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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簾繡宮深 page 22 作者:未稚
    “她,確實有些自負……”蕭燭卿垂了眼簾道。

    聽他這樣說,夙嬰反而笑了起來。笑容斂了恣縱的媚意便落得很淡靜,一如他眼底那份來不及說出口的柔情,“脂硯,是很善良,也很戀家的吧……或許她并不怕死——但她有家人,是她最珍視的人啊——她無時不刻都記著那份恩,即便委屈自己也要去回報,又怎會舍得讓他們被自己牽連?”

    他的語氣很平靜,這樣輕柔地說著這樣貼心的話,里面是滿滿的心疼之意,“欺君之罪,株連九族。朕怎么可以讓她以后的生活都在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中過下去?”他搖頭,似乎只要想起了那一幕都會覺得惶恐難安,“所以朕一輩子都不會說破。即便她不愿入宮為后,即便——”他往蕭燭卿看去一眼,“她選擇你。”

    蕭燭卿的身體微微一僵,片刻的沉默后,竟輕輕笑出聲來,“陛下可知,七年前,她隨父來采池居時,說的第一句話是什么?”卻將話題岔到了不著邊際的地方。

    而不等對方詢問,便又接著道:“她問我:‘我何時才會成仙?何時才能超脫凡塵的七情六欲、喜怒哀樂?’”他頓了頓,略微加重語氣,“并不是……玩笑話!

    夙嬰微微皺起眉,語氣里不免有些挫敗:“她就那么想成仙?”當個擁有七情六欲,可以盡享歡愛的凡人不好么?如他自己——便是最貪戀紅塵,最眷戀情愛的大俗人呵!

    “其實——”蕭燭卿斂眸微嘆,聲音輕淺到像只說給自己聽的,“正是因為永遠都超脫不了,才會說著那樣荒唐的,自欺欺人的話來麻痹自己吧……”與他自己如出一轍呵!他在采池居休養生息了這么些年,終究還是——超脫不出一個“情”字……

    聞言,夙嬰低眉沉默下來,微凝的眼神分明是在思考著許多從前未曾涉及的問題。漸漸地,有一種會心的,也曼妙的笑意從他眼底流溢而出,像繁花滿枝椏的古藤樹,起起落落間開盡春夏的旖旎。是啊,他怎么忘了——脂硯其實,也是個超脫不了的凡人吧?所以她會喜,會怒,會急,會悲。甚至會,因此而走火入魔……

    他瞇起眼睛望天,眸光卻因思索得太深入而逐漸變得幽冷。既然都是凡人——脂硯,又會選擇誰?

    “朕會問她!焙鋈幌袷窍露俗詈蟮臎Q心般站起來,輕吐一口氣,皇帝眼里的笑意竟是出奇的澄明,“放心,朕只問她一次。她若不肯,朕絕不會強求!

    是的,他是皇帝,或許可以強求一切。但對于心愛的女子——他不愿,更不舍得。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漸漸亮堂了起來,溫泉水巧騙了流光投在對面的青石上影影綽綽,倏忽又隱去了光華。草木間的霧氣皆被日色蒸融了去,隱約可以看清地上鋪著的是五彩的奇石,石縫里開著的蘭草也統統被染成了色彩斑斕。

    如同某種堅定著的信念,也終于綻放開最荼靡盛烈的花。今夏,花事猶未了。

    第九章陰差陽亦錯(1)

    《頤安正史》有載:頤安七年,昭闌帝身患奇疾,心志不健,幸得高人賜藥,愈。從此專心朝政,治國有道。鸞姬太后年邁,漸不上朝聽政,后歸隱于藍陀寺,終。

    “奇怪,最近一直在府上看見小姐呢。她不去采池居修煉了嗎?”

    “誰知道?哎瞧,這次是連司歆都回來了!

    笠綺亭旁,云英向晚,窈窕的花樹枝椏被裁剪成一地錯落有致的影。幾個伶俐的丫鬟竊竊私語著走過,朝著正閑坐在亭內看書的紫衣女子欠身行禮。

    脂硯莞爾一笑,點頭示意,轉而同身后的司歆玩笑道:“我如今——是更像凡人了罷?”

