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墨筠吃了楠鉉配的藥,正在隔壁運功使藥力行遍全身。門突然被大力踢開,周薦大叫著跑進來:“她醒了!醒了!”驚喜之情溢于言表。
凌墨筠跳下床,踉蹌著沖到隔壁,荷紅箋正坐著,眾人圍在一起,他一步跨過去,緊緊抱住她,激動不已,“你終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沒有,上蒼沒有收走他的光!她還好好地坐在這里!
“你是誰?”正在此時,荷紅箋的聲音卻猶如炸雷炸醒凌墨筠,她剛才說什么……凌墨筠驚訝地放開她。
“你開什么玩笑……”凌墨筠難以置信地看著荷紅箋,“我是墨筠呀!”
“墨筠是誰?”荷紅箋迷惑地看著他,又看看周圍的人,“這是哪里?你們是誰?”
凌墨筠這才發現周圍人古怪的神情,“怎么……”他看著楠鉉。
楠鉉低聲道:“她不記得了,她連自己是誰也不記得了!笨磥磉@次蠱母狂躁的傷害比較大。
“紅箋,”周薦難過地說,“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周薦!你全部都不記得了嗎?”
“紅箋是誰?我嗎?”荷紅箋開口問道,所有人都叫她紅箋。
“對呀,”凌墨筠輕輕答道,“你姓荷,叫紅箋。”
“荷?”荷紅箋疑惑地重復一次,“荷紅箋?”
“嗯,很少見的姓對不對?”凌墨筠微笑著說。
“嗯,那,你是誰?”荷紅箋溫柔地笑,天真純稚的目光好奇地打量他。
“我是凌墨筠,”凌墨筠頓了一下,“墨硯的‘墨’,竹均‘筠’!
“他們是誰呢?”好多人哦。
“我是周薦,推薦的‘薦’!敝芩]擠到前面,搶著道,“我們在南澈相遇,彩云軒,還記得嗎?你還和我斗嘴來著……”
“我是你最最親愛的師叔碧……”碧師叔一屁股將里八嗦的周薦擠開,“你小時候都是我帶你玩,上山捉小魚,下河捕鳥……不對,是下山捕鳥,上河捉魚……錯了……咦?”
荷紅箋“撲哧”一笑,笑容燦若春花。
“你笑了!你笑了!我的寶貝師侄笑了!”碧高興地又跳又嚷,“嘿嘿,箋兒寶貝,再給師叔笑一個……”
荷紅箋笑得更燦爛了,這個人真好玩,年紀也不小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
多久沒看見她這樣的笑容了?純真、自然、無憂無慮,是因為在自己身邊,她才慢慢失去了那樣單純快樂的笑容嗎?
凌墨筠悄悄退到門口,退到屋外。
豆大的雨點重重砸在臉上,凌墨筠毫無所覺。什么都不記得了……牽著手走過的時光,捉迷藏時的歡笑,形影不離的親密……她全忘了。對她而言,他只是個陌生人。你是誰?她竟然輕輕地問自己是誰!三個字,三個字就輕輕地將他從她的生命里抹去。
胸口一陣悸痛,凌墨筠按住胸口,至少,你還活在這里,永遠。
觀蓮隅里,荷紅箋趴在欄桿上看著水池里半開半謝的荷花,看著水里的魚兒在荷葉間嬉戲,一會兒啄一下浮萍,一會吐一串泡泡。荷紅箋看得大是有趣,不由格格笑出聲。
看得專心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與這荷、這亭一樣,是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
“看什么呢?”
“荷花啊!”荷紅箋回頭,一個男子走進觀蓮隅,她認出是周薦,剛醒來時就見過面。
“你喜歡荷花,為什么?”
“不知道,反正我看著荷花就覺得很舒服!焙杉t箋側頭想了想,“大概因為我姓荷吧!
“這么早起來做什么,多休息一會啊。”周薦在她身邊坐下,微笑著問道,“今天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謝謝,周薦!
