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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蘭新娘 第三章 作者:蕭逐
    多情應笑我千年來

    早生的豈只是華發

    歲月已灑下天羅地網

    無法逃脫的

    是你的痛苦和

    我的憂傷

      ——[臺]席慕蓉《囚》

      一直靜靜佇立在赫連岳身后,緘默不語的申屠蘭忽然踏前一步,語音因激動而顫抖:“紋麗,你真的看清了?”

      “看清了。”閻紋麗以一張冰冷蒼白的臉面對她,眸子里面是掩飾不住的仇恨火焰,“我看得一清二楚,并且吩咐衛兵追下去了。”

      赫連岳沒有余暇去注意她臉上異樣的表情,他聽到消息,心下激動,一下就跨上一步,吩咐道:“封鎖揄泥城,勢必要‘請’到瑤里千珠!”

      申屠蘭聽見這話,秀眉微蹙,試探著說:“她好歹也是你的未婚妻子,這么做,不太好吧?何況,她也是當今匈奴王的侄女……萬一引起與匈奴的沖突,那……”

      赫連岳回過頭來,俊朗的臉龐冰冷而殘酷:“無論是誰,只要那是殺害復的兇手,我決不會放過他!”

      “即使和匈奴沖突?”閻紋麗突然冷冷地插上一句。

      “對!即使和匈奴沖突,和大漢王朝為敵……”赫連岳冰冷而鎮靜地重復,“不惜一切代價,我都要那兇手為復償命!”

      中屠蘭怔怔地看著他,想勸卻無從下口,反為他冷酷的表情震懾,不由機伶伶打個冷顫。

      閻紋麗卻因他斬釘截鐵的話微笑了起來,然而,即使在笑,她冰冷的眼眸中那份刻骨的怨毒并沒有減輕。她轉首望著申屠蘭,以一種刻骨怨毒的眼神……

      申屠蘭微微畏縮了一下,避開她灼人的視線,向赫連岳望去,柔聲說:“即使紋麗看見的真是千珠郡主,但也并不一定就證明她是兇手……城里另有可疑的人……”

      赫連岳冷冷地笑著,點了點頭:“不錯,大漢王朝的使者參加父王的喪禮后一直滯留在此。他們,也有嫌疑!”

      這話語震驚了申屠蘭,她的顏容一下子蒼白如紙!霸劳跣,”她的語音也仿佛因驚異而顫抖,“難道你不惜和匈奴、大漢王朝同時為敵?”

      閻紋麗一直沉默著,見到申屠蘭驚惶的表情,她冷冷地譏誚地笑了,別過臉去。

      赫連岳鎮靜地點了點頭:“我不會與他們同時為敵。我只是說調查而已。——但,不論是哪一方,只要被我查到了殺害復的證據,我一定不會放過它。即使要開戰!”

      ********

      在漫天的沙霧中,瑤里千珠意興闌珊地走在荒漠上。初升的如旭日在毫無遮掩的大地上灑下美麗絕倫的麗輝霞彩,將她獨行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甚至長到無限的地步……

      她行走在漠野上,心卻茫然無措。見到赫連岳的淚的一剎那,她就知道,自己或許犯下了一個無法挽回的錯。她是絕不能照父母期望的那樣去做了!如果他真的知道他親愛的弟弟是死于她的一句話下,別說感恩戴德了,他一定會怒發沖冠,要把她碎尸萬段吧?

      ……她決不要那樣!

      她愛他啊!——她也渴望他的愛,而決不希望他的恨!

      她知道母親并沒有直接派人去殺赫連復,而是采取了借刀殺人之計,借大漢王朝的刀,去殺了赫連復。因此,只要她咬牙不認,沒有人會知道赫連復的真正死因吧?

      是的,只要她咬牙不認……

      她忽然淡淡地笑了。

      如果赫連岳發現了直接兇手是大漢王朝的人,與之為敵一定要倚仗匈奴的勢力,那么,他就會站到她的身邊了吧?

