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聽著馬車內連連不斷的嘆息聲,駕車的小梓也跟著長吁短嘆起來。沒辦法,誰教他的主子這么郁悶,他這個仆人也不敢隨便造次,“公子,前頭有座湖,咱們停車歇息一會兒吧。”
“也好,走了大半路程,是該歇息了。”周以謙稍整衣冠,躍下馬車,緩步走到湖畔。
湖畔立了幾根木樁,上頭綁了紅繩和銅鈴。初見時,周以謙心中略感詫異,但隨即興起玩性,順手扯弄紅繩,震動的銅鈴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響。
“公子,您很無聊嗎?”
“是!敝芤灾t扯下一只銅鈴,兩眼無神的放在耳邊搖晃,“悶極了!
“看看風景吧!
“看過了,跟一個時辰前一樣。”
“那您看了這玩意兒,應該就不會感到無趣了吧?”小梓神秘兮兮地從袖中掏出一只精巧的玉制算盤,“您要的東西在這呢!”
周以謙深吸口氣,雙手微顫的接過玉算盤。他仔細的撫摸著每一顆算珠,眼神洋溢著欣喜的光彩。他撥弄著珠子,細細聆聽喀啦喀啦的撞擊聲,對他而言,彷若天籟。孫中和那個老謀深算的家伙,竟敢查封他的寶貝,害他飽受相思煎熬,一日不見兮,如隔三秋……
“呵!
“你笑什么?”周以謙睨著身旁傻笑的仆人。
“公子唯有見到這只算盤時,臉上才有一點人氣,不像平日清清冷冷的,像尊佛似的!
“別將我跟神佛相比,我可沒有英年早逝的打算!敝芤灾t將玉算盤佩掛在腰間,順手扔了腰帶內那張替代的圖紙,“你將這玩意兒藏在哪里,怎么能瞞過師父?”
“我……”小梓一臉難為情,“我把它藏在褲襠里!
“褲襠!你……”周以謙清冷的面容添了幾分怒意,他用指尖夾起算盤,扔回小梓身上,“回頭用滾水把它洗干凈!”
“公子,我也是不得已。O大夫查得那么嚴,不塞在褲襠里是帶不出來的!毙¤饔檬秩嘀凰惚P打中的胸膛,“不過,公子,誠如孫夫人所言,鄉下人往往以物易物,不用銀兩交易,您帶的算盤恐怕要結蛛網了!
“多事!”周以謙彎手捧起湖水,啜了幾口,滋味甘甜,遠勝于京城的井水。
他思緒一轉,索性撩起袖子,將手臂浸在湖水中,一股沁涼傳遍全身,令他暢快無比。正當他沉醉其中時,一陣刺痛感突然襲上心頭,迫使他迅速抽回手臂。
“公子,你流血了!”小梓趕緊掏出手巾,壓在周以謙手臂上的傷口。
“不礙事,可能是被水中的碎石刮傷!敝芤灾t接過手巾,拭去手臂上的鮮血。不斷汩出的血絲往下流,順著手臂滴入湖中,暈成朵朵血花。
“公子,您等著,我去幫您拿些藥草止血!
“不用了,只是小傷,用水沖洗便可,用不著……”
周以謙準備起身阻止小梓時,一陣低沉粗啞的嗓音突然自湖面傳來──
“解咒者,殺無赦……”
周以謙回首望向湖面,湖水頓時翻騰不已,一對血色眸子從湖里冒出,殺氣騰騰地瞪視著他。他忽覺背脊發涼,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強行侵入體內,讓他冷汗直流,心中莫名慌亂。他強撐起身子,試圖抵抗,卻感到一陣暈眩,身子直挺挺的跌入湖中。
“公子,公子……”
是小梓嗎?周以謙勉強睜開雙眼,眨了幾次才看清他的身影,“你……從湖里把我救起來了?”
“湖?公子,您是不是睡昏啦?”小梓趕緊攙扶他起身。
“睡昏?”周以謙摸摸身上的衣裳,是干的。怎么可能?剛剛明明掉進了湖里。“我睡了多久?”
