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低沉的聲音在上方響起,溫暖干燥的手指拂上他的面頰,撥開散亂的長發,楚風吟體貼地為他掖好被子,伸手探了探額頭的溫度,柔聲問,“頭還暈么?”
沈煙清懵懂地盯著他,搖了搖頭,立時暈得躺回座榻上,張了張口,嗓子也沙啞得不像話:“我中了什么藥?”
沈煙清幼年習武,功夫自然不弱,只是對江湖上各色各樣的迷藥一竅不通,不僅不會用,甚至不會防,按理說沒吃過豬肉也該見過豬走路,這話放在他身上可不靈了,沈煙清既中過迷藥也見過那些撈什子,只是像中了邪似地,即使被暗算過幾回也仍然一點長進也沒有——有心對他下藥的,那簡直像天老爺打包票,再爛的迷藥也能一下一個準。
“你病了,淋了那么久的雨,染了風寒!背L吟扶著他坐起身,倒了杯溫熱的蜜水湊到他唇邊,沈煙清這才完全清醒,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水,嗓子疼得像刀刮過一樣。
楚風吟環住他的腰,將他抱坐在身邊,塞了顆藥丹給他,道:“含著它,會好受一些!
沈煙清半信半疑地含入口中,片刻功夫,清涼甘爽的味道從舌尖一直漫到舌根,喉嚨也舒服了不少,他懶洋洋地靠在楚風吟身側,半瞇起眼睛,低聲問:“我中了什么藥?”
楚風吟寵溺地彈彈他的額頭,道:“‘醉西施’,能暫時壓制內力,亂人神志,卻不會傷身,那人似乎別有所圖,才沒有下狠手!
沈煙清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打了個呵欠,將程秋遠拋到腦后,突然想起另一個問題:“你……要陪我回揚州么?”
楚風吟露出不悅的神情,道:“為什么要回揚州?”
沈煙清被噎了回來,無言以對,皺著眉頭努力思索:除了揚州,他還能去什么地方?
他這付困惑難解的樣子讓楚風吟忍俊不禁,親昵地撫上他的面頰,笑道:“你跟我回松月門。”
沈煙清抬起頭,脫口而出:“我不去!
“不行,沒得商量。”楚風吟將他的頭按在自己胸前,態度強硬,手段霸道。沈煙清眨了眨眼,耳朵緊貼著楚風吟的胸膛,隔著衣衫也能聽到對方狂亂的心跳聲,他不禁低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么?”楚風吟抬起他的下巴,神情兇惡,腮邊卻泛起不自然的紅暈,沈煙清看在眼里,笑意更深,點點頭,道:“好,我跟你去。”
楚風吟閃避過他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低咳了一聲,暗暗告誡自己:別讓人家覺得你像個纏著大人撒嬌的小鬼頭!
沈煙清看著面前俊挺的男子,笑容中多了幾分縱容與信賴,輕聲道:“風吟……”
“怎么了?”楚風吟只覺快要醉死在他的眼神情態中,幸好向來的君子做派讓他保留了幾分清醒,才忍住沒有獸性大發。
“多謝你!鄙驘熐遄绷松眢w,離開他的懷抱,聲音帶著喘意,楚風吟拍拍他的后背,壓下心中突如其來的空虛與失落,起身端起煎好的藥,盛入瓷碗中晾了片刻,端到他面前,道:“來,把藥喝了!
沈煙清嘴角抽動了一下,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看向藥碗的眼神活像是看一條毒蛇,嫌惡中帶著懼怕,微瞇的雙眼透出幾分賴皮,楚風吟看在眼里,又是喜愛又是心疼,摸著藥碗不燙了,硬下心腸湊到他唇邊,道:“良藥苦口,這道理小孩子都懂!
沈煙清無奈,只好閉著氣一灌到底,沁人的苦味讓他整張臉都扭曲不已,若不是當著楚風吟,只怕舌頭也要吐出來。
楚風吟盯著他把藥喝了,莞爾一笑,又倒了杯蜂蜜水,道:“解一解苦味吧,晚上找家客棧住下,好好睡一覺!
沈煙清又要道謝,卻被對方點住雙唇,威脅道:“你再說一次‘多謝’,我就把你的舌頭咬下來!