“不再叫‘大色狼’了?”周薦有些難過地看著荷紅箋,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原先那個開朗的荷紅箋了……雖然溫婉的她更可愛、更吸引人,但他寧愿看到她生氣地鼓著腮幫子,聽她叫自己“大色狼”、“大騙子”,或是拿著扇子架在自己脖子上……難道他是受虐狂?不,他只是不愿看她掩飾在溫婉笑容下的小心翼翼,不愿看她平靜表情中偶爾眼中流露的一絲迷茫,那會讓他心痛,他寧愿她仍像以前一樣高興就笑、不高興就發脾氣,還是那個直白開朗的丫頭。
荷紅箋奇怪地看著他,“什么意思?我怎么可以如此無禮地稱呼你?再說你是個很好的人呢!
好人?她還是第一次對他這么客氣,以前見到她都是橫眉豎目的。周薦忽然靈光一閃,現在荷紅箋什么也不記得了,也就是說,凌墨筠已經不再是個無法逾越的障礙了,那么自己現在和凌墨筠站在同一個起點上了!可以和他競爭荷紅箋嘍?周薦手舞足蹈起來,“嘿嘿,不,沒什么……”
“你真是個有趣的人!北蝗丝湟痪渚瓦@么高興,荷紅箋不禁笑起來。
沒有了以前的開朗,卻多了女兒家特有的嬌羞,微微一笑,更添幾分嫵媚,周薦看得傻了眼,現在的荷紅箋更令人心動。
凌墨筠在假山背后,遠遠看著觀蓮隅里的荷紅箋,想要靠近她,腳步卻踟躕,為什么,為什么欲近還怯?他無法面對的,究竟是忘記了他的她,還是傷害了她的自己?他看著周薦走進亭子,看著他們說笑,看著紅箋露出溫婉的笑容,緊緊捏著拳頭,忍住想沖過去一腳踢開那個討厭家伙,將她緊緊擁在懷里的沖動。但接下來的一幕,終于將他所有的忍耐克制化為灰燼!
周薦那個混蛋竟敢碰紅箋的頭發!黑色的瀑布在周薦手中流瀉,明亮的光暈像絲緞一樣在陽光下閃爍,紅箋她竟然讓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動她的頭發,那他從五歲就開始梳理的黑發!
“干什么?”周薦送荷紅箋回房休息后,才一拐彎,就被氣勢洶洶的凌墨筠一把揪著領子按到墻上。
“不許你接近紅箋!”凌墨筠吼道。
“哼!”周薦冷笑著揮開他的手,“你有什么資格管?紅箋是屬于你的?別忘了你還有婚約在身,先解決你那婚事再說吧!
“……”凌墨筠一時語塞,無法反駁,“你接近她要做什么?”
“當然是想贏得她的芳心。 敝芩]理直氣壯地回答,順便提醒一下凌墨筠,“我可是黃金單身漢,當然有資格追求她。”
凌墨筠一時愣在那里,周薦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現在的她可是什么也不記得了,不記得我,也不記得你,所以,我有機會了,不是嗎?”說完就離開了,真是的,他的情敵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呢。
周薦的話把凌墨筠炸暈了,現在的自己已經沒有資格擁有荷紅箋了……也許,周薦才是對的,自己真的沒有什么資格擁有紅箋。凌墨筠開始顫抖,萬一周薦真的贏得紅箋的心,如果他們兩情相悅的,自己該怎么辦呢?如果真的失去荷紅箋……那可怕的冰冷感覺他連想也不敢想!
握緊拳頭,凌墨筠堅定了眼神,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紅箋,等我,等我解決了與安陽郡主的婚事。周薦,我不會讓你,我一定會重新贏得紅箋的心……
荷紅箋又坐在觀蓮隅,對著一池凋零的荷花發呆,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忘記了,究竟是什么事?她敲敲腦袋,這里到底是怎么了?
一件衣裳突然落到她身上,回頭看,是曾經見過的,好像是這家的少爺,叫凌……凌墨筠的少年,眼中流露著關心,“這里風很大,小心著涼,回屋里坐吧!
