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春大夫——”聲音柔膩婉約,能這么叫他不是陳大夫而叫藏春大夫的也只有——
“水胭姑娘,有禮!辈卮号呐纳雷佑蛩,再走到案前,示意水胭坐下,自己才坐回位置去。
“藏春大夫,最近,人家我……”聲音微微壓低了些,“那里有些不舒服!
“是嗎?”藏春翻出醫案本子,取筆沾墨,記錄,對于水胭的話他并沒有什么特別吃驚或是不懂的地方,“幾時開始的!
“三天了,又熱又癢的,真是,哎,媽媽她又,哎,你知道的嘛——”聲音似嬌似嗲的,若是在別處聽著自然是讓人心癢難耐,不過在藥堂里,這話——藥房先生聽著一臉嫌惡地別過臉,真想“啐”她一口呢!真有臉說呢!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不是?不過這樣子的話他是決計不會在患者面前說的,也決不敢在藏春面前說。只因有一次他把這種感覺這種話說到了藏春的耳里,當時陳大夫是怎么說的?他說:“她們這樣的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也不識字,這樣的年月好人家的女女兒露個臉都是罪過,難不成你讓她們一個個去死不成?她們不這么活著又能如何?”于是,他知道藏春是不高興提這些的,所以他也就識趣地不再言及。只不過他實在是看不慣這樣的女人,面露嫌色也是會的。
“進來,我看看!
水胭點點頭,跟著藏春進了內堂,不過,只一會就出來了。
藏春邊走邊說:“來得早,還不算嚴重,開些苦參,土茯苓和地膚子外洗一下,再配合內服幾副藥就可以了。”
“嗯!彼冱c頭,這個時候大夫最大了。
藏春坐來下寫好藥方又說:“這是外洗的,開了七劑,每劑加兩匙米醋每日睡前坐;內服的吃三天就可,記得要按時吃才行。對了,還有這些日子可不許再飲酒了,要不濕熱之氣太過對病情沒好處。”藏春沒把單子交給水胭,他知道藥房先生的不樂意,所以他一般會親自去撿藥,從剛才開始,藥房先生就去了后院,估計是整理布曬的藥材吧。
“我來抓藥,唔,七日后再來看看!
“哦,”水煙應道,復又想起什么,“藏春大夫,紅酥讓我替她問問她的病還要不要來復診?”
“紅酥?早好了。不過告訴她不要再飲蒲公英的汁了,過涼反而不好!庇浀眉t酥是乳癰,剛看時都溢膿了,不過,年輕什么都好,內服外用加針刺,收口倒也快,最后調補一下血氣,上次看時都已如常了。
“嗯。藏春大夫人真好。”水胭又媚又柔地笑道。
藏春對此也不作答,撿了藥算了錢就打發她走了。
進了里屋,從簾縫中看去,藥房先生正蹲在后院地上分著藥材,便轉身回堂子里去了。
有些事強求不得的!
藏春跨出門坎,近午時了,嗯,陽光絲絲縷縷懶洋洋的,瞇著眼,昂首,嗯,曬曬太陽吧,嗯,站久了,其實,也挺暖和的。
接下來的日子,一連下了近半個月的春雨,不大,淅淅瀝瀝的,讓一切都濕霧霧的,天氣也回復為年前的陰寒潮濕,堂子的地板一直沒有干爽過,所有木質的東西也都潤潤的,不時還泛著灰白的霉點,屋子里整天都點著蒼術,散發著幽幽的藥香,還有就是堂前屋后的酸仁樹淺淺嫩黃的葉舒展了開來,每一個清早都會發現又比昨日青翠許多,草兒也抽出新芽,在雨水的沖淋潤澤下呈現出一番蔥郁的景象。而后某天清晨醒來,陽光爬滿了整個大地,天氣竟比雨前更暖和了許多,藏春呵了一下手,走出門口,一路的石板清冷的,還殘有昨日的水氣,不過,看來天氣是要好下去的了。
藥房先生也搖晃著腦袋,半瞇著眼不知看什么,總之一副挺受用的樣子。想到什么,跟著嘀咕兩句:“十八了呢!笨吹讲卮涸诮o人看病,一邊遠遠地看著,一邊嘴里叨著話:“近了!
撿個藥也時不時地問著病者:“老哥,今天初幾了?”
藏春左手卷著書,右手翻過一頁,發出書皮磨擦的聲音,小小的。
“陳大夫呀——”
“嗯?”
“后日就二十了,就是成王府成王爺的壽辰了,你——”頓一下,看看沒什么反應,“可會去?”
“自然是要去了。”
“那可有準備?”
“準備?不是說不用送禮嗎?”眼也不挑一下,仍專注在書里。
“噗——”藥房先生差點把含著的紅棗仁給噴了出來,“陳大夫,我說你——”怎么就不懂人情世故呢?去堂堂王爺家過壽辰,那是多大的榮耀與面子呀,居然空手而去?這這這——簡直說不下去。
“嗯,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還沒說呢!藥房先生差點翻個不合他年紀的白眼,這人——看他那么專注在書里,突然一個巨大的霹靂在胸里炸開,陳大夫不會是想就送手里的書吧?
他當然是想錯了,陳大夫怎么可能會送書呢?他根本就是什么也沒送,空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