    司歆“格格”一笑,并體貼地為她拂去落在領口上的花瓣,“奴婢倒更喜歡這樣的小姐!笔前。瑥那暗男〗闾璧,鮮少愿意與旁人談心說事。盡管端莊有禮,眼里也常含笑,卻始終給人不可觸及的感覺。相比之下,如今的小姐便沾了許多鮮活的人情暖味兒了。而那個讓小姐改變的人,應該便是,當今圣上了吧……

    這幾個月來,即便小姐不明說,細心的自己又怎會瞧不出個究竟來?小姐對皇上的情意,是極深,極切的,且全然不同于對蕭先生的情——因為小姐,是真真正正愛上皇上了吧?所幸如今的小姐已經徹底擺脫了“鸞姬太后”的身份,便可以——以原本的容貌與皇上坦誠相待,互訴衷腸了呢……

    “或許——”脂硯笑著起身,望向亭外那那滿樹紛嬈的飛花,手指微抬便接住了凌空飄落的一枚,細細捻揉,仿佛指尖也綻放開一朵花漪。緩緩地,她的眼里升起了一絲不可捉摸的笑意,那樣輕巧,卻是比那朵花漪還要嫵媚動人,“當個凡人倒也沒什么不好。”

    輕柔的話語被風送至天際,盈舞在彩云之巔,笑意也太朦朧,倒像是籠著輕紗半裹的夢魘。衣袂輕攬,脂硯轉身往自己的雅閣走去。

    流汀閣。

    閨閣的主子喜靜睞涼,八扇窗欞便設于朝北之處,如今外面的暮色猶未褪盡,瓦檐上昏黃色的光圈更曬得熱熱鬧鬧,閨閣里卻已是不著底的黑暗了,“吱呀”一聲,脂硯輕輕闔上門,走至內室窗前,點燃了房內的青燈燭火,抬眼的瞬間卻忽然驚異地“呀”了一聲,然后趕緊掩住嘴,眼睛睜大了瞪著此刻正悠閑地坐在她床沿上的人。

    那個人——竟是皇帝!

    “陛……下?”隱約試探的語氣。脂硯拿余光輕瞥了一下床底那扇猶未闔嚴的暗門,心里頓時涼了半截。糟糕!密道——被他發現了!

    “脂硯?”皇帝的口氣似乎比她還要驚訝,而后趕忙從床上起身,走至她面前,仔細將她端詳了半晌才確信并非自己看花了眼,“怎么——怎么會是你?”他又轉身望向床底下的那道暗門,撓撓頭兀自困惑地道:“奇了怪了邪乎了,朕在母后的床下發現這條密道,本想看看它究竟通向何處的,怎么竟……”

    脂硯的手心已沁出了薄汗,而后猛地捏緊了拳頭,“脂硯該死!還請陛下恕罪!”她作勢就要下跪,卻被夙嬰搶先一步扶起了身——

    “朕說過,朕不想再見你下跪了!辟韹霌u頭嘆了口氣,慶幸自己扶得及時。只是——他的眸光倏忽一緊:不妙!難道她真要從實招供了?

    下一刻,便聽脂硯忐忑不安地解釋道:“實不相瞞,這房間本是脂硯的祖母留下來的。而脂硯的祖母,其實是先皇的寵妃!彼_始亦真亦假地道出事情的原委,“先皇對祖母百般疼愛,卻不知,脂硯的祖母早已有了心上人——便是脂硯的祖父……”

    話至此,她的眼底已有淚光隱現,聲聲戚戚更是惹人憐惜,“都說千里姻緣一線牽,哪怕是隔著萬重山?祖父真真是個癡情男兒,對祖母的情意始終如一。因而會冒著殺頭之罪,挖了這條密道,欲與祖母相會……”

    嘖。真是個好動人的故事啊。聞言至此,夙嬰的眼里逐漸有了笑意。脂硯,果真是個演戲高手呢……

    “如今祖父祖母已去,黃泉路上也有了伴,還望陛下不要為難這對闔眼的苦命鴛鴦……”話語一噎,脂硯趕忙舉袖拭去眼里的淚水,語氣也變得異常決絕,“陛下若真要治罪,便治在脂硯一人頭上吧!”

    “朕怎么舍得……”夙嬰搖了搖頭,低垂的眼睫正好遮住眼眸深處的笑意,正欲伸手將她攬進懷里時,忽聽見門外傳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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