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丫環怯怯的福身行禮,問安道:“柳公子萬福!
其中大膽點的丫環還笑嘻嘻的湊了上去,問:“柳公子有什么吩咐小婢們的?”
“看見你們莊主了嗎?”柳無風問。
其中一名伶牙俐齒的丫環回答道:“莊主此刻正陪著新夫人散步呢。走了這大半日,興許在御風亭歇息呢。柳公子,小婢們可不是在這里偷懶,而是爺吩咐說要親自帶新夫人四處逛逛!
柳無風溫文一笑,拱手道了一聲謝,便翩翩向御風亭的方向走去,而他的心思卻隨著步伐變得愈加沉重。他帶著幾分自嘲地想,別人洞房花燭夜,沒睡好的卻還多了一個他。真是笑話。
風光的一時無倆?
他暗自搖頭,還真讓那些丫環說對了,只是這一時無倆的下文,卻讓人猜不出緣由。心緒起伏,不由得揮扇解熱。正在他停步不前的時候,猛一抬頭,就看前那對新婚燕爾的夫妻迎面走了過來。那親昵的姿態,活似一對神仙眷侶在把臂同游。柳無風當即愣住,不為別的,只為林寒宵那殷切體貼的笑意……在他看來,根本是毛骨悚然。
正笑語嫣然之際,曾語柔清亮如水的眸子從夫君的身上移開,轉向那名錯愕的白衣公子。
柳無風愣了片刻,先是拱手笑道:“林兄早啊!
林寒宵看到他,不由笑容頓消。靜靜地看著他,說:“早。”
柳無風不理會他的威脅,毫不掩飾的凝神望著曾語柔,默默的有幾分出神,但決不是被美色所惑。他眼中的不解,成為一個謎團。無疑,在他眼前的這名女子不但容貌姣好,而且性格溫馴,雖然不同于江湖女子的磊落大方,但卻別有一番閨閣女子的沉著韻味。只是,這樣惹人憐惜的女子,怎么會惹上林寒宵呢?
那異樣的目光,讓曾語柔有些不自在地垂下頭。
“柳賢弟。”林寒宵陰沉沉地道:“你要看多久才夠!
好濃的醋味,柳無風一皺眉。若不是看慣了他那張陰森的嘴臉,說不準就會被他要笑不笑的表情給嚇住。他若無其事的揮了揮折扇,含笑問道:“這位就是嫂夫人吧?久仰久仰。林兄好福氣啊,娶到這樣一位如花美眷,真是羨煞旁人。”
雖然是客氣話,但被稱贊的人聽了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曾語柔看他一眼,既然和夫君稱兄道弟,那應該也不是外人。隨即淡笑說:“過獎了。”
林寒宵握著她的手,試圖把她撥給柳無風的三分注意力重新抓回自己身上。然后望著她說:“柔兒,這位是無風山莊的少主,柳無風!
“無風公子。妾身有禮了!痹Z柔仍是語音淡淡,但臉上卻綻出溫婉笑容。這是她頭一次認識夫君的朋友,如果露出窘態恐怕回讓夫君面上無光。
“嫂夫人好。我與林兄是八拜之交,所以不必見外,你叫我無風就好!绷鵁o風拱手說。
“我怎么不記得,我們的交情有這么好?”林寒宵冷言反問。
“那是因為,一向只是小弟有求于林兄。”柳無風翩然一笑,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
林寒宵冷哼一聲,對他的話不予回應。
曾語柔掩唇淡笑,清雅的風采甚是動人。她現在絕對相信,這位風度翩翩的大家公子是她夫君的朋友,而且還是很好的朋友。不由的,對他徒增幾分好感。
“讓嫂夫人見笑了!绷鵁o風拱手施禮,抱歉地說:“不知可否讓林兄與我私下談談,小弟實在有要事請托,還望嫂夫人見諒!
“你最好是真的有事!绷趾娴乜此谎邸kS即向身后數米外的兩個丫環招了招手。
名叫崔女、許恩的兩名丫環快步跑到眼前,她們是被挑選出來專門伺候新夫人的,可是一路行來,爺都不許她們靠近,這下終于有機會親近新夫人了。
林寒宵扶著語柔的纖腰,把她帶到一邊,呵護備至的說:“讓那兩個丫頭陪你轉轉,想怎么樣就吩咐她們去辦。我和無風公子有些話要談!
“嗯。你們慢慢聊,妾身告退。”曾語柔點點頭,翩然施禮后,在丫環的隨侍下走開。
看著她走遠,林寒宵這才發話,“你是想好了我應的那兩件事?”
“林兄。你似乎很珍視這位曾小姐。不。嫂夫人。”柳無風又是答非所問。方才的情形他看在眼里,再參照先前那些丫環的議論,他不由對林寒宵的用心存了更大的疑心?墒,林寒宵眼中的柔情與呵護確是不容置疑的。
“既然你還沒想好。那么就等你想好再說!绷趾漤谎,顯然是不愿響應他的揣測。
若是有誰強迫林寒宵做他不想做的事,那就算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會不為所動。柳無風心知是這種結果,也不氣餒,依然談天似的說:“林兄既然不愿小弟多言,又何必留下許多破綻給人瞧出來呢?”