      她一定要得到他的愛!再難再苦也會去爭取,欺騙、殺人……不擇手段也要爭取!因為她已經愛得太深太痛無力自拔,只有他的愛才能化解她戀愛的魔咒。只有他的愛!

      對啊,她沒有喪失機會,“錯”并不是錯,并不是無可挽回。以那群大漢王朝的人做替死鬼,她或許會離他的愛更近一點,更近一點……

      在燦爛的金色斜陽里,有一層陰影已經深入肌膚。

      她還是不知道不退避。也許愛就是這樣,明知飛蛾撲火必成灰燼,明知應該閃避應該逃離,卻無法后退繼續自欺欺人。

      愛的魔法只有愛能解開,睡美人長眠未醒只是在等待王子的吻。何況,她并沒斷絕所有的希望,她還有機會……

      斛律琳派人去挑撥大漢王朝的使臣,傳達消息說赫連復要和匈奴結盟共同拒漢,促使大漢的使者去暗殺了赫連復。她的本意也許只不過是斷絕樓蘭后路,使之不得不和堯熬爾、乃至匈奴結盟。但是她再也無法想到,自己的這個決定卻讓最寵愛的獨生女兒在情網中愈陷愈深、再難抽身!

      因為她給了瑤里千珠一線希望,所以千珠就不會再放手,緊緊糾纏的情絲將她愈繞愈緊、再難掙脫。所以千珠天真明朗的心只會愈加淪陷,在憂傷與痛苦的淚海中湮沒一生……

      愛就是這么難這么痛!

      ********

      “封大人,我們何時啟程回鄉?”

      問話的是大漢王朝使團中的使者。他們一行人本是吊悼樓蘭老王赫連榮并祝賀新王即位而來,但滯留于此十余日,又遇上了新王被刺的大事。這下子,他們的行程又被耽擱下來。吃不慣沙漠西域國度食譜的使者們,已在催促主使臣回鄉之事了。

      封子信,大漢朝的使節,是個高瘦俊朗的青年,不過二十七、八歲年紀,已爵封平樂監。他喜歡笑,從外形上看是個容易接近的人。

      他回過頭,照慣例又笑了,平易和藹地說:“大家不要著急,總要先把公事辦完!

      “——那么你的公事,辦完了嗎?”隨著語聲出現的,是一身玄衣的赫連岳,他冷冷地站在客棧門前,俊逸的臉上一片寒氣。

      封子信并沒有驚訝,他仿佛胸無城府地笑著,走上前去行禮:“大漢使節封子信叩見樓蘭新王陛下!”

      使臣們也同時跪倒一片。

      赫連岳冷冷地睥睨著拜倒在地的人們,陰郁的黑眸中掠過一絲痛楚:這聲稱呼,本是復弟他才能當得起的!

      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封子信抬起頭來,迎向赫連岳冰冷的眼神,眼神里是隱約的暗示。因為封子信沒有兄弟,沒有值得信賴的朋友,所以他永遠不會理解赫連岳所想的——他是這樣,許多人也是這樣。為什么大家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摒退了左右,封子信站到赫連岳的身邊,帶著一貫的笑試探著問:“陛下,你在想什么?”

      赫連岳不動聲色地望著他,手腕一翻,把張開的手掌上托著的銀扣展示給他看。

      “鏤花的銀扣……”封子信還是在笑,“是前王的遺物嗎?”

      赫連岳凝視著他,沉默地點了點頭。

      “那么它是……”封子信強抑下心底的狂喜,試探著問。

      赫連岳沉默了半晌,緩緩開口:“在你的副使張巍身上找到的。”他的眼神深沉凝重,令人無從揣測他的真正想法。

      “張副使已經失蹤了三天,還多謝王費心找到他的行蹤!

      “——前王是死在誰的手上?”赫連岳忽然抬頭,直截了當地問。

      “既有銀扣,那么跟張副使必然有關?”封子信還在兜圈子,“他如果犯下如此大罪,封子信也不敢偏袒!”

