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的家伙……”藍颯咬牙低咒,“這場比賽對我而言是雙倍的重要啊,你行行好讓我贏一下也不成啊……”他很惡劣地故意卡住后頭那車超車的路線,車尾噴尾氣給他吃。死小子,嗆死你!
于是賽道上,便形成兩車搶道的緊張畫面了。一會兒是藍颯的車領先,一會兒是另一部大眾的車領先,兩個車手互相不買賬,用卑鄙的技巧想把對方擠出賽道。
杜月聆在看臺上看得快要昏過去了。雖然以往看過無數次賽車的電視轉播,可是從來沒有這么緊張過!這一回,她心愛的男人,就在底下拼命!
她雙手緊緊抓住身前的鐵絲網,指關節泛白而顫抖:她后悔了,后悔和藍颯說了那樣混賬的話,現在,她不要他贏了,最后一名也沒關系,她只要他平安地開到終點……
“啊!”她突然尖叫起來,嚇得閉上了眼。閉眼前進入視線中的最后一個畫面,是藍颯的車被強行擠出賽道的可怕景象!就在這短短的一秒鐘內,天旋地轉。
藍颯眼前一片混亂,車身巨震,他死死握著方向盤,但方向盤不再聽他的話了,他駕馭的車子失去控制飛了出去,手臂上襲來劇烈的疼痛,一瞬間,杜廣榮的聲音雜亂地在他耳邊響起——
“如果你哪天被撞死了,我的女兒要守寡嗎?”
“如果你不幸成了植物人或是殘廢了,難道我女兒要反過來照顧你一輩子?”
“我女兒的人生里頭——不允許出現這種可能性,連萬分之一的可能都不行!
耳邊,傳來有人驚聲尖叫的嗓音,藍颯絕望地閉上眼,任自己的身體和賽車一塊兒像棉絮般無力地飄飛了出去。
在這一瞬間,他懂了。為心愛的女人拼命,是件多么愚蠢的事。
他把月聆叫來,不是來看他翻車的。他應該是要好好地保護自己,即使贏不了也沒關系。只要人是平安的,一切都有可能。
生平第一次,從來不愛回頭的他,真心希望時間可以倒流。
方才那個把他逼出賽道的車手,也有自己深愛著的、想要用生命來守護的人吧?藍颯突然覺得自己太過分了,為逞一時之勇去挑釁別人,拿命和別人硬拼——如果自己受傷甚至死去,月聆會很傷心,會為他哭的。
如果那人出了事,也會有人替他流淚。
他真是無聊啊,爭什么呢?害人又害己。
懊惱的思緒在腦中翻騰著,與此同時,他的車身在黃土地里瘋狂地打了幾個旋,狠狠地撞上護欄。賽車尾部噴出一陣嗆人濃煙,然后,不動了。
他像具石膏像似的呆呆坐在車里,手臂處傳來劇痛,車手服也破了,應該是由方才的擦撞所引起的吧?然而,他沒有動,只維持著呆坐的動作。身邊,一部又一部賽車飛速擦過他破損的車身,把他遠遠地拋在后頭。
八,九,十,十一……他在心里默默數著。最后,一共有十一部賽車超過了他。
他輸了。十二名車手參加甄選,他是最后一名。
明白了這一點后,他突然低下頭,輕輕地笑出聲來。
真諷刺啊……最想贏的一場比賽,最輸不起的一場比賽,他——居然輸了。
這時,救援車從賽道另一側緩緩開了過來。四名穿著工作服的醫護人員抬了擔架下車,他們把藍颯從翻倒的車身里拽出來,七手八腳扶上擔架。
岑佩蓉從救援車里跳了下來,低頭望著躺倒在擔架上的藍颯,眼淚如滂沱大雨般落下,“太過分了……”她哽咽著說,“藍颯,你太過分了……”
藍颯仰臉對她苦笑,手臂上的傷令他疼得直抽氣,說不出話來了。
甄選賽結束后,醫護人員手忙腳亂地把藍颯抬入選手休息室。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湊過身來問他:“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傷到了手。”藍颯苦笑。
“那好,在這里等著。”醫生轉身跑了,“我去外頭給選手拍照,他們在開香檳呢!
藍颯百無聊賴地仰面橫躺在擔架上。不是吧?他說了一句“沒事”,就沒人管他死活了?
他自嘲地低笑,瞧瞧,這是賽車明星所應得的待遇嗎?果然呵,這群勢利眼的家伙……見他輸了比賽就不認人了啊。
于是,他只好忍著手臂的疼痛,撐坐起身子,四處張望,“有人嗎?”他朝空無一人的門外走廊呼喚,“誰給我一杯水好嗎?”
