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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蘭新娘 第八章 作者:蕭逐
    要深深地相信啊不然

    還能有些什么意義初雪已降下

    當謊騙已經習慣于自身優雅細致的形態

    當生活已經變成了一處精心設計的舞臺

      ——[臺]席慕蓉《留言》

      樓蘭揄泥城內,校軍場上旌旗招展,樓蘭與堯熬爾族軍隊全部集結于此,幚锴е槿比盅b,面如寒霜,極目遠眺。晴空萬里無云,遠處卻有一個小黑點,漸漸向這邊移動。仔細看時,卻是一只蒼鷹,向這邊振翅飛下。

      瑤里千珠伸開手臂,讓蒼鷹停在自己的肩上,取下了密書。她迎風抖開字條,乍一看便神色沉重起來。

      赫連盛湊過頭去,問道:“敵軍有何動靜?”

      瑤里千珠沉吟不語,隨手把字條遞給他。赫連岳見狀,也探過身去和叔父一起看那字條,兩人臉色也均隨之而變。

      “王恢此計果然毒辣……”赫連盛沉吟道,“他率大軍封鎖要道,既可截擊匈奴大軍,又封鎖我軍出路。而趙破奴先率精兵攻城……”

      瑤里千珠面凝寒霜,自言自語道:“最可慮的是,三表哥對樓蘭增援一事的確包含私心……而王恢合圍之勢一成,揄泥城就危在旦夕了!”

      赫連岳劍眉深鎖,問道:“漢軍完成合圍之勢,要多少時日?如不及早設法,等趙破奴的輕騎前來攻城時,我們就進退兩難了!”

      赫連盛頷首道:“阿岳說得是。怎么才能破這合圍之計?”

      瑤里千珠緘默半晌,忽而緩緩開口說:“將計就計,引蛇出洞……”

      赫連岳雙眼一亮,恍然大悟:“趙破奴孤身犯險,我們大可以擒賊先擒王!”

      赫連盛思忖著,皺眉道:“漢軍龍虎騎驍勇無敵,要擒拿主帥,談何容易!”

      瑤里千珠嫣然一笑,道:“我聞聽大漠上有孤城一座,壁堅墻固,有‘人骨壘成’一說,不知是也不是?”

      赫連岳也神色稍霽,點頭道:“叔叔但請寬心。我領兵主動出擊,詐敗逃遁,引趙破奴追趕。你可調度大軍在孤城埋伏,一旦趙破奴中計入城,哪怕他脅生雙翼,也插翅難逃那天羅地網!”

      赫連盛如罹重憂,猶豫道:“阿岳你身為國主,如何可冒這么大的風險?”

      瑤里千珠淡淡一笑,上前插話:“王爺但請放心。引兵誘敵之事,必須有重要人物,方能使老謀深算的趙破奴上當。千珠愿和王一同擔當誘敵之責!”

      赫連岳神色一怔,欲言又止。

      瑤里千珠幽幽地望了他一眼,續道:“誘敵成敗與否,關鍵是座下馬匹。請王爺一定精選一等一的良馬三百匹,給我們使用。若馬的腳力差了,不但誘敵不成,我們還會命喪沙漠。”

      赫連盛點頭答應。

      “還有,”瑤里千珠側靨望向肩上蒼鷹,明眸中一片凝重,“此計若無匈奴大軍配合,仍難奏全功!

      赫連盛踏上一步,皺眉問道:“千珠郡主先前曾說匈奴王包含私心,不會全力增援。這……如何是好?”

      瑤里千珠靜靜凝視蒼鷹,唇邊浮現苦澀的笑意:“私心也罷,假意也罷,好歹總得一試……要沒有匈奴大軍牽扯住王恢。我們的計謀不過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彼绨肷,明眸緩緩浮現出笑意,“好在他還有私心……雖則對不起三表哥,千珠也只有利用他的私心了!”她唇邊的笑意加深,顯得既嫵媚又狡黠。