      “——如果是大功呢?”赫連岳銳利的眼神一直看到他心底里去,“封使臣要不要分杯羹?”

      這句話打動了封子信,他相信計劃已完全成功,頓時發自心底的爽朗的笑起來:“好,明人不說暗話,樓蘭王陛下,你登上王位,大漢使臣我功不可沒!”

      “說清楚!

      “前王是我們殺的!

      “為什么?”

      “我們出發時就接到圣上吩咐,如果現任樓蘭王傾向匈奴,就殺了他。”

      “哦?”

      “前王和堯熬爾訂盟,并讓陛下你和堯熬爾郡主訂婚,很明顯倒向匈奴那邊。我們殺了他,固然是為了大漢王朝的利益,但也助陛下取得了王位。”

      “如此說來,我要對你們感恩戴德了?”

      “不敢。只是——,我知道陛下你愛的人決非小郡主,而是——那既將成為皇后的申屠蘭郡主……”

      “……”

      “我們助陛下得到王位和心上人,并無他求,只是希望樓蘭和大漢王朝……”

      封子信的話湮沒在他自己的慘叫聲中。赫連岳冷冷地把長刀從他身上抽出,面無表情地看向他瞪著不能置信的眼睛緩緩倒在血泊中。

      “為什么?”他只來得及問這一句。

      赫連岳冷冷地瞪著他,一字一頓地說:“無論誰,只要他殺了復,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那么,瑤里千珠呢?”

      赫連岳聞聲回過頭去,看到了滿眼怨毒的閻紋麗。

      “誰讓你來的?!”他斥道,看到手下也已拘捕了大漢使團,更對表妹的任性妄為惱怒,“這里很危險,你……”

      “瑤里千珠也是兇手!”閻紋麗不理他,徑直說下去,“她是間接兇手!”

      “怎么會?匈奴和大漢勢同水火,她……”赫連岳情不自禁為她辯護起來。

      “張巍是匈奴的人。封子信名為使節,實則完全聽命于張巍。”閻紋麗童稚的臉上籠罩一片陰云,“張巍受堯熬爾之命慫恿封子信殺了復王兄!

      “——那也不一定是堯熬爾之命。就算是堯熬爾指使,也不一定是瑤里千珠……”在本能的驅使下,赫連岳迷迷糊糊為她辯解起來。

      閻紋麗冷冷地聽著,臉色蒼白,身子竟不斷地顫動起來。

      “紋麗,你……”申屠蘭不知何時也過來了,她仍是一身白衣素裙,秀眉微蹙,擔憂著表妹的身體,“你不要緊嗎?”她伸出手去攙閻紋麗。

      “滾開!”閻紋麗一抬肘,甩開了申屠蘭的攙扶。

      “咦?”申屠蘭沒提防到表妹會發怒,一個踉蹌,卻被赫連岳扶住。她低下頭,道了謝,不露聲色地離開了他的臂。

      即使如此,閻紋麗仍然滿含怨毒地看著她。

      “紋麗,”赫連岳皺了皺眉,“你怎么這樣無禮?”

      閻紋麗冷冷地掃了申屠蘭一眼,轉移話題,徑自說道:“瑤里千珠無論是否兇手,她適時來到揄泥城,總有嫌疑。你先抓到她,再辯護不遲!

      赫連岳點了點頭,情不自禁看向閻紋麗。

      他的表妹,十六歲的小紋麗,天真可愛的小女孩,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在他的記憶里,她一向是個圓臉愛笑的女孩,是個愛黏人的小東西,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管,任性、可愛、天真、無邪的小丫頭啊!是什么改變了她?

      他深深凝視著眼前的閻紋麗:冷酷、成熟、怨毒,蒼白的臉上,那雙黑眸子就像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

      陰暗的黑牢里,寂靜無聲。

      張巍獨自一人被綁在墻上,垂著頭迷迷糊糊地半暈半睡。

      “咯啷”,鐵鏈晃動的輕微聲響驚動了他。他仍低垂著頭,輕聲嘶啞地問:“誰?”

