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蘭噘嘴,噘起一臉的不滿意,“想說話不算話嗎?行啊,以后別往來了,有好事再也不告訴你!
她的生氣缺乏威脅力,他想笑卻硬是憋住。
“除蝗災囤糧之外,你還知道其他事嗎?未來、尚未、發生的事?”
賀巽一個詞一個詞說得緩慢,灼灼目光對上,帶著兩分威勢、三分脅迫。這是他在胸臆間反覆斟酌的話,他臆測她和自己是一樣的人,這個念頭讓他心潮起伏不定。
他的意思是……晴蘭心跳陡然搶快兩拍,他當她是神婆、是妖魔鬼怪了?晴蘭連連搖頭,無法接球,最好的方式就是把球給打回去。
她道:“什么叫做未來尚未發生的事?既然尚未發生,我怎么可能知道,又不是未卜先知!
他猜錯了?賀巽問:“種莊稼的人到處都是,卻沒人能預測天災,為什么……”
晴蘭急急接話,“哼!我姥爺可不是普通人,他是天地間最厲害的,他早上說會下雨,下午便有大雨傾盆,他春天說會枯旱成災,秋天就會米糧減產,他說會有天災危禍,就一定會有!”
她刻意裝萌,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直盯他,滿臉的崇拜、滿眼的驕傲。
瞧她那副得意洋洋的小模樣,所以是對祖父的尊敬與盲目崇拜,讓她把老人家無意間出口的話當真,然后陰錯陽差遇上自己,大膽出言?
念頭起,賀巽緩和了眉目。
晴蘭見狀,心知唬過賀巽了,趁他沒防備,她蹬腿奮力一跳,攀著他的手臂,抓住他手中銀票。
“我搶到了!”她笑得臉上開出一朵花,彎彎的眉、彎彎的眼、彎彎的嘴角,彎了他冷峻的臉龐。
滿意地看過上頭數字,她表現出小小貪婪,吐吐舌頭再輕拍他胸口兩下,她說:“大哥哥,以后要是姥爺說要下大雨、刮大風,我肯定第一個跑來告訴你,只要大哥哥像今天這么大方就行!
看著她帶著嬰兒肥、白里透紅粉嫩得讓人心動的小臉,他一個沒頂住,竟彎下腰,兩手各掐起一邊臉頰,往旁邊扯開,語帶恐嚇,“往后這種天災人禍的胡話別到處亂講,這次是好運,萬一不準,被人剝了皮可別哭!
“誰曉得呢,說不定我是天生福星,說什么準什么!蹦橆a被扯開,她說話漏風,偏生要把話給說齊,那模樣可逗啦,逗得一旁的白叔方笑個不停。
但盧予橙不滿了,那是他家妹妹,誰準外人動手動腳的?大步上前,他一把推開賀巽,將晴蘭護在身后。
賀巽瞄了盧予橙一眼,默不作聲。
“沒事了,我們回家!北R予橙道,一雙眼睛仍防備地看著賀巽。
“好啊。”晴蘭從盧予橙身后探出頭,握著銀票晃兩下,笑得一臉糖,道:“謝啦,大哥哥!
賀巽倚在門邊看著兩人背影,笑意更盛,這古靈精怪的丫頭,長大后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模樣?直到人走遠了,他才突然想起沒留下她的姓名住址,那么往后……
數息過后,也不知道哪里來的篤定,他揚唇笑開,會的,他們還會再見面的。
確定背后兩道威脅眼光不在了,盧予橙凝聲道:“以后別再同他打交道,那人年紀雖輕,看起來卻不簡單,沾上了,怕是要沾出無數麻煩!
輕輕笑開,晴蘭抬高下巴,搖搖頭晃晃手指,“這事,我不聽橙哥哥的。”
既是還債,怎能不繼續打交道?
第三章 夏小姐們相遇(1)
元禧十八年冬天。
賀巽不時瞧向外頭,晴蘭將近十天沒來了。
過去一年多,她隔三差五地出現,頻繁的見面,交情自然養成,她那么純粹可愛,她既聰慧又嬌憨,是人都會想與她親近的,賀巽亦不例外。
但晴蘭從不提自己的出身,每次問,她總是三言兩語打發,賀巽曾命人跟蹤,試圖追出出個子丑寅卯,可那丫頭古靈精怪竟然發現了,還帶著他的人繞圈圈,最后把人給甩掉。
她也不同賀巽虛與委蛇,下回進京直接走到他面前,理直氣壯道:“當朋友就該剖心相交,哪能搞背后心機,你要是再派人跟蹤我,咱們連朋友都當不成!
這個稱不上恐嚇的恐嚇,卻恐嚇到賀巽了,從那之后他再不干這事。
但是現在他后悔了,如果知道她的住處,他就不必一天等過一天,越等越心焦。
如果知道她的家世,他就可以探聽她碰到什么難題……但是他對她,一無所知!