被他手指碰觸的地方傳來細微的酥麻感,理解了他的語意后,沈煙清的臉騰地紅了,默不做聲地接過白瓷碗,一口一口地啜飲著甘甜溫熱的蜂蜜水。
半晌無話,沈煙清低垂著眼瞼,修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雙頰的紅暈一直漫到耳根,讓人愛煞。
美景如畫,楚風吟看得入迷,冷不防馬車猛地顛簸了一下,蜜水灑了沈煙清一身,雖然不燙,濕答答的感覺必然也不好受,楚風吟趕忙掏出帕子為他擦拭,一迭聲地問:“燙著了沒?燙著了沒?”
沈煙清一直沒有做聲,等他擦到對方白皙光滑的肌膚,才驚覺自己竟然像個色鬼一樣把對方從外袍到里衣全解開了。
馬車不知何時停了,呼吸聲清晰可聞,形狀優美的鎖骨伸手即可觸及,平坦的胸膛瘦削而結實,衣衫半掩處,分外惹人遐思。
楚風吟暗中嘆了口氣,篤定自己又要被罵了,抬起頭,卻對上一雙明澈如水的眸子,幽靜而清朗,含著幾分懊惱,幾分羞赧,幾分溫柔,卻不見半點嘲鄙。
“煙清……”像著了魔似地,楚風吟低喃出聲,不敢相信這宛如夢境的瞬間真的為他所有,一時情難自禁,迷醉中,慢慢地湊近那雙微抿的緋色薄唇。
然而,美夢,都是容易醒的。當楚風吟已經觸到對方溫暖的氣息時,飽含著笑意的聲音隨著秋風吹了進來,將周身的旖旎風情破壞殆盡——
“喲——臭小子!我說怎么馬車停了也不出來,敢情是小倆口在里面親熱,讓我老頭子在外面等吶!”
沈煙清猛然驚醒,臉紅得快滴出血來,一把推開他,楚風吟眼看著到口的美味飛了,萬分扼腕地拉起沈煙清的外袍掩住凌亂的衣衫,再看看賀老頭捂著眼睛作“非禮勿視”狀,一張嘴卻快裂到耳后,不由得心頭火起,劈手奪過空碗朝自家師父砸過去,怒道:“裝什么正經?!你這老不修!”
***
桃花鎮,悅來客棧。
用過晚膳,賀長老去當地的丐幫分堂找幾個老家伙喝酒聊天,留下楚風吟照顧病人,臨走的時候還故作天真地擠擠眼,道:“小子,別趁人之危喲。”
得到的回答是一塊抹布迎面擲來,賀長老呵呵一笑,體貼地替他們帶上房門。
楚風吟滿臉不自在,悻悻道:“臭老頭!
沈煙清倚在床頭,笑過之后是一陣咳喘,慌得楚風吟飛一般掠過來,又是拍背又是端水,倒讓他過意不去了,潤了潤喉,道:“別這么緊張,只是風寒而已!
楚風吟擦去他唇邊的水漬,笑道:“你多病上幾次,我的輕功也就練得無人能及了!
沈煙清心頭一顫,裝作沒聽見他的話,徑自拍拍枕頭躺下,輕聲道:“你……回去休息吧,這幾天辛苦你了!
楚風吟神情嚴肅地盯著他,道:“今夜我跟你睡!
沈煙清被口水嗆著,咳得說不出話來,蒼白的臉頰又漲得通紅,楚風吟擰了冷帕子擦拭他的額頭,道:“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只是留在這里照顧你罷了,煙清。”
沈煙清閉上眼,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楚風吟眼珠子一轉,湊到他耳邊,曖昧地道:“難道說——你心術不正?”
逗弄病人實在是一件缺德的事,眼看著沈煙清連耳根子都紅透了,楚風吟收起玩笑之心,回房取了被褥鋪在地上,脫掉外袍躺了上去,從被子底下朝他揮揮手,道:“睡吧,別胡思亂想了!
沈煙清不禁氣結,本來心里就有事,這一鬧騰更是半點睡意也無,挺尸一樣在床上躺了半個時辰,揉著額角坐起身來,才掀起被子要下床,楚風吟像長了順風耳一樣,翻過身來盯住他,問:“怎么了,起夜么?”
沈煙清搖搖頭,道:“你睡吧,我睡不著!
楚風吟皺皺眉,一彈指熄了油燈,黑暗中響起的聲音更加低沉惑人:“不是教你別胡思亂想么?快睡!