      赫連岳怔怔地看著她,黑眸中神情深邃難辨……

      ********

      一眼望去,廣闊的朔漠之上煙塵滾滾,人馬涌動,戰旗飛揚,景色壯觀無比。

      人聲馬嘶交織一片。其中間或傳來兵刃砍進血肉的聲音,墜馬后骨頭碎裂的聲音,以及凄厲恐怖的臨死前的悲鳴……

      趙破奴率精騎七百緊緊追趕著樓蘭潰兵。他看到了樓蘭王的帥旗和堯熬爾的王旗,推知敵軍的首腦人物樓蘭王赫連岳和堯熬爾郡主瑤里千珠定在此隊潰兵中,因此加足馬力,緊追不舍。

      瑤里千珠所訂的誘敵之計,是詐敗引敵來追。精選的三百匹良馬,都是日行千里的上等寶馬,一旦發力奔跑,把漢兵拋下很遠,不必擔憂被追上。但在廣闊無際的大漠中奔行了數個時辰,馬隊中突然起了一陣騷亂,將近半數的馬匹腳力漸漸慢了下來,落后數丈、隨即有的馬匹竟口吐白沫倒地身亡,有的即使不這樣,也顯得搖搖晃晃、難以支持。漢軍趁此時機追了上來。樓蘭兵中有落后的即被漢軍趕上,斬殺落馬。

      瑤里千珠大驚失色,叫道:“有內奸!……在馬上動了手腳!”

      赫連岳怒吼一聲,叫道:“快馬加鞭,小孤城就在前方不遠處了!”諸士兵為了保命,果然聽話加速。但胯下馬匹漸漸不支,又倒斃了一大批,馬上騎士一落馬即被漢軍斬殺。

      瑤里千珠心膽欲裂,急催座下馬匹,向小孤城奔去。正在此時,忽聽到身邊赫連岳一聲驚叫,她轉頭望去,赫然發現他那匹“烏云蓋雪”竟也口吐白沫,倒斃當場!赫連岳猝不及防,人被摔落在地,而身后,漢軍又已趕了上來!

      瑤里千珠不及細想,緞帶一揮,卷住了赫連岳的手臂,攸地把他扯上了自己的座騎,兩人共乘一騎,向小孤城方向疾馳。

      就在這段時間,樓蘭三百騎兵已死傷大半,余者無已,誘敵之計,全盤皆負!

      瑤里千珠催動座下紅鬃馬,放開四蹄如風馳電掣般向小孤城奔去。她的紅鬃馬本是從族中攜來的千里良馬,腳程迅捷無比,加上單獨喂養在迎賓樓的馬廄,糧草豐美、養精蓄銳,這次雖駝了兩人,仍是疾步如飛,漢軍一時也趕它不上。

      雙方追趕著向前方奔去,逐漸拉近了距離。但,眼前已是小孤城!

      瑤里千珠一聲歡呼,扯動馬韁就要進城,忽而一聲巨響,堅固的城樓竟崩潰了,碎石亂瓦雨點般砸落下來,紛亂的石粉如煙霧般迷茫了視野。

      眾馬受驚,均人立而嘶,止步不前。

      瑤里千珠雖也大驚一驚,但旋即鎮定下來,穩住馬匹。赫連岳卻低低說了一句;“是炸藥!”

      瑤里千珠悚然一驚,轉首去看他。但見他神色肅穆,淡然道:“沖進去!”

      瑤里千珠一頷首,輕提馬韁,沖進亂石堆。漢軍正想跟上,忽地又是一聲巨響,天崩地裂,亂石迸飛,城墻又塌了一片,在茫茫煙霧中,只聽得瑤里千珠一聲尖叫,凄厲尖銳,旋即歸于寂靜。等煙霧散盡,但見一片斷瓦殘垣,哪里還有他們兩人的身影!漢軍勒馬不前,靜候主帥吩咐。

      趙破奴跳下馬來,指揮手下分頭到廢墟殘壁中尋找兩人。

      ********

      視野里是一片溫柔的墨黑,四周一片靜寂,仿佛身處在宇宙中最遙遠空茫的角落,一種孤寂無比的感覺油然浮現心頭。

      瑤里千珠輕輕呻吟一聲,支撐著坐起身來,本能地向四周搜尋赫連岳的蹤跡,即使明知,這里沒有絲毫光線。

      “……你沒事吧?”他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低沉的,清冷的,帶著種悅耳的磁性。

      從來沒有這樣注意聽過他的聲音,瑤里千珠怔忡在黑暗中,一時忘了答話。

      四下里一片寂靜,絲毫雜音也沒有,仿佛連心跳聲也隱隱可以聽到。

      “——你沒事吧?”聲音提高了,語速仿佛也因擔憂而加快。接著,瑤里千珠感到他湊過身來,一只溫軟的手掌小心翼翼地碰觸在她的臉頰上!澳阍趺戳?”他的聲音中有難以掩飾的憂心。

