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沒有?聽說了沒有?罷月女主再也沒辦法回宮了!
“是斜日女主親自將她趕出去的!
幾個老頭子糾集在路邊說得有模有樣,好像他們親眼見證事件的發生。
“說是罷月女主勾結銀族大臣企圖顛覆王位,斜日女主領著一幫金族商人聯合王族力量將內亂擺平,又大膽起用青族書生取代臣子位,將銀族官員來了個大換血……”
“其實就是培養自己的勢力!卑醉毨项^活了一把年紀,這樣的宮闈傳聞聽得多了,“如今赤衣王族、銀族臣子、青族書生和金族商人盡歸她指揮,雖說大殿上坐的是王上,可實權全都落在斜日女主手中,可謂斜陽當空啊!”
聽他這么一說,眾人都覺得斜日女主無比奸險,“這么說,斜日女主比罷月女主野心更大嘍!”
“而且手段厲害!
“再怎么說她們也是打一個娘胎里出來的親姐妹,斜日女主怎么忍心把親妹妹送上死路?”
“這有什么不舍得的?”白須老頭捻著須沉吟,“都說王家無親,為了王位別說是親姐妹,就是夫妻、父子都能兵戎相見。做的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交易,誰會放過誰?”
大家像聽書一般聽著宮闈中王位更迭的故事,說到底,“誰當了王跟我們這些灰衣藍褂的平民也沒多大關系。”
“怎么沒關系?”白須老頭一副瞧他不上的樣子,“坐在位子上的那個人要是手段陰險毒辣,我們這些待在下面的人日子可不好過。你們想想看,一個對自己親妹妹都能痛下殺手的人會體恤平民的辛勞,施以仁政嗎?”
聽他這么一說,幾個灰衣農人忙點頭稱是,“就是!就是!看來這個主子上臺,我們的日子要難過嘍!”
“說不定還會大開殺戒呢!”
白須老頭接下話來,“想想還是王上把持朝政時好!雖然王上年幼了些,可是性情溫和,做事也周到,他在位的這幾年沒苦了我們這些平民不是!”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更有幾個拿著鋤頭的男人大聲疾呼,“我們支持王上當政,斜日女主連親妹妹都殺,根本就是暴君,暴君應該退下!應該退下!”
“我娘……嗯,不是!不是!斜日女主不是暴君!绷锘剜l間的修竹恰巧撞上這一幕,他氣不過為他娘叫起屈,“斜日女主根本沒有殺害自己的親妹妹,你們不要胡說!
“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白須老頭一巴掌把他揮到一旁,敢在這里跟他作對,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
修竹無辜被打,氣不過地沖上前去,“我當然知道,我就是知道,我是斜日女主的……”
他話未說完,一股力道將他拉了回去,修竹回頭望去,見到來人不覺眼眶一熱,“爹!”爹帶著珠珠就站在他的身后,原本只是氣急敗壞的修竹忽然心頭酸酸的,想哭。
駱品朝他努努嘴,示意他不要亂說話。自己則走向前朝白須老頭施了禮,“老爹,孩子年幼,不懂事,若有什么冒犯之處,還請您有怪莫怪。”
人家一個青族先生對他這個灰衣布褂的老頭子都這般謙卑有禮了,要是再計較就顯得自己很沒風度了。白須老頭還是跟了一句,“自家孩子要好好管教,別有娘生沒娘養,長大了也干出殺人滅親的惡事來!
老頭子這話正好踩到修竹的痛腳,他跳起來叫道:“我有娘,我娘是……”
駱品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半拖著將他帶離,他一雙手只顧著兒子,沒留神巴掌大的小女兒居然沖到白須老頭面前。
“小丫頭,你瞪著我干嗎?”這小丫頭眼睛骨碌碌亂轉,一副鬼靈精的樣子。
“我要干一件事!敝橹榘褐^扁著嘴瞧著他,趁其不備用力躥高,然后……重重降落在白須老頭的腳背上。
“啊——”白須老頭痛得哇哇大叫,一手捂著受傷的腳背,一手想要捉住那個搗蛋鬼,珠珠才不會笨得等他來抓呢!
一溜煙,早飛奔回爹的懷抱了。
敢欺負她哥哥,侮辱她娘親,真是不知死活!
回到青廬,修竹一抽一泣地哭著,駱品拿著浸過井水的手巾幫他敷臉,還是安撫不了他的情緒。一個老人家下手可真重,兒子的臉上留著淡淡的青紫,“痛嗎?”
修竹要面子地搖搖頭,駱品笑他,“不痛?那你哭什么?”