寂靜的走廊里傳來回聲,沒人應他。
氣死他了。
他又“撲通”一聲倒回擔架上,對著天花板翻白眼。
就在這個時候,走廊里傳來惶急的腳步聲。有個小人兒跌跌撞撞地跑進休息室,飛奔至他的擔架面前,站定了,急喘著氣。
藍颯瞇起眼,她來了。
他心情復雜地看著那氣喘吁吁的女孩兒。她的額頭汗濕了,有幾根細細的發絲粘在眉上;眼眶里含著淚。
剛才,他令她失望了吧?
“杜月聆!彼麊⒋,輕喚她的名字,“對不起,我輸了。”他揚起一抹抱歉的笑意。
月聆咬住下唇,定定凝視著他躺倒在擔架上的虛弱模樣,大滴大滴的眼淚不受控制地自她眼眶中滑落,濡濕了她的面頰。
“贏了!彼蛳律碜樱奶鄣孛疗频氖直。
“什么?”他一怔。
“你贏了。”她一邊抹眼淚,一邊含糊不清地說,“是我輸了。輸的人是我!
“哎?”她開始顛倒黑白了哦。
他努力撐坐起身子,狐疑地看向她,“你說什么?”她輸了?輸的人怎么變成了她?
“是我輸了……剛才,我好害怕你會出事……車子起火了,尾巴一直冒煙,我嚇死了……”她哭著說,突然一把撲到他懷里,緊緊地摟抱住他,“輸的人是我,輸不起的人也是我……我不該逼你的,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她說不下去了,悶聲在他懷中抽泣。一旦撲入這個懷抱,就不打算再放開了。
剛才眼睜睜看著藍颯的車失去控制滑出賽道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痛得快要死掉了。直到那時才恍然明白:在喜歡的人面前,根本不該爭什么輸贏。
她只要他平安,她要他好好地活著——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再好好地愛一場。
誰輸誰贏,有什么所謂?
她一直愛他啊……明白這一點就夠了。
此刻,她埋首在他懷中盡情流淚,慶幸著方才那一場事故沒有把她深愛的男人帶走。抽抽噎噎地哭了一會兒,她稍稍抬頭,“你的手……疼嗎?”剛才那么用力地抱他,會不會壓到他的手了?
藍颯朝她咧嘴苦笑,眼神卻分外溫柔,“已經疼到沒感覺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慌張地道歉,剛收住的眼淚轉眼間又流了出來。
“杜月聆,你可以給我一杯水嗎?”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啊?”她一愣,然后立刻跳了起來,“好的,你等下!奔泵υ谛菹⑹依飯F團打轉地找飲水機和紙杯。
一分鐘后,她端著一杯溫水跑回他身邊,小心翼翼地遞給他,“小心燙!
“沒關系!彼舆^紙杯,仰脖“咕嘟”地喝了一大口,漱了漱口,然后吐在旁邊的地面上。
“啊,怎么……水里會有血呢?”杜月聆被嚇到地瞪著地上的水漬。
“剛才翻車時,恐怕撞斷了牙齒!彼T進去的臉頰,苦笑。
“很疼吧?”她心疼地以濕眼睛凝視他。
“還好。漱過口了,嘴里沒血腥味兒了!彼屏诉谱欤蝗坏拖骂^去,以有些淘氣的眼神緊盯住她面龐,“可以吻你嗎?”“藍颯!”杜月聆的臉瞬間爆紅。怎么……突然講這個?
“既然我贏了,當然就可以吻你了!彼苹睾呛切。
“可是……”她臉紅得不敢看他。
“你自己說的,是我贏了,你輸了!崩^續指控。
“……”沒話說了。
“那……要吻了哦!”他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臉,粗糙手指輕柔刮過她燙熱的臉頰,然后,溫柔無限地湊過去,含住她微顫的唇瓣。
“要乖噢,別弄痛了我的傷口!
和五年前一樣,帶著笑意的低語輕柔地拂過她的耳邊;他溫暖的唇堵住她未出口的所有抗議。
月聆害羞地嚶嚀一聲,對上他閃著笑意的眸子,令她更是羞窘萬分,于是,她先閉上了眼,乖巧地偎入他懷里,被他抱著,被他吻著。
過了好久好久,休息室內一片寧靜。
半掩的門外,一雙踩著細高跟鞋的美麗玉足靜靜佇立,片刻后,那雙腳驀然轉過一百八十度的方向,向著外頭蔚藍的天空和慶祝的人潮,緩緩地、堅定地邁開了腳步。
漂亮的藍月項鏈被掛在門把手上,在陰暗走廊中閃著碧藍的光芒,似在祝福室內那對緊緊相擁的有情人。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