      “啊……沒事……”她受寵若驚,訥訥地答道,情不自禁探出手去,握住了他撫在自己頰上的那只手掌。

      那只溫熱的大手明顯顫抖了一下,顯示出主人的遲疑。然而,他終究硬起心腸,抽回手去,冷冷地說:“沒事就好!

      瑤里千珠黯然問道:“這是哪兒?”

      “……大約是我國前朝修筑的古秘道!焙者B岳躊躇著答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那你是怎么知道它的?”瑤里千珠訝然問道,“之前你似乎對它早有所知,才叫我向前,才會掉進這地道啊。”

      “……是叔父告訴我的。”他遲疑著答道。

      “叔父?”瑤里千珠沉吟道,“你是說赫連盛、忠親王?”

      “是。”

      兩個人忽而都陷入了沉默,像是無話可說,但心中都開始猜疑。

      連現任樓蘭王也未明知的秘道,一頭的出口竟在這大漠之上的孤城地下,若說沒有軍事目的,何必費偌大工程;若說真有重大意義,為什么宮中重要工程文件中沒有注明?赫連盛究竟在這詭異事件中扮演著什么角色,令人頗費思量……

      而且,城門處的兩次爆炸,很明顯是人力控制、早有預謀,否則時機不會如此恰到好處……事件逐漸向撲朔迷離的深處發展……

      “走吧。向前走!彼謇蕫偠穆曇粼诤诎抵蟹路饻厝崃嗽S多,“我不知另一邊的出口在哪里。但我們只能向前走……”

      瑤里千珠情不自禁循聲尋去,握住了他的手,緊緊攥著,再也不肯放手,一種不祥的預感隱隱浮上心頭,就仿佛是真實的噩夢忽而籠罩了周身,一旦踏出腳步就無從退縮也無從回避。而她能做的,也只有緊緊牽住他的手而已……

      赫連岳沒有再甩開她的手。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中,兩人向前走,向前走……

      ********

      雪亮的劍光匹練也似的在黑暗中揚起,森冷的劍氣沁入骨髓,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然和狠辣,向黑暗中疲累的兩人遞出……

      是無從閃避的一劍,也是天衣無縫的一劍,凌厲無匹、無法招架,幚锴е楹龆灰ж慅X,閃身擋在了赫連岳的身前……

      鮮紅的血花飛濺在空中,在雪亮的劍光的映照下,即使在這樣的黑暗中也鮮明清晰得叫人戰栗。

      赫連岳感覺到血滴濺在臉頰上的輕微觸覺,在那一剎那卻完全遲鈍得沒有了反應,只是怔怔地凝視著瑤里千珠中劍、倒下……

      她的發帶也為這凌厲的劍氣削斷,滿頭如緞的長發攸地灑落下來,揚飛如一襲瀑布,伴隨她慢慢軟倒的身子漸漸下落。

      在這樣的黑暗中,她的容顏完全籠罩在陰影中,看不清她的神情,那雙流光溢彩的明眸也在墨色中緩緩闔上,消失了這世上唯一真心對他的光芒。

      這一幕仿佛變了電影中的慢鏡頭,每一個動作都在他眼前定格、單放,顯得冗長、虛幻、無法置信……

      最后,他下意識地彎下腰去,挽住了她即將觸地的身子,感受到留在她身體中的劍鋒,銳利的、冰冷的……

      他從未仔細聆聽過她的聲音,然而,這句話,他知道,他將在今后十年、二十年,甚至終生,亦難以忘懷。

      “……岳,”少女嘆息著的、斷續的、低喑的吐訴,“我愛你……”

      黑暗中的殺手一擊得手,立即退走。地道中只有一片空茫的黑暗。多了的,只有她心口上那柄劍,和一地鮮血……空、寂、無聲。

      “啊……!”赫連岳忽地在黑暗中狂吼起來,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湮沒了整個心海。

      他知道的,他知道在心底最深處,一種悔恨和歉疚已如蔓藤瘋狂地抽枝生長起來,纏繞盤踞在他心底的每個角落,也將糾纏住他今后的人生,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至,他死……

      因為,他從沒有說,從沒有面對,從沒有承認——那份本已是無庸質疑、真真切切的感情,卻讓一個少女搶著用生命驗證了……

      他感到灼熱的淚滴滾下面頰,再難開口。一鼓作氣,他抱起少女漸漸寒冷的身體,竭盡全力向前跑了起來。

      他不能讓她就這么死去。

      決不能啊!