沈煙清懶得與他夾纏不清,隨便找了個理由:“……有些冷!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暗罵自己什么不好說偏偏用這個爛借口,果然,眨眼之間,高大結實的身體已經硬擠入被中,溫熱的身軀緊緊貼著他的,手腳環抱,密密實實地將沈煙清摟在懷里,還像哄小孩一樣拍拍他的臉蛋,道:“睡吧,乖。”
沈煙清張口結舌,掙扎了幾下,最后老老實實窩在那人懷里,一來是虛軟無力的四肢不給主人面子,二來,楚風吟粗喘了一聲,狠狠按住他的腰身,啞聲道:“別亂動!”
沈煙清立時乖順下來——雖然頂著“以色事人”的惡名許多年,但在情事上他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嫩雛,對于冒冒失失撩撥對方情欲的下場隱約能猜到幾分,自然也不想去嘗試。
緊貼的胸膛能真切地感覺到彼此的心跳,沈煙清閉上眼睛,身體雖困倦,頭腦卻越來越清醒,就這么一動不動地僵持了半個時辰,楚風吟妥協地嘆了一聲,問:“在想什么?說來聽聽!
沈煙清沉吟了片刻,低聲道:“楚大哥不會害我!
“嗯!
“六年了……音訊全無,我一直在找他,他卻不想見我!
抱著他的手臂不知不覺地收緊,頭頂上方不悅地哼了一聲,沈煙清嘆了一聲,道:“但是,我知道不會是他,六年前他曾將性命交予我手上,今日,斷然不會加害于我!
自打醒來之后,滿腦子都是楚瑛的事,當時震驚太甚,失了冷靜才會讓程秋遠鉆了空子,現在想想,疑竇頗多。楚瑛當時收養他,曾立誓即使粉身碎骨也要保他平安,而六年前那人在他的安排下逃出京城時,更是不假思索地托以性命,如斯信任倚重,怎會突然動起殺機?
楚風吟忍住難言的酸意,撫上他的面頰,輕聲問:“他是不是很喜歡你?”
沈煙清有些摸不著頭腦,道:“他待我如手足,若不是他一直護著我,沈煙清早成一堆枯骨了!
黑暗中,溫熱的氣息罩了上來,楚風吟的唇近得快貼住他的耳朵,低沉的聲音觸人心弦:“從今以后,我來保護你!
又是沒得商量的霸道口氣,沈煙清莞爾一笑,連連說不敢當,卻被楚風吟一口咬住耳垂,濕癢潮熱,帶起陣陣輕顫,那始作俑者得意地笑了,笑紋還未消便被一肘子拐在胸前,滿腔笑意化為一聲痛叫。
“活該!”沈煙清低斥一聲,啪地翻過身去,拉起被子,不再搭理他。片刻之后那雙手臂又環了上來,沈煙清調整了舒服的姿勢,不知為何心里松快了不少,打了個呵欠,瞌睡蟲開始一只一只地住外爬。
半夢半醒時,聽見楚風吟低聲說:“煙清,我會保護你,相信我!
沈煙清已經困得神志不清了,低低地“嗯”了一聲,便沉入黑甜鄉中,一夜好眠。
而那個擁著心上人入懷的楚家三少,卻被攪和得睡意全消,獨自煎熬到天亮。
***
越向北,草木越見蕭條。
齊州松月門,位于朝云峰與暮云峰之間的連云谷中,風景最是秀麗,溪流清澈,樹木參天,早晚還常見白霧從山巒漫下,與人追逐玩耍,而朝云峰頂,是門下弟子學藝練武之處,暮云峰頂,則是松月門的祠堂。
門主楚承業還在揚州陪伴嬌妻,樂不思蜀,楚風吟帶著沈煙清策馬飛馳上山時,家中只有二哥楚莫辭和二嫂唐月嬋,一個是斯文儒雅的白面書生,一個是豪爽潑辣的江湖女子,夫妻二人到門前相迎,還未開口,便被小弟氣急敗壞的樣子嚇了一跳。
楚風吟懷抱著用斗篷裹得嚴嚴實實的沈煙清,躍下馬背,急吼吼地沖到唐月嬋面前,叫道:“二嫂,看看他是怎么回事?!”
趕了五天,沈煙清的病一直不見好轉,前日晨起竟然咳出血來,楚風吟一下子慌了神,找了幾家醫館,都診斷是風寒,不礙事,吃幾付藥就好,然而沈煙清被連哄騙帶脅迫地灌了幾天苦藥汁,好像吃到別人肚子里,半點效用也無,索性不吃了,楚風吟實在沒辦法,只好棄了馬車,快馬加鞭趕回松月門。
二嫂是唐門大小姐,精于用毒且通曉藥理,見這情景,也顧不上寒暄了,一邊吩咐丫頭小廝們去準備熱水飯食,一邊領著楚風吟回房。
沈煙清一路昏昏沉沉,被楚風吟放在床上之后,稍稍清醒了些,強撐著要起身施禮,卻被唐月嬋按住肩膀,道:“不必多禮,我是風吟的二嫂!