“他們說娘是暴君!”修竹為娘鳴不平。
從前斜日總說他執著,如今駱品學會了不在乎,兒子倒較起真來,“別人怎么說是別人的事,如果今天你娘聽到這一切,絕對不會跟人家起沖突!彼騺聿辉诤鮿e人怎么說她,你要問她,她會說:愛怎么說怎么說,我才懶得理呢!
“可是我不能允許別人那樣侮辱我娘!”修竹像個小小男子漢,護衛起自己的家人來。
駱品眉頭一皺,他最擔心的就是這點,將珠珠抱到自己腿上坐好,他拉過兒子,有些事該讓他們明白,“下次記住了,在外人面前千萬不要說你們的娘是斜日女主,知道嗎?”
“為什么?”珠珠不懂,她的娘就是斜日女主,是統治這個國家的主人,是好偉大好偉大的人,為什么不能讓外人知道呢?
原因太過復雜,為了兩個孩子的安危,也為了她能夠在宮中安心理政,他和孩子們都不該跟當今的斜日女主有所牽扯。
“總之,按爹說的去做就好了,你們娘走的時候不是要你們聽爹的話嗎!”說不出個所以然就用做爹的權威壓人,這是駱品常用的手段。
珠珠扁著嘴以此表達她的不滿意,她忽然想起那天奶娘說的話,“奶娘說娘走了,我說娘就在宮里,爹你現在說我們的娘不是斜日女主,就是說我們的娘不在宮里,那爹……你會像奶娘說的那樣,娶個新娘給我們當娘,是不是?”
三歲的小丫頭怎么會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想法?對著古書善本,駱品都沒有覺得復雜,這會兒他聽得腦子都大了,“好了!好了!奶娘說的話不能當真的,總之不管外面怎么說,只要你們心里覺得娘是很好很好的娘,就可以了。”
修竹到底在宮中待了段日子,對于娘掀起的政變有所目睹。看情形,也許娘真的會取代王上自己登上王位,“爹,你說娘真的會為了王位六親不認嗎?會不會有一天她連我們都不要了?”
聽哥哥這么一說,好久沒見到娘的珠珠心里也直犯嘀咕,“娘為什么這么久都不來看我們?她是不是不要我們了?爹!娘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不會的,娘怎么會不要你們呢!她只是……只是最近事情比較多而已!瘪樒诽魍巴,窗戶正對著庭院,她在家的時候就喜歡坐在庭院的搖椅里曬太陽。
不管她做出什么樣的事,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評論她,在他心里,她依然是那個好吃懶做,有飯就吃,有覺就睡,別無他求的懶散人。為了王位,為了權力殺人滅親,這樣的選擇決不是她樂意為之。
她懶嘛!才懶得操這些心呢!
對著空蕩蕩的庭院,隨風搖擺的搖椅,他微嘆了口氣道:“她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
搖椅還在,庭院依舊,她卻離他很遠很遠。
遙遠的革嫫大殿內傳出惡毒的婦人語:“我就是要大家知道,要革嫫所有子民都知道,斜日女主表面上公正嚴明,以穩定朝局為由將罷月趕出王宮,其實她是在一步步排除異己,打算親自坐上王位。我要她背負著惡名,不得人心——一個無法得到子民擁戴的女主是當不了王的!”
駱品親自將修竹送回王宮,順帶還捎上了珠珠。女兒想她娘,她娘也一定思念女兒吧!
他拿著修竹的通行令來到了斜陽殿外,想象中的王宮無比恢弘氣派,真正目睹,更覺青廬在此殿面前不值一提。他拿著通行令遞給殿前的女官,“我是青廬的教書先生駱品,特來求見斜日女主!
女官翻看著他手中的通行令,這可是能自由出入王宮的令牌,斜日女主只給了臨大人一人,怎么又多出一塊來?
見她有所懷疑,修竹仗著臉熟跟她攀談起來,“你應該見過我吧!前段時間我一直跟著斜日女主住在斜陽殿,我叫修竹,想起來沒有?”
女官揣摩了片刻總算有了點印象,不敢怠慢,迎賓的女官領著駱品他們朝斜陽殿行去。踏入殿內,就是修竹的地盤了,他領著珠珠參觀這里,瀏覽那里,兜了大半個時辰,還沒見到他們的娘。
“娘怎么還不出來?我肚子好餓哦!”平日這個時候,珠珠都已經睡午覺了。
駱品也有些焦急,眼看著天色漸晚,再不離開斜陽殿,他今晚就出不了王宮了,只好拜托一旁的女官再去請斜日女主。
女官倒也肯幫忙,出去打聽了一圈復又回來,“斜日女主正與臨大人商議要事,還請各位再等等!