      以手掌抵住她的后心,他源源不絕地輸入真氣,護住她心頭一脈生機。他不惜體力地向前跑著,完全不顧暗中可能潛伏的危險……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地道仍幽深暗黑得不見一絲亮光,寒意卻逐漸濃重起來,少女的身體也在急劇變化的氣溫中起了陣陣抖栗。赫連岳心中一緊,知道時間已所剩無幾,如果他不趕快找到救治的大夫和藥的話……

      殺意在黑暗中悄然滋生,赫連岳在狂亂中仍敏銳地感覺到了……

      劍光再度亮起。刺客仿佛針對弱點般以劍直刺他懷中的瑤里千珠而去。又是那來去無痕的一劍!

      赫連岳無法迎擊,只有抱著瑤里千珠錯身躲過,錯過了還擊的好機會。

      劍光再閃,仍精確無比地直取他懷中傷者。凌厲得如霹靂一般的劍光!

      赫連岳無法再躲,一咬牙,側左肋去擋此劍,感到森冷劍氣已到了左肋!

      懷中暈迷未醒的瑤里千珠卻在最不可能的時機驟然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體中的斷劍,格住了那一劍……

      “你……!”刺客驚呼,眼見那斷劍趁勢進擊,釘進了自己的左胸!

      瑤里千珠已經站定,笑吟吟點亮了一個火折子;鸸庀滤v如花,臉色嬌媚,哪有半絲重傷之象?!

      赫連岳怔在當地,臉色鐵青。

      偏偏瑤里千珠頭也不回,冷冷地盯著刺客,道:“拿下面罩!”

      刺客高瘦身材,露出面罩的一雙眼睛精光四射,右手后住左胸,鮮血泉涌而出。他沉默了良久,終于長嘆道:“好,好,你比我更狠!……郡主!”頹然倒斃地上。

      瑤里千珠上前揭下他的面罩,赫然是——仆散亮!

      匈奴王斛律襄推薦給她的仆散亮!

      ——因此,也該是傳說中的車師流亡貴族,王室的“影子殺手”!

    ********

      可是黎明從來沒有真正蘇醒  當黑夜從來沒有真正來臨  這身后走過的荒漠是太遼闊與沉默了吧  為什么即使已經是結伴同行  每一個人依然不肯說出自己真正的姓名

      ——[臺]席慕蓉《留言》

      “影子殺手嗎?”赫連岳行若無事地走到仆散亮的尸體旁,仿佛自言自語地說著。

      瑤里千珠卻一下子沉默下來。久久地凝視著他的背影,她的心越發惴惴不安。

      “為什么不斥責我呢?”她終忍不住,這樣問他,“你應該非常生氣,不是嗎?”

      他回頭,沒有特別的神情,淡淡地說:“我為什么要斥責你呢?——你做的很對,否則,我們倆都會死在影子殺手劍下!

      “……”千珠沉默不語,有一種隱隱的做錯事的負疚和困惑感。

      “你早知道這條秘道了?”他主動轉換了話題,“誰告訴你的?”

      “——忠親王。”

      “哦,是叔叔……”他沉吟,“他吩咐你準備火折子和護心鏡的?”

