色。
“沒事的,不用較真,聽聽便罷,為這生氣不值得。”梅無盡嗓帶淺笑,由她頭頂上方飄下,說得好輕巧,反過來安撫她!澳銊e一落地就摔給他們看,那便是狠打他們的臉!
“……”她立志,今日絕不摔倒跌倒撲倒,不給任何人說嘴機會。
梅無盡抵達琉璃瓦徑的另一端,云嵐構筑而成的拱門前,才將她放下。
她抬頭挺胸,沒半點歪傾,隨于梅無盡身旁的每一步,走得謹慎小心。
群仙盯著她瞧,全在觀察她幾時霉運發作,又將如何狼狽惹笑話。
她隨他穿過拱門,迎面而來,是一道讓人望之腳軟的天梯……
做這天梯是什么意思?要仙人們“走”上去嗎?她完全看不到盡頭呀!
正這么想著,踏上第一階,一瞬間便抵達至高之末階,青山碧水,祥光籠罩,又是一幕絕艷景致。
這兒樹木彎曲生長,自成一道天然長廊,碧玉藤蔓攀繞著枝椏,再如珠簾般垂下,樹下長滿白銀色小花,瓣緣水珠冰晶美麗,鋪綴成路,足下未見泥地,只蜿蜒著長河,河面倒映樹影,交相翠綠,形成完美無瑕的圓。
見梅無盡踩入長河,她遲疑了會兒,怕這一腳下去,便直接沒入河底,仙界的河不知養了些什么,食不食人……
“來!彼焓,逼她不得不牽緊他,跟著站上水面。
咦?沒沉!而且每一個步伐,伴隨一道漣漪產生,撩弄河面波光粼粼,好不熱鬧。
她瞧著驚喜,在上面又踏下好些個踱步,看水漪爭相騷動。
“還是會摔下去的,走好!毙⊥蘧褪切⊥,一丁點小新奇也能玩得開懷——好啦,臉依舊面癱,但他看得出來,她心情甚好。
第四章 邀宴(2)
他領她走一小段路,步出碧玉蔓廊。
兩旁左右奇石嶙峋交錯,于巖壁凸出處置放白玉桌椅,隨奇石天然形狀,位置自然有高有低、有大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