楚風吟胡亂擦了把臉,神色緊張地湊了過來,悄悄握住他垂在床邊的手,唐月嬋看在眼中,有些了悟,把了把脈,又瞧了瞧包回來的藥渣,蛾眉緊鎖,問:“風吟,他中了毒,虧你回來得及時,再晚三天,神仙也沒法了!
楚風吟一驚,道:“我知道他中過‘醉西施’,那藥不是過一日就能解的么?”
“笨蛋!”唐月嬋叱道,“哪里是‘醉西施’,分明是‘巫山云雨’!”
“什么?”不僅楚風吟,連沈煙清也愣住了,唐月嬋嘆了口氣,醉西施與巫山云雨氣味極相似,不是專精之人難以分辨,楚風吟會弄混也是意料之中。
“二嫂……那個‘巫山云雨’難道就是那個……”楚風吟不敢看沈煙清疑惑不解的眼眸,吞吞吐吐地“那個”了半天,被唐月嬋揮揮手打斷,道:“春藥而已!
春藥?還而已?!沈煙清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尷尬至極,楚風吟忍住笑,低聲問:“那他怎么一直沒發作?”憑良心說,他是有點遺憾的。
唐月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這可全是你的功勞,若不是你給他吃了一堆治風寒的藥,壓制住了‘巫山云雨’的藥性,這一路上只怕……”后面的話她沒說出來,二人心知肚明——這一路上只怕享不盡的艷福,還是美人主動投懷送抱。
沈煙清低咳了一聲,暗笑自己的風寒染得正是時候,楚風吟則是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著急——雖然對沈煙清未存半分狎玩之心,可是食色性也,心上人中了春藥,還夜夜縮在他懷里入眠,正是生米煮成熟飯的大好時機,千載難逢,而自己竟然動心忍性硬憋著當了這么多天柳下惠,真是想想都要吐血。
楚風吟一臉掩飾不住的懊惱,心里抱著一絲希望,轉向唐月嬋,問:“二嫂,你有解藥么?”
唐月嬋面帶難色,搖了搖頭,道:“沒有!
“真的?”楚風吟大喜,沈煙清深吸一口氣,強忍住想踹他的沖動,唐月嬋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慢條斯理地接了一句:“現配的話,得要一天功夫。”
楚風吟眉眼沉了下來,俊臉一陣紅一陣白,像吃了十斤黃連,有苦說不出,沈煙清被他那樣子逗笑了,對唐月嬋一拱手,道:“如此,便有勞夫人了!
“跟我客氣什么?叫二嫂就得了。”唐月嬋爽快地拍拍他的肩膀,叫了兩個丫頭過來服侍,順便把泥塑木雕般的楚風吟拖出門,一直拖到回廊里,才瞇著眼睛問他,“老實交代,你對人家是什么心思?”
“你看不出來?”楚風吟瞪了她一眼,自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馬,雖然成了叔嫂,但那沒大沒小的習慣還是不會變的。
“哦!碧圃聥刃Φ靡馕渡铋L,上上下下地打量楚風吟,看得他渾身發毛,趕忙道:“你別誤會,我雖然喜歡他,但是……絕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
唐月嬋嘖嘖了幾聲,諷道:“少裝了,你看他的眼神恨不得把人家一口吞下去,想哄我?哼!”
這女人要揭他瘡疤到什么時候啊?楚風吟朝遠處走來的二哥招招手,揚聲道:“二哥,你也管管嫂子嘛!”
楚莫辭笑瞇瞇地走過來,身后跟著幾個端著飯菜的小丫頭,吩咐她們送到沈煙清房里,他一手攬住唐月嬋的腰,道:“你二嫂就是這個脾氣,說話雖直,還不是為你好?”
楚風吟連道幾聲是,與二哥閑話了幾句,正想腳底抹油時,唐月嬋又追問道:“你真的不想?這可是大好機會!
楚風吟臉陰得快滴出水來,無奈道:“不行,大哥讓我娶玉茹!
“玉茹?”楚莫辭挑起眉毛,驚奇地問,“大哥讓你娶她?”