      “——可以這么說。他只暗示我提防刺客和內奸。”瑤里千珠點頭道。

      “是嗎?”赫連岳略微猜疑著,仔細思忖起來,不再問話。

      黑暗的地道又是一片靜謐,死寂得可怕。

      “你……生氣了?”千珠輕輕地試探著問道。

      “沒有。……”悶了半晌,他低低地答道,仿佛喟嘆,“我只是不明白,真的是不明白,你行事的風格與我相差太多了……”

      首次如此接近地聽到他傾吐心聲,瑤里千珠本該喜悅的心卻疼惜得微微有些疼痛了起來……就仿佛是,首次醒悟了兩人之間的巨大鴻溝……

      她惶惑不安,顫聲問:“你、你的意思是……”

      赫連岳緩緩搖了搖頭,不發一言,當先向地道前方走去。

      看著他孤寂的背影越走越遠,瑤里千珠忽而醒悟過來,疾步跟了上去。

      火折子幽幽的亮光在整片黑暗中顯得單薄而柔和,空寂中又因此而添了份說不出的詭異味道,凄清蕭瑟的感覺彌漫了兩人身周。

      雖是結伴而行,心的距離又更加遠了吧?

      瑤里千珠向前走著,跟在他的身后,腳步卻慢慢沉重下來。溫柔的墨色在逐步蠶食視野、她感到暈眩的感覺侵襲了腦海。

      接著,她輕噫了一聲,向側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覺……

      ********

      仿佛突如其來,身側的瑤里千珠忽而倒了下去,將他自沉思中驚醒。

      猶豫未決、小心提防的,他的手伸了出去,又停在半空,終沒有扶住她軟倒在地的身體。害怕再次被騙,害怕正視自己心底的情感,又或是害怕由行動泄露出真心,他終還是沒有扶住她……

      然而,他這次真的錯了……他再也沒有伸手扶她的機會了……

      赫連岳俯下身去,撿起她掉落在地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亮了她蒼白的臉,這是一張中了劇毒的臉孔!

      她雙眸緊閉,眼圈烏青,嘴唇發白,皮膚上起了一陣急促的戰栗,暈迷不醒。

      他的心悚然一驚,湊近前去,用火折子照亮她的胸口。先前詐中的一劍全刺在護心鏡上,而濺起的血花是她事前準備好的血囊袋流出來的,她并沒有受傷……可是,她目前卻顯然中了劇毒……

      他憂思如焚,腦海中卻忽而靈光閃過。他閃電般執起她的右手,曾握住斷刃作致命一擊的右手——果然,因緊握斷刃而割破了手掌!如今,手掌上傷口流出的,已是色澤呈烏黑色的血!

      仆散亮不愧是西域諸國人人畏懼的“影子殺手”,人死了還不忘為自己報仇……瑤里千珠終傷在他這一著手上!

      赫連岳呆呆地凝望著暈迷未醒的瑤里千珠,仿佛這情況只是南柯一夢,決非真實發生,眨眼間她就會嫵媚一笑,跳起身來,又狡黠又可愛地說一聲“我又騙你”。

      他怔怔地望著她發黑的眉宇之間和流著毒血的右手,感覺到空氣都沉滯起來!斑@一定是一場夢!彼龆匝宰哉Z起來,“成名刺客以劍著名,怎可能在劍上淬毒……她那么聰明狡黠,一定又是和我耍手段……還有……”

      熱淚滴在少女蒼白的玉靨上,他忽而哽咽難言,空氣中流動著沁入骨髓的寒意……他怔怔地抱起瑤里千珠漸欲僵冷的身體,蹣跚地向前走去;鹫圩铀ぢ湓诘厣,火焰搖擺了幾下終于熄滅了,地道中又恢復了一片無邊無涯的黑暗,渾然一體,伸手不見五指。而且,寂靜得可怕。

      赫連岳卻對這一切恍若未覺,只是麻木地向前走著,走著……

      空氣中的寒意愈來愈重,似乎不僅是他心情上的變化,地道中著實越來越冷了……正在此時,赫連岳忽而感到懷中少女輕輕瑟縮了一下,他的心被狂喜充溢,想要大聲歡呼,終強行抑下,輕聲問道:“千珠,你怎么樣了?”

      她沒有回答,只是吐出幾句含混不清的囈語,再度哆嗦了一下。

      他不忍再問,怕驚擾了她,小心翼翼地脫下肩上披風給她裹上,動作輕柔,一如當初在山洞表白心跡后。

      少女卻又再哆嗦了一下,含糊地囈語。他側耳去聽,卻辨不清晰,心中惶急,只得連聲問:“千珠,你怎么了?”