“又和那個臨老九待在一起?”修竹聽到臨一水的名字臉都皺到了一塊,“怎么這樣。磕铩比张魈焯旄R老九膩在一處,我失蹤了這么多天,今天好不容易回到王宮,珠珠也來了,連爹都趕來了,她不來看我們,還跟那個臨老九泡在一塊兒,她也太不在乎我們了吧!”
珠珠又餓又困,扁著嘴哭叫起來,“我要見娘!我要見娘了啦……”
駱品低垂著眼沉沉地嘆了口氣,“好了,你們倆別鬧了,安靜地在這里坐一會兒,等斜日女主忙完了,就會回來見你們的!彼嘈潘欠挪幌潞⒆觽兊模潘。
可事實上斜日到底是不是忙得沒時間來見孩子和她夫君呢?
“你一個人坐在這里閑得發呆也就算了,我還有一大堆的事要做,你能不能先放我回去?”臨老九閑得腳丫子都快長毛了,平時最不喜待在政務房里的人就是她了,今天拉著他死賴在這里的人也是她。是不是生長在帝王家的人都有些不足為常人道的臭毛。
斜日把腿架在書桌上,完全不符合整日高坐廟堂之上的端莊勁,反正她最隱私的家事臨老九都知道,沒必要再瞞他這些個小細節。
“我堂堂女主,讓你一個臣子在這里作陪,你應該感到無比尊崇,叫什么叫?再叫小心我要了你項上人頭!迸瞬话l威,你還當我們是好欺負的!
“哎呀!行了,行了,別裝了,我的女主殿下噯!”臨老九最看不上她這副偽裝權勢的模樣,有的人明明就不愛頂大帽子,偏要裝頭大,聲稱世間沒帽子可戴,“不就是青廬六先生帶著一雙兒女進了你的斜陽殿嘛!用得著一下午都躲在這里嗎?你要真是害怕見到他,直接叫人把他轟出宮去不就好了,還拖我下水干什么?”
激將法對她沒用,從小玩到大的把戲,現在再玩就膩了,“我是不是害怕見到駱品用不著你說,不過我倒是知道有人因為害怕某人,索性逃進王宮里來當大臣!
“你說什么呢?”臨老九心臟莫名地亂跳起來——莫非她已經知道了?不可能!他的心事從未對任何人說過,斜日又不是神,怎么可能知道?
斜日卑劣地戳破他的偽裝,“我聽說有個人被一個姑娘追了好多年,追到最后妄圖買下革嫫的所有碼頭,他認為唯有這樣他才能隨時掌握那姑娘的行蹤,好提前一步抬腿走人。”
連這個她都知道?這家伙到底是屬什么的?臨老九咬牙切齒地瞪著她,完全不似剛才的玩笑心境,“你找人調查我?”
斜日漫不經心地掏掏耳朵,原來男人也可以發出這樣的尖叫聲——好吵!
“臨老九,你真當我斜日女主是當著玩的?你知道我所有的事,包括青廬,包括駱品和孩子們。你突然出現在我面前,說是要助我為王,條件是包攬全國的碼頭。我在你面前就像一張紙,你可以看到紙上的每個字,而你對我而言卻是一個謎,你想我會跟一個我完全無法了解和掌握的人共謀大事嗎?”不調查他才奇怪呢!
她在宮廷中長大,這點防范心理都沒有的話,早就死八百回了。
不高興自己的私密被人揭穿,臨老九的怒氣全從鼻子里噴了出來,“調查的結果如何?”
三個字——“同情你!
不過一切全是他自找的,想到他數年來聽到一個姑娘的名字就開始逃亡生涯的模樣,斜日不禁大笑三聲,“既然你艷福不淺,就將她娶進門算了,何必躲一個姑娘躲到王宮里呢?”
在臨老九的眼中,沒有一個地方是那姑娘不敢去的,沒有一個地方是那姑娘去不了的,宮里也只是暫時安全而已。
事不關己,她當然可以說得輕松嘍!臨老九戳她痛腳,“你只要肯坐上王位,一切的問題都可迎刃而解,你為什么不坐上去呢?”
“也是!”同樣的心境,她怎會不懂?“所以啊,你不想我把你藏在宮中的消息透露給那位姑娘,就乖乖陪我在這里發毛吧!”
“到底要干坐到什么時候?”
讓她算算!“從斜陽殿到宮門需要走多久?”
“一個時辰吧!”他都是坐馬車的,沒步行走過!
“宮門還有多久才會關上?”
看了看天色,臨老九認命地回答,“大概還有兩個半時辰。”
那就好了,她笑瞇瞇地為他揭曉答案,“再陪我坐兩個時辰,你就可以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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