賀巽瞄向大門口的目光太密集,密集到黑敘和白叔方眼神互杠。
他們與賀巽從小就認識,白叔方家里是商戶,家里多他們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不受重視的兩人從小就在外頭鬼混,直到碰見賀巽。
算是不打不相識吧,在賀巽力爭上游時,同一個書院中,極力想要向下沉淪的白子和黑子處處看他不順眼,三不五時就想尋釁。
這種情況很正常,資優生就是會礙了資爛生的眼。
然賀巽在祖母掏盡箱底的重點栽培之下,跟著師父學過拳腳功夫,他可不是軟趴趴的弱雞,因此一對二,他把黑白無常打貼到墻壁上。
最后英雄惜英雄,兩人從此跟在賀巽屁股后,哪兒也不肯去了。
這會兒,黑敘朝白叔方頂頂鼻子,白叔方朝黑敘呶呶嘴,在一陣眼神溝通過后,黑敘走到賀巽身前問:“老大,你在等晴丫頭嗎?”
白叔方翻白眼,問什么鬼?廢話,不等晴晴,還能等別人?
“晴丫頭古怪得很,沒來,肯定又結識哪家公子,鉆人家錢袋子去了。”
拜托,會不會說話?這不叫安撫,叫往火里潑油。
推開黑子,白叔方決定自己來,“老大別擔心,晴丫頭不會出事的,聽說她有意蓋酒樓,許是在忙這事兒!边@才叫做安慰嘛!
蓋酒樓?欣賞自眼底滑過,他吩咐伙計跑一趟“知味記”找找。
晴蘭拿走五十兩銀票那天,她和盧予橙上周記吃餛飩慶祝,發現餛飩味道不對,便借機溜進廚房。
余大同不在,他的妹妹生了急病,病情來勢洶洶,大夫不敢保證能不能醫好。
余大同向老板借錢,但當初老板要他,是因為他祖傳的餛飩手藝,幾年下來,二廚學得差不多了,哪還在乎他做不做。
一句不借,余大同坐困愁城。
晴蘭找到他,贈銀二十兩,妹妹病體康復后,余大同寫下賣身契投身晴蘭。
余大同厚道,沒開餛飩攤與舊主家爭生意,卻在晴蘭的提示下做出蒸、煎餃子,對于食材的變化,余大同勇于嘗試,試出多種口味的餃子,再沾上不同醬料,不到半年時間,從路邊小攤變成小鋪。
現在要開酒樓了?都說窮人孩子早當家,她的家庭是有多苦多難?
此時伙計氣喘吁吁進門,來不及喝水,直道:“主子,知味記的余掌柜說,晴姑娘已經很多天沒進鋪子了!
“沒問原因?”
“問了,余掌柜不知道!
連余大同都不知道?濃眉一緊,賀巽起身往外走去,哪知這一進一出間,竟和慌張進門的晴蘭撞了個滿懷。
他握住晴蘭肩膀細看,發現她的頭發亂了,衣裳扯破幾處,雙手卻還牢牢地抱住包袱護在胸前,頰邊明顯一塊紅腫,是被打的。
“發生什么事?”賀巽聲音含冰,凍得嚇人。
順過氣后,她咧唇一笑,刻意忽略頰邊的疼痛,“沒事,我已經處理好了。”
“我不是問你有沒有事,是問你發生什么事?”他口氣嚴峻,目露兇光。
“不就碰到幾個紈绔嘛,放心,他們沒從我這里討得了好!
出來江湖混,怎能不碰上幾顆渣?她不再是二皇子妃,無勢可靠,想搶人地盤,自然得承擔風險,不過酒樓契書到手啦,新鋪子很快就能開張,她的“百味樓”即將在京城出現。
想著想著,笑靨不自覺浮上,卻沒發現賀巽臉色越來越難看……
“是誰?”
晴蘭回神,發現他眼光不善,連忙重申道:“真的真的,我給他們下藥了,現在肯定還躺在大街上,癢得打滾呢!
癢癢粉還是賀巽特地給她防身的。
賀巽沒答話,視線一轉,白子、黑子默契十足,齊身往外。
老大態度擺明——癢癢粉不夠看,得給他們再加點料才成。是啊,好歹得斷個手腳,在床上躺大半個月才能記取教訓呀。女人啊,就是心軟。
賀巽拉她走到里間,拿了套衣服給她,“我在外頭,換好后喊我一聲!
“好!
晴蘭快手快腳換下衣服,不料,賀巽端水進來看見她時,噗地!噗聲大笑。
小人穿大衣,松松垮垮的衣服罩在身上,像皮褪一半的蛇,下擺垂到膝蓋,衣袖成了水袖,褲腳直接踩在腳底下成了鞋,那是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