楚風吟點了點頭,周身愁云慘霧,楚莫辭想說什么,被唐玉嬋使了個眼色止住,問:“風吟,你就是因為這個,才一直沒對他出手?”
楚風吟給了她個“廢話”的眼神,唐月嬋不死心,不安什么好心地勸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風吟,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
楚風吟擺擺手,沒好氣地道:“你快去配藥吧,羅嗦!”
唐月嬋不怒反笑,其極詭異的看了他一眼,挽著夫君的手臂轉身離去,乖乖閉著嘴的楚莫辭臨去時拋給他個“自求多!钡难凵,飽含著無限同情,讓楚風吟后背發毛,不由自主地警覺起來。
空氣中似乎飄來陰謀的味道——也許是他勞累過度產生錯覺也說不定,楚風吟伸了個懶腰,將疑惑拋到腦后,回房,睡覺。
***
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胡亂吃了些點心,楚風吟倒頭便睡,一覺醒來,已是紅霞滿天。
起床換了身衣服,神清氣爽地往沈煙清宿院行去。
北方的建筑,不像江南那樣靈秀精美,卻非常大氣寬宏,沈煙清被安排在滴水閣中,與楚風吟的聽風院僅一墻之隔。
興沖沖地穿過拱門,春風滿面地飛掠到房門口,正要伸手敲門,那門卻“吱呀”一聲開了,鄭玉茹低著頭邁過門檻,兩人打了個照面,都愣住了。
沈煙清叫過陪玉茹來的小丫頭,柔聲吩咐道:“你送她回去!
“楚三哥!编嵱袢銓﹂T口呆站著的人施了個禮,又回身看了沈煙清一眼,道,“沈公子不必相送,玉茹告辭了。”
楚風吟皺著眉頭,錯身讓路,鄭玉茹含笑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去,滿面嬌羞,丫頭小雙對三少爺福了一福,扶著身懷六甲的主子走了,楚風吟面色陰郁,直看著她們出了拱門,才推沈煙清進屋,順手關上房門,輕聲斥道:“你病還沒好,立在門口吹風么?”
沈煙清抿唇一笑,倒了杯茶端給他,楚風吟接過茶杯放在一邊,捉住他的手,感覺到沁膚的涼意,才舒展的雙眉又擰了起來,一邊捂在手中輕輕揉搓,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她來找你做什么?”
沈煙清神情有些為難,欲言又止,猶豫再三,道:“不過是閑話家常而已!
這個答案顯然不能讓楚風吟滿意,他將沈煙清拉坐在自己身邊,不悅道:“你和一個足不出戶的婦道人家有什么好聊的?何況你們素不相識。”
沈煙清看了他一眼,注意力轉移到茶杯中裊裊升起的水霧,手指無意識地在楚風吟掌中輕輕撓動,沒幾下便撩動得某人滿腹狐疑蕩然無蹤,只剩一腔濃情蜜意。
兩人就這么默默無言地呆坐著,直到茶杯里的水都涼透了,而被他緊抓不放的雙手也溫熱了過來,沈煙清有些心神不定,幾次想開口,話到唇邊又咽了回去,一雙靜若沉潭的眸子波光流轉,誘人心醉,俊美白皙的面容浮現出罕有的失神無措,腮邊一抹淡淡的紅,更是讓身邊這位舍不得挪開眼光。
“風吟……”等到天邊的殘照全都隱匿無蹤,房中暗到看不清眉眼,沈煙清才開口,聲如蚊吟,“其實……”
好不容易熬到他肯開口,結果才說了半句便被溫和有禮的敲門聲打斷,唐月嬋的貼身丫頭小葉子甜脆的聲音傳了進來:“沈公子,二爺和夫人在積云廳設宴為沈公子洗塵,讓奴婢前來看看沈公子身子好些了沒?”
沈煙清怔了怔,慌忙起身掌起燈來,揚聲道:“進來吧。”
欲說還休的曖昧一掃而空,楚風吟額角爆起青筋,對推門進來的小丫頭怒目而視,后者不疼不癢,笑嘻嘻地福了一福,道:“原來三爺也在,小葉子給三爺請安了!
楚風吟揮手讓她退下,翻出件雪貂錦裘給沈煙清披上,柔聲道:“這里夜間很冷,穿厚一些!
沈煙清勉強地回了他一笑,一付心事重重的樣子,楚風吟低嘆一聲,系好帶子,攬著他的肩膀朝積云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