“約莫一個時辰!毙¤鞣鲋麚u搖欲墜的身子,“我瞧您睡得好沉,怎么叫也叫不醒!
“是嗎?”周以謙用衣袖拭去額上的冷汗,才稍微走幾步就踉蹌了一下。
對于剛才的情況,他百思不解。低沉的嗓音仍回蕩在耳畔,突來的寒意依舊是那么真實。他拉起袖子,深長的裂口早已消失無蹤,完好的皮膚毫無受傷的跡象。
奇怪……難道是天熱中暑,才產生了幻象?
“公子,您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沒有!
“那您該不會是……”
“怎么?”
“中邪了!”小梓瞪圓雙眼,一臉驚恐。
“中邪?”周以謙嘴角噙起一抹諷刺的微笑,“你從何時開始相信這些無稽之談的?”
“公子,您別不信!我祖母常說鄉野間的魑魅魍魎最為兇狠……”
“夠了!”周以謙輕蹙眉頭,稍顯不悅,“我現在頭疼得厲害,不想聽你那些空穴來風的鬼怪之說!
“對不起!毙¤鳠o辜的搓揉著手指,“那您要不要再歇息一會兒?”
“不用了!敝芤灾t回頭望了一眼平靜無波的湖水,神情若有所思,“上車吧,遲了,又得延后行程!
第1章(2)
今早不同于往常,展家的香燭鋪前聚集了大批圍觀的村民。
“怎么了?”展桃花對門外的熱鬧情形有些錯愕。平常展家店鋪門可羅雀,唯獨替喪家備辦冥具時才會有此場景,莫非今日……
“桃花,快來瞧瞧,你家對面多了好多陶甕!”
村民你一言我一語,扯著展桃花的衣袖來到鄰宅門前。
“是做什么的啊?”
“賣醬菜嗎?”
“喲,這壇蓋還封蠟呢!
“是賣酒的吧!
“不對,依我看,八成是賣骨灰壇的!”
“啐,哪張臭嘴在亂咒人。
“都別吵了,桃花來了,問問她吧。”銀白胡須的長者制止了村人的紛爭,拄杖來到展桃花面前,“桃花,知不知這戶人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不知道,我也是方才瞧見這些陶罐的。”展桃花聳聳肩,無奈的輕笑,“不然問問那些送陶甕來的大叔,說不定能打探些什么!
她才剛說完,眾人就迫不及待的一擁而上,擋著那幾名大漢問個明白。展桃花沒有上前的打算,仍舊按照往常一般備置香燭,準備開張營生。
“是京城來的大夫,叫……”一名大漢放開喉嚨,吆喝著搬運藥壇的伙伴,“那大夫叫什么啊?”
“叫周以謙!”遠方應答的大漢扛著藥壇走近,用衣袖擦了擦汗,坐在石墩上歇息。“周大夫心腸可好呢!年紀輕輕就懂得替年邁的師父下鄉行醫,造福百姓。往后你們有任何大小病痛,盡管找他就是了。”
“是啊,我也聽說那大夫像神佛轉世,看病都不收錢呢!”
“騙人!世上哪有這種傻子啊?”
村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是真的,我要是說假話,就讓雷公劈死!”大漢聲如洪鐘,拍胸脯保證。
聽大漢這番信誓旦旦的承諾,展桃花停下手邊的工作,抬首望向對面成堆的陶甕。其實,對面住著什么樣的人,她并不在意,只是世上真有這樣的好人嗎?要是真如大漢所言,村人以后就不必擔心無錢治病了。
“我才不管那周大夫是個什么樣的人!闭乖幼プヮ^,附在姊姊耳邊低語,“我只在乎他將來要是醫死人,就能就近在我們這兒備置冥具。一想到將來源源不絕的客源,我就想趕緊會會這位‘恩公’。”
“你這張臭嘴,八成還沒漱洗!”展桃花白了他一眼。
展元佑得意的張嘴大笑,“姊,你真聰明,我剛起身,還沒漱嘴呢!”
“我聰明?聰明到讓你這張嘴隨便咒人?”展桃花俐落地掏出腰際的竹筒,揭開蠟紙,“我今天一定要代替死去的爹娘好好治治你這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