      沒有回答。牢門緩緩地打開了。

      黑暗中,一個人影閃了進來,長裙及地似是女子。

      她緩緩走進去,開始動手割斷繩索。

      因三天以來囚禁在黑牢中,暗無天日,張巍的雙眼很難看清來人的面孔。他掙扎著用嘶啞的喉嚨不斷追問:“誰?”

      那女子抬起頭來,張巍竭力睜大眼睛想看清她。那張臉籠罩在陰影中黑暗得難以辨認,只有那雙眼明亮如星,直直地映在他的視野中。

      “我放了你。后面門有人接應!彼桃鈮旱土撕韲担瑓s掩飾不了她本來嗓音的清脆悅耳,“去找你真正的主子。”

      “……真正的?”張巍含糊地重復。

      “對。”那雙明亮的眼睛發出了因興奮而灼熱的光芒,“去找瑤里千珠!”

      ********

      “跟蹤張巍?”赫連岳披著衣,狐疑地重復。

      閻紋麗含笑點了點頭,眼眸里是灼熱的得意光芒:“只要跟蹤他,就知道瑤里千珠到底是不是兇手了!

      赫連岳穿上外衣,忽然抬頭問道:“是你放了他?”

      “嗯?”

      “張巍!”赫連岳加重語氣,“昨夜他的逃跑,是你放的?”

      “——是又如何?”閻紋麗反問,美麗的大眼睛里滿是挑釁,“不是又如何?”

      赫連岳別過頭去,悶悶地說:“他的逃跑雖然有問題,但我姑且信你一次。——不要再這樣了。”

      閻紋麗敏銳地捕捉到他眼神中的不愉之色,忽而問道:“為什么?”

      “——因為,”他完全背過臉去,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你會讓我為難!辈坏人賳枺驯持碜叱鲩T去。

      她癡癡地望著他的背影,明亮的眼眸中有淚珠凝結。

      她這么做是為了他啊!她不應該后悔,不會后悔……

      可是,為什么,淚水流了下來呢?

    ********

      然后就讓火熄滅了吧  我會清楚地記得你的淚水像星光一樣  而我的痛苦一經開采  將是你由此行去那跟隨在詩頁間的  永不匱乏的礦脈

      ——[臺]席慕蓉《饋贈》

      沙漠上的朔風一旦揚起,就好像再也停不下來似的,十天半月持續著刮,行人也無法通行。揄泥城四周栽種著一圈防護林,阻擋了漫天的風沙,圈出了唯一的綠洲。

      漫天都揚著沙塵,灰蒙蒙地遮掩了半個天空。只有防護林的綠色才為這一片灰色增添了一點生機。搭建在林子旁的沙漠小客棧,沾了這朔風的光,客人也多起來了。滯留在小客店里的,有越過西北邊境去車師的商人,也有想離開樓蘭投奔漢王朝的人,更有原本在沙漠上叱咤風云的盜賊、馬幫。這些馬幫實則是受堯熬爾支持的沙漠悍民,當沙漠情況平靜時,他們就會成群結隊到沙漠上搶劫絲路商隊;而遇上這等惡劣天氣,他們也只能回到綠洲等待時機。

      遇到沙暴,無路可去的瑤里千珠只能暫時棲身在這里。

      她當然明白這不是個聰明的抉擇。堯熬爾的小郡主孤身一人滯留在漠邊客棧,而且還是在赫連復遇刺的復雜時機……她明白自己的存在意味著許多不妙的發展,她也想盡快離開此地,但沙暴一起,沒有人能冒險穿越大沙漠。她還不想喪命。

      她只能賭賭自己的運氣。

      馬幫的人對能見到自己的小郡主十分興奮。這些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豪爽漢子和出身同族的爽朗少女十分投緣,聚在一起喝酒。

      朔風已持續了十天,還沒有停息的征兆。

      然而,瑤里千珠的壞運氣來了。

      因為張巍真的找到這里了。(天曉得!)