林寒宵稍微動了動心,心思深沉地擰起眉頭,淡道:“我倒是愿聞其詳。”
柳無風粲然一笑,眉梢眼角斜斜挑起,“林兄不愿與我交心,我又怎么會交心于林兄。反正林兄想做的事,我阻攔不了。短不過數月,長不過經年,總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我們兄弟一場,何必這么當真!鄙⒙恼Z氣,襯著林寒宵那張陰沉沉的臉,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脅迫感。
現在知道我們是兄弟了,剛才我問你話的時候,你怎么就沒想起來我們是兄弟呢。柳無風在心里說。雖然論陰險,他自認武林排名沒他的份,但論起吊人胃口,怎么也不算肉腳了。隨即,端起那張人畜無害的笑臉,準備把剛才林寒宵的話原句奉還給他,可是轉念一想,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撇了撇唇,沉聲道:“正因為我們是兄弟,我才擔心你作出令自己后悔的事。”
林寒宵怔了怔,有些失神的眺著遠方。后悔么?就算賠上他這條命,他也不會后悔。漫漫人生,他之前所有努力,不都是為了今日一筆算清過往的恩怨嗎?幸而老天有眼,讓他可以走到今天。如果不將往日的一切都討回來,那他才會后悔。
柳無風看著那張水波不興的面孔,不由的揣測,隱藏在這冷漠面具之下的究竟是什么。他側身挪開幾步,與林寒宵并肩站著,目光也停留在眼前的風景中!傲中郑擞泻芏嗔晳T,往往自己并未察覺,所以有時候自以為了解自己,其實不然。比如你。”
“比如我?”他側目道。
“對。比如你。”柳無風很從容的瞥他一眼,笑若浮云,掠于他心頭。
這一眼神交匯,林寒宵按捺住心里滾滾而出的心緒,狀似沉著的維持著態度,聽著柳無風的下文。
“林兄對身邊信得過的人,幾時笑得開懷?反而是那些對頭、對手,林兄到從不吝嗇的對他和顏悅色。也許小弟眼拙,怎么對曾姑娘,也笑得如出一轍?難道曾姑娘是林兄的對頭?”柳無風笑的坦然,他語氣中沒有露出一絲的浮躁,原本旁敲側擊的言談卻能直指人心。
語不驚人,氣勢卻驚人。林寒宵看著他眼波如水,卻寸寸逼視直入他的心底深處。他避重就輕地說:“無風,她已經不是曾姑娘,而是林夫人,是我林寒宵明媒正娶的妻室。我對她怎么樣,好像與你無關。即使你你有明察秋毫,洞悉全局的能耐,也不要錯以為這是你我的一局棋!
“好!绷鵁o風不容分說地握住他的手腕,方才淡煙流水的散漫全數摒棄。目光沉靜的鎖住林寒宵的黑眸,淡笑著說道:“那敢問林兄,既然娶得如此稱意的夫人,為什么廣發喜帖的時候,偏偏忘了我們江湖兒女?難道是嫌棄我們不通情理,送不出手賀禮?或者——你根本不想讓江湖上的兄弟們參加你的婚禮?難道是林兄一時倏忽所致?”
林寒宵眉頭一鎖,陰鷙的目光寒涔涔的放著光。是他倏忽么?當然不是。他怎么會讓所有的朋友兄弟,來觀看一場做戲似的婚禮呢。他更不想讓曾語柔結識他的朋友,她不配啊。沒想到這微不足道的一點小事,竟然被柳無風瞧得明明白白。不由的他沉下心來,冷冷地問:“你是要跟我作對?”
柳無風搖搖頭。說:“絕無此意!
“那就不要牽扯這件事!绷趾滞笠挥脛,一個擒拿手,反抓住了柳無風的手腕,警告地說:“這是我的私事。你如果不想與我斷絕兄弟情義,就不要插手,也不容你插手!彼詈筮@一句說得很慢也很輕,但一字一句卻沉重得像是壓在人心心坎上,喘不過氣、反不得身,不是被他壓死,就是與他妥協。
柳無風沉眸淺思,既然林寒宵拉下臉來,那他再步步進逼,恐怕會弄巧成拙。即刻表明心意,說道:“林兄難道連我還信不過?我只是不想袖手旁觀,置身事外!
“我自有分寸。”放開他的手,林寒宵理了理衣袖。威脅收到了效果,他也自然不會再硬下去。
柳無風聽他如此說,也就不便再深論下去。扯開話題,說道:“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請林兄去勸服家父,讓他斷了授我武藝繼承家業的念頭。在你沒完成我托付的這件事之前,小弟可要長住在此了。打攪之處,還望林兄海涵!
林寒宵微微一笑,那不懷好意的眼神讓柳無風險些倒退三步,他道:“我可以向令尊承諾,由我待他老人家陪你切磋武藝,直到你勝我一籌為止。如蒙不棄,那柳賢弟在此長住也無妨!闭Z罷。拂袖冷哼一聲,悠哉游哉的款步走開。
報復。這絕對是報復。早就說了嘛,論陰險,誰比的過林寒宵!柳無風欲哭無淚的僵立在原地。白衣依然勝雪,卻飄飄的猶如被冷風抽過,整個人都搖搖欲墜的隨時可能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