      “——她很僥幸,目前死不了!焙诎抵杏腥死淅涞亟拥。

      “誰?”赫連岳站定腳步,防備著,大聲喝問。

      “岳,是我。”火折子的光亮了起來,地道中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忠親王——赫連盛,他神色凝重,眉目深鎖,如罹重憂。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這樣的蠢話,赫連岳并沒有問出口。這個叔父身上有太多的疑團,千絲萬縷決不是一時可以理得清,F在決非追究這些事的好時機。他的當前要務是挽救懷中少女瑤里千珠的性命,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

      “叔父,你懂得解她身上的毒嗎?”他張口吐出這樣的問話,亦很聰明地沒有去追問赫連盛為何知曉瑤里千珠中毒的事。

      赫連盛走了過來,淡淡地說:“她中的是車師王室常用的‘火蜃毒’,本是見血封喉、無藥可解的。中毒者會全身燥熱,如被烈火焚身,產生幻覺痛苦地死去。但她很幸運,這地道中的千年寒氣令毒性延緩發作,目前毒尚未運行全身,她還可以茍延殘喘一些日子!

      “那么可有解藥?”赫連岳急切地追問。

      “要現成的解藥是沒有。但這毒卻并非解不得。”赫連盛淡淡地說。

      “此話怎講?”

      赫連盛卻轉過身去,領先向前走,一邊徐徐而談,偏離了話題:“你知道嗎?這地道已接近出口了。”

      赫連岳只得抱著千珠疾步跟上,急切道:“叔父!”

      赫連盛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火折子的亮光映在他臉上,皺紋縱橫,不似四十來歲,倒像已年過半百:“這地道的出口,就是王室冰窟!”

      “寒氣——你是說寒氣來自藏尸冰窟,而解毒之法也源于此?!”

      “不錯!焙者B盛頷首微笑,眉宇間似是欣慰,卻又掠過一絲感傷,“你很聰明。要想解‘火蜃毒’,只有利用我國冰窟里的萬載玄冰!”

      “那么,具體方法是——”赫連岳搶著問道。

      “出口到了。上去再說吧!辈恢者B盛在道壁按了什么機關,“吱呀”一聲,石壁戛然分開,天光照進黑暗的地道,令人眼睛生眩。

      “你現在急也沒有用!焙者B岳領先上了樓階,“千珠郡主暫時不會再惡化的!

      映著新照進來的光線,赫連岳低下頭去,仔細端詳懷中少女的憔悴顏容,一種悔恨惆悵的情愫浮上心頭。他沉重地點了點頭,抱著千珠上了樓階。

      ********

      凄清的寒意彌漫了整個墓室,視野中仿佛氤氳著白蒙蒙的霧氣。赫連岳跟在叔父身后,進到了地道所通的墓室中。

      這座墓室位于冰窟左面盡頭,是個空置的貯冰室,寒氣凜人。也正因如此,相通的地道才會氣溫寒冷,令瑤里千珠挽回一條命。地道出口設計得很隱蔽,黝黑的玄冰石門一經閉合幾乎看不見接合的縫隙,特制的敲擊傳音開鎖方法更是常人無法想象的!瞧蜕⒘潦窃趺催M入地道的?

      踏進室中,赫連岳情不自禁地借著室頂明珠的光亮游目四顧,想找出這詭異事件的蛛絲馬跡……

      赫連盛卻似乎查知了他的想法,搶先一步發言:“阿岳,你看地上。”

      赫連岳一愕低頭,發現堅固的玄冰地面上竟有幾個淺淺的腳步!——這玄冰凝結千年以上,緊硬堅固,連色澤都化作黝黑色,但怎會被人的足步留下融化的痕跡?!

      “火蜃毒!”他失聲驚呼,“這是火蜃毒的熱力透過人的足印留下的痕跡!”

      “不錯!焙者B盛冷冷地頷首,“假設火蜃毒的熱力擴張,連足印都能留下痕跡,僅解釋為仆散亮手握毒劍是行不通的。”

      赫連岳一驚,遲疑道:“叔父是說……仆散亮自己也中了火蜃毒?”

      赫連盛沒有答話,徑自說下去:“而且,你留心足印的位置!

      赫連岳依言定睛看去,不由神色一凝:“他還有同伙!——而且,那同伙是知道地道秘密的人!”