      他當然不會聰明或說神機妙算到能知道瑤里千珠在這里。只不過,他是知道“沙漠之狼”匪幫在朔風起時一定會在“新駐客店”而已。他跟隨大漢王朝的使隊到達揄泥城后,和匈奴之間傳達消息一向是通過“沙漠之狼”來作中介的。他目前受了重挫,像受傷的人一定會回到家一樣,他也來投靠他的伙伴了。

      他來到這里,也引來了赫連岳一行人……

      ********

      “沙漠之狼”,是堯熬爾族人組成的沙漠悍匪。成員總共有二十人左右,首領是個十九歲的少年。他們都叫他“青狼”。

      青狼,人如其名,喜歡穿青色的衣服——雖然朔風一吹,黃沙會把衣服遮得看不出原色。但他就是要穿青色。他愛大笑也愛大哭,喜怒哀樂全明明白白地寫在那張粗獷又不失帥氣的俊臉上。亂發糾結,只胡亂在額頭上扎了條青色頭帶,臉上的風沙也掩不住濃眉之間的稚氣。

      他現在正把一只腳踏在張巍面前的矮桌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張巍。(不好意思,此處要做一個補充說明,他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他很矮,就沙漠民族而言,他實在太矮,比堯熬爾的一般成年男人要矮上一個頭……所以,他有踏在桌上和人講話這一不良嗜好……)

      “蠢!”青狼沖口而出,一邊撫摸著下巴新長的胡渣,“你連被誰救也不知道?!”

      張巍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卻為眼前少年驃悍的神氣震懾,終于忍住反唇相譏的沖動。

      瑤里千珠顧不得好笑,急促開口詢問:“那你有沒有被赫連岳發現是我們這邊的人?”

      “應該沒有吧!睆埼u頭,“否則他不會殺了封子信卻不動我。”

      瑤里千珠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想了一會兒,問他:“我有一件事不清楚…………媽媽指示你們行動時,只說了借刀殺人?墒牵者B復死在御苑里,沒有內應是做不到的吧?”

      “的確有內應!睆埼↑c了點頭,唇邊不自覺地浮上譏誚的微笑,“要不是他,我們根本不可能進入御苑,更別說殺赫連復了!”

      “——他是誰?”瑤里千珠沉默了半晌,忽然問。

      應該有機可乘,應該還不算晚!

      她心底有一個狂亂的聲音在叫喊。

      赫連岳一定會追來,她如果布好局,應該可以扭轉形勢!

      她明亮的眼眸宛如流光溢彩的星子。

      ********

      青狼不滿地把張巍的尸體踢到坑里,一邊還在發牢騷:“這小子,真不經宰,一刀就死了。沒勁!”

      瑤里千珠晃晃悠悠地坐在白楊的枝頭上,笑靨如花地催促著:“青狼,別抱怨了?禳c!不準備好就來不及了,赫連岳馬上就會到了!

      “喂!”青狼把尸體一腳踢下去,回過頭來望著她,“郡主,你真的喜歡那個赫連岳嗎?”

      “嗯!彼饝煤芸欤p紅的面靨帶著胭脂的紅潤,流動的眼波也迷迷蒙蒙宛若遠山的晨曦,“我喜歡他,非常非常喜歡他……”

      “算了算了!”青狼沒好氣地打斷她,“喂,你從上面下來好不好?——別居高臨下的,我很不爽耶!”

      “好嘞!”她干脆地應聲,跳下地來。她飄飛的長發漆黑如緞,飛揚的紅裙鮮艷如火,而她嫵媚的笑靨明艷照人、莫可逼視,仿若天上的仙子……

      然而,那朵如此美麗的笑容瞬間僵硬了。

      “還沒布置好嗎?”冰冷的,帶著嘲弄和怨恨的聲音,“我都快等得不耐煩了!”