“嗯,謝謝!焙杉t箋有些遲疑,深吸一口氣,身上的衣服,有他淡淡的味道,混合了檀香的溫暖味道,很讓人感覺很舒心。對這個人,她不自覺地有種親切的感覺,仿佛他們之間有某種聯系似的。問師父和師叔,他們什么也沒說,問周薦,也只是用酸溜溜的口氣說,他們之間根本沒什么特別的關系,只不過她曾給他當護衛罷了?伤齼刃目傆蟹N沖動,想見到他,想知道他的一切,可是他卻很少出現,她已經好幾天沒見到他了。
凌墨筠和荷紅箋誰也沒有開口,空氣有些凝滯。
“你好像很緊張?”凌墨筠看著荷紅箋不知所措的樣子問道。
“呃……沒有!逼鋵嵱,她連怎么呼吸都調整不來,沒見著他時,總是隱隱有些失落,見了面又不知道說什么好,究竟是為什么,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凌墨筠努力尋找話題:“嗯,天涼了,過一陣池子里的藕可以挖起來吃了。咱們做糖霜藕片怎么樣?喜歡嗎?”
“呃,好,我不知道……”荷紅箋陷入沉默,她不知道自己喜歡吃什么,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大腦一片空白。
凌墨筠一拍自己的腦袋,笑道:“這樣好不好?每天吃一樣新的菜式,等全部都吃過了,就知道你喜歡什么了!彼敫嬖V她:其實你喜歡藕,凡是和荷花有關的你都喜歡。
“那要吃多少天啊?”荷紅箋被這孩子氣的想法逗笑了。
“多少天都好,我不介意。”菜式的花樣最好多得永遠都吃不完,這樣你就可以永遠留在這里了。凌墨筠笑著撫一下她的頭發,“頭發松開了,我替你整理!弊叩剿澈髲膽牙锾统鍪嶙,細心地梳理起來。
“謝……謝謝!焙杉t箋緊張得一動不敢動。長發被輕柔地托起,在象牙梳下順滑地流動,那種感覺好熟悉,讓她舒服得昏昏欲睡。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經有人這樣梳理著她的長發,一種溫馨和甜蜜的感覺包圍著她……
這絲滑的長發還是一如從前,只是他們之間的感覺變得陌生而僵硬。他還是他,她卻不再是她。曾經的一幕幕畫面: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親密地說著閑話,她絮絮叨叨地抱怨頭發長了太麻煩,他假裝惡狠狠地警告她不許剪發,她鼓著腮幫子嚼零食,他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朵珠花插在她的發間……都已不再,只有他的記憶還在折磨著他。
凌墨筠心情復雜,草草梳理完她的頭發,“好了,我還有事要辦,先走了!碧优芩频碾x開。
真是個懦夫,他罵著自己。
看著被隨便綁好的頭發,荷紅箋茫然,究竟為什么,心會這么痛呢?
這一切都被楠鉉和碧看到眼里,二人一合計,來找荷紅箋,“箋兒,你身體好得差不多了,我們該回西襞山了。”
“西襞山?”荷紅箋心里一跳,太突然了,連準備的時間都沒有,“您的意思是,回去?”師父說過,她以前住在西襞山,一直到七歲。
“是的,我們給凌家添了很多麻煩,也該離開了。”
“什么時候走?”
“越快越好,我們這就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走!
“這么快?”荷紅箋下意識地蹙起眉,沒來由地想起他,沉默了。
“你還有什么事嗎?還是想見什么人?凌墨筠?”碧試探著吐出他的名字。
“什么?不、不是……”被說個正著,荷紅箋紅了臉,慌忙擺擺手辯解。
碧和楠鉉對視一下,嘆了口氣,就算再如何,即使失憶,紅箋也還是會惦記著凌墨筠,“箋兒,這也是為了墨筠好。他和安陽郡主有婚約,婚事不順,正要設法解決,你待在這里,反而影響他……”
“可是,我、我不是他的護衛嗎?”荷紅箋下意識地反駁。
“但現在你什么都不記得了,已經不是原來那個精通玄術的荷紅箋了,你還能保護他嗎?”楠鉉提醒她。
是啊,現在的她對他什么用都沒有。荷紅箋黯然地想,點點頭,“箋兒聽師父的!
很快地收拾好東西,楠鉉和碧向凌墨筠道別。
“什么?要走?”凌墨筠一聽,緊張地追問著,“為什么?不多休息一陣子嗎?紅箋的身體還沒好。”
“紅箋的身體已無大礙,倒是你,元氣大傷,要好好調養!遍C解釋道。
“我底子好,沒事的!绷枘蓿翱墒悄銈,不能多等一陣嗎?”
“箋兒是在山上長大的,回到那兒或許會想起什么也說不定!遍C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