      原來,玄冰地面上足印雖淺,卻仍清晰入目,明白地顯示著足印的主人并未停留在機關樞紐處,只是停頓在門畔,待門一開就入內的。在門畔的兩個足印稍稍深一些,可見他在此站立了一會,等待同伴為他開鎖……

      ——可是,樓蘭王室才可入內的藏尸冰窟,加上這秘密的通道,有誰能辦到這一點呢?難道是……

      赫連岳情不自禁地把目光移向叔父,眸光閃爍不定。不是他多疑,但目下最有嫌疑的人,確是赫連盛啊!至于他為何對此事詳加剖析,不厭其煩地解說,究竟是心中坦蕩還是故布疑陣,就不得而知了。

      赫連盛似乎對侄兒的猜測毫無覺察,忽然回過頭來,道:“阿岳,你把千珠郡主放在冰地上!

      “嗯?”赫連岳吃了一驚,下意識抱緊了懷中少女,警惕地說,“干什么?”

      赫連盛微微地笑了,笑意中隱含了幾份淡淡的苦澀:“放心,不會有事的。她中了火蜃毒,這樣做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赫連岳有些赦然,訥訥地走到冰室中央,小心翼翼地把瑤里千珠放在玄冰地面上,緊張地注視著她臉色的變化。

      奇跡般地,她蒼白的臉色反因逼人的寒氣而漲紅了,額頭沁出汗珠。赫連岳不解地回頭,問道:“叔父,這是怎么回事?”

      赫連盛鎮靜地點頭道:“放心,她身體吸收了萬載玄冰的寒氣,把火蜃毒從內腑中逼了出來,正通過流汗排出體外!

      “太好了!焙者B岳不動聲色的俊臉也喜上眉梢,“這么說,她很快就會沒事了?”

      赫連盛用一種很古怪的神情凝視著他,唇邊聚集了帶點揶揄的笑意:“阿岳,你很緊張她呢!

      赫連岳一下子沉默下來,劍眉緊蹙,思忖良久終于從齒縫中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話來:“我關心她是因為愧疚,只因為愧疚而已——我決不會愛上她的!”

      赫連盛怔怔地看著他,眼神中又浮現出那種帶著淡淡苦澀的笑意,像個慈愛的父親在凝視著頑劣的愛子,無奈而又疼惜:“是嗎……決不會愛上她……”他喃喃重復了幾遍,神色一凝:“她所中的火蜃毒極深,決非如此一弄即可奏功。這樣做,至多不過減輕她體內毒素,延緩發作而已。想要令她康復,還得從長計議。我想告訴你的是,——你可以抱她起來了——你看!”

      赫連岳依言抱起瑤里千珠,驚駭地發現她所臥之處堅固的玄冰已出現了一圈融化的痕跡,明晰得叫人吃驚。

      “火蜃毒好厲害……”他訥訥地說,忽而腦際靈光一閃,“但仆散亮留下的腳印要淺得多……”

      “不錯。你可以明白了嗎?其中的緣故……”

      赫連岳思忖著,答道:“他所中的毒并不重,很可能慢性發作,他自己也未察覺……這樣的話,很可能是涂在劍上的毒緩緩滲透,多日后令他也中了此毒……”

      “對;痱锥镜亩拘砸娧蟀l作奇快,反之則極慢。”赫連盛緩緩道,“也可能是有人每天在飲食中下極微份量的毒藥,令他慢性中毒……但同你以上推測一樣,要在他這樣的高手隨身寶劍上涂毒或在他飲食中下毒,必得要他很親近的人才能辦到!”

      “你是說,——仆散亮身邊的人?”赫連岳吃了一驚,“他是匈奴王的手下,隨瑤里千珠來增援的,——難道毒害他的人,是匈奴那邊的……?”

      “——不,你忘了,還有一個可能!焙者B盛冷冷地說道,“‘影子殺手’雖然年紀不大,但十年前就已成名!墒擒噹焽耐跏屹F族!”

      赫連岳腦際轟然一響,驚道:“蘭——申屠蘭表妹,她是……”

      “對!焙者B盛冷冷地替他接下去,“申屠蘭十年前可是車師國的公主!”

      “——蘭,蘭她是這一系列事件的……主謀?!”赫連岳腦中一陣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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