      她緩緩回過頭去,就看到了他。

      他冰冷的俊臉上毫無表情,一身玄衣,雙手環抱,長身玉立,站在漫天風沙中。

      喉頭有熱意涌上,心底沒來由地有潮水澎湃的些微疼痛,她癡癡地望著他,全心全意地望著他,視線再難移動一絲一毫。她的眼里只剩下他一個人,她只看得見他一個人。那漫天風沙,那紅柳白楊,那客棧人群,這一切的一切,都已不在她的眼里。她的眼睛只看得見他一個人而已啊!

      她就這么癡癡地望著他,全心全意地凝視他,忘了說話也忘了動作。風沙如銳利的利器掠過她的臉頰,劃出絲絲血痕,她卻感受不到疼痛。

      胸懷間溢滿了不可解的澎湃柔情,同時彌漫的,還有鋪天蓋地的恐懼和憂傷——他知道了,他看到了很多……實情,是否已無法隱瞞?

      “殺了復的兇手,是不是你指使的?”赫連岳漠無表情地問,一步步逼近,沉重的步伐仿佛重重踏在她心上。

      “……是!彼龗暝,艱難地吐出字。要想否認,要想挽回,卻在那雙深邃黑眸的注視下無法說謊!

      “——那么,”他冰冷的俊臉為憤怒所填滿,“你必須償命!”

      他無情地宣布這個結論,步伐仍不停,一步步向她逼近。她怔仲當地,沒有防御也沒有躲閃。只是,兩行清淚無法抑制地滑下珠玉的面靨……

      她的凄婉和淚水盡收他的眼底。他的心竟情不自禁地悸動。

      他看過這張含淚的少女顏容……在那一日,在那河畔,他扯開她衣襟的一剎那……那樣無助的、柔美的、凄婉動人的淚顏,他沒有忘記!

      腳步停頓在她面前,他舉起的長刀躊躇著一時無法砍下……

      “哐啷”一聲,青狼揮刀打落他愣在半空的長刀,一手牽了瑤里千珠反身便跑。失了魂的少女怔忡著沒有恢復神智,只是木偶般任由他牽著跑開。

      赫連岳怔在當地半天沒有動彈。良久,他彎下腰,撿起隨身攜帶了十四年的刀,望著刀柄上的字怔怔出神。

      “岳哥留存。復贈。”篆刻的六個字已因年代久遠而有所磨損,他卻無法忘記贈刀的人——復弟!

      這種比手足之愛更深、比主仆之情更濃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他自己都無法定義。他只知道,十歲時從八歲的復手上接過這把長刀的同時,他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他為復活著,為復做事——當然,也要為復報仇!

      他搖頭,揮去自己因愧疚而產生的一時迷惘。

      這輩子,不會有人比復更重要!

      “岳王兄!”隨著閻紋麗的喊聲回過頭去,他看到了站在客棧門口的閻紋麗和申屠蘭。

      她一身白衣,飄搖如蝶翼,柔美而無助,優雅而脫俗。

      她呢?他心頭不由浮上一絲疑惑。申屠蘭呢?她和復……誰重要?

      他又猛烈地搖頭,揮去這令人困惑的問題……

      ********

      “頭,你瘋了!”

      青狼頭也不回,命令道:“快整理裝備,沒時間了!”

      “沙漠之狼”的成員們還是憤憤不平,想反駁他們年輕的首領無理的決定,卻在他嚴厲懾人的眸光下閉上了嘴,開始匆忙地打點行李。

      倒是恢復了神智的瑤里千珠擔憂地開口:“青狼,一定要進入沙漠嗎?朔風沒有!

      “你白癡啊你?”青狼一邊收拾裝備,一邊沒好氣地罵,“赫連岳一封鎖揄泥城,我們必死無疑。逃到沙漠好歹能搏一搏,百分之一的機會也好!”

      瑤里千珠垂下頭,沉默不語。

      她知道青狼講話雖粗魯,卻是為了保護她。他們本來沒必要冒著生命危險到正起著朔風的沙漠上去的。“沙漠之狼”并沒有參與刺殺赫連復的計劃。赫連岳并不是會遷怒無辜的人,況且,礙于邊境治安問題,他不會對沙漠悍匪動手。

      青狼這么做,是為了保護她!

      因為她瑤里千珠才是那個留下必死無疑的人,她只有與命運放手一搏!

      她望向青狼,凝注他粗獷稚氣的臉顏,不太明白他為什么這樣袒護她!吧衬恰彪m屬堯熬爾族,但長期在外搶掠,直接受命于匈奴,與堯熬爾的關系并沒有到了可以為之舍棄生命的密切程度。

      他,是為什么甘冒如此之大的風險呢?

      “你別杵在那好不好?”青狼粗聲打斷她的冥想,“呆郡主,如果你不想死,快走吧!”

      “嗯!”她清脆地答應,蹦跳著走過青狼身旁,出其不意地在他頰上印上一個吻,“謝謝你!”她明媚地笑著,笑聲清朗如霽月。

      青狼紅了臉,背過身去,粗聲說:“走啦!”

      ********

      “他們進入沙漠了!焙者B岳透過客棧的窗,落寞地看著漫天黃沙。“現在朔風還沒!

      “那他們是去送死!”閻紋麗急速地沖口而出,“岳王兄也沒必要去追了!”

      “——但,如果瑤里千珠逃過了呢?”赫連岳仍落寞地凝視著窗外,沒有刻意去問誰的自言自語。

      “明夜,”申屠蘭猛然夢囈般喃喃自語,“朔風會停……”

      赫連岳轉回身來,癡癡地凝視著她。

      她纖塵不染的白衣空靈得仿佛仙子,幽深的黑眸里是夢一般的神情,蒼白的顏容清麗秀美,柔化他心底里剛硬的線條……

      “那么,我們有必要去追羅?”閻紋麗刻薄地反問。

      赫連岳回過神來,冷靜地吩咐:“不必慌張,駐守此地,明天再作打算。”

      他對申屠蘭夢囈般的預言半信半疑,于是下了這個可以變通的決定。如果朔風不停,他封鎖了邊境,瑤里千珠一行人只能困在沙漠中,十有八九無法生還;如果真如預言,明夜朔風停了,他也可以帶領屬下去沙漠搜尋那一行人的下落。這是一個兩全齊美的安排。

      但,凝望那漫天的風沙和煙塵,他冷酷的心底仿佛也有冰河融化、水波流動的輕微聲響……半空中,幻化出那張少女的淚顏,無助的,凄婉的,柔美的,那清澈的眼波里清晰入目地寫著對他的深情愛戀……

      仿佛錯覺般,他感到他曾經見過這張淚顏。不僅是那一日在河邊,他第一次為震懾的少女羞忿無助的淚顏……他還曾見過這雙清亮的眼眸,見過這雙蘊含著無盡的深情和刻骨的愛戀的眼眸!

      那雙癡癡凝視他的眼眸,全心全意地看著他,仿佛從亙古時就已這樣,并且一直可以持續到天地萬物都毀滅時為止……

      他在哪里看到過這雙眼眸?

      他痛苦地在腦海中追索,卻無處尋覓記憶的源頭。

      那么,是在夢里嗎?在恍惚迷離的夢里……

      忽而,少女的淚顏幻化作復血污滿面的臉龐。那血臉猙獰地張開口,仿佛指責他的“見色忘義”,扭曲得可怕。

      他踏前一步,想去擁抱復,血臉卻在眼前碎裂開來,分崩離析一如碎裂的玻璃墜落到深紅的血海中,湮沒不見。

      在黑暗和血海中揚飛的,是潔白的羽毛……

      “復!”他撕心裂肺地喊道,再次感受那個痛。

      幻象消失了,眼前是漫天飛沙的天空。

      他回過頭去,迎上申屠蘭悒郁的美麗黑眸。

      你也在痛苦吧?他看著蘭微顰的秀眉,疼惜地想。不會放過瑤里千珠!他下了這個決定,心口卻有一瞬間針刺的疼痛。他不可以對不起復。即使要傷害一個曾經傷害過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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