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玲瓏被說笑了,笑著點頭,“好吧,我是最好的。”
小蠻和小嬋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笑什么?”隨著聲音,龍昭琰懷抱幼子邁步而入。
小蠻、小嬋立時跟自家姑娘隔出了王爺眼中的安全距離,垂手肅立。
溫玲瓏拍拍榻上的那只檀木匣子,臉帶得意地道:“你的長衫做好了。”
看著妻子那一副“快來夸我”的表情,龍昭琰笑了,走到她身邊將兒子交到她懷中,這才打開那只檀木匣子。
“難為你竟然縫成了!彼行└袊@。
這話溫玲瓏就不愛聽了,她一腳踢在某人的小腿上,惱道:“不會好好說話嗎?”
“我只是實話實說!
溫玲瓏瞪他,“你閉嘴!
龍昭琰從善如流地閉口了,拿起那件長衫轉身進了內室。
溫玲瓏就低頭對懷里的兒子說:“你長大了可千萬別遺傳你爹那張欠打的嘴!
龍曉堂朝著母親微微笑,白胖的小手朝她抓過去,她握住兒子的小手手搖一搖,又湊上去親了一口,小奶娃便發出咯咯輕笑。
“長生,你進來一下!
溫玲瓏抱著兒子起身,將他交到小嬋懷里,這才轉身進了內室。
看著他試穿,溫玲瓏忍不住伸手撓頭,總覺得自己縫的袍子,套在眼前這神仙一般長相的男人身上,有點兒對不起人家。
龍昭琰道:“看出哪里不合適了嗎?”
“我覺得哪里都不合適!彼媲閷嵰獾卣f。
龍昭琰勾了下唇線,“腰窄了些!
溫玲瓏非常自然地接話,“那你以后瘦的時候可以穿!
“本王胖嗎?”他揚眉。
溫玲瓏陪笑,“那我再加寬一點?”
“重做一件!
“啊?”溫玲瓏的臉色一下就垮了下來。
“重做。”他非?隙ǖ刂貜鸵槐椤
“不是很想!彼f出了自己的心里話。龍昭琰將她拉到自己懷中,低頭在她耳邊道:“乖一點!
“你這人真沒意思,就不能留這一件當個紀念,放我一馬嗎?”
“呸,”他伸手捂她的嘴,“什么叫紀念,你還活著呢。”
“這件事上你可以當我死了。”她百無禁忌。
龍昭琰是真沒見過只為了不做一件衣裳,寧愿把自己說死的人。
“快到京城了。”
他突然的正色讓她怔了下,而后無所謂地笑道:“到就到唄,難不成我還會害怕嗎?”
龍昭琰盯著她的眼睛,“我們去一趟保國寺!
“離我的生日還有一個多月呢,你太著急了!
“溫玲瓏。”他叫她的名字。
溫玲瓏用力推開他,轉身就走,“隨便你吧。”
自從遇到那個老道之后,這些天她想了很多。
首先,她如果留下必然會是一個異數,身為一個無比顯眼的異數,可能會為她日后的生活帶來無數的麻煩。
再者,雖然龍昭琰輩分高,也說過她不想應酬就可以不應酬,但是既然嫁進皇家,有些事情就是無法避免的。
至少那些皇室的親眷,是推不掉的。
她也不愿意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龍昭琰去應付,所謂在什么位置就要做什么事,既然已經打定主意留下來,就沒有只享福不承擔責任的。
可是她真的是一個很怕麻煩的人,用后世的話來說,可能還有一點點的社交恐懼癥。
別看她平時大剌剌的,但其實那不過是表象罷了。
光是想回京城后要面對的事情,就真的很心煩……
第十章 批命背后的秘密(1)
站在保國寺山門之外,抬頭看著那三個篆體大字,溫玲瓏心情有些復雜。這是她第一次到保國寺來。
自從二十年前她滿月之后,溫家沒有人來過保國寺,無論妙空大師算得準不準,那個批命對于所有溫家人來說都是一塊大石,他們搬不開那塊石頭。
天下的名山古剎有萬千,哪里拜佛不是拜啊,沒必要一定要來這里。
但是來到山門外,她卻忽然有了個疑惑。
當年她滿月的時候,妙空是不請自來的,因他身分特殊,溫家人自然盛情款待,結果妙空卻對著她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下了那樣的批命。
且不論批命準與不準,在人家孩子的滿月宴上、大喜的日子里,一個不請自來的客人說那種話,必然不會給主家留下什么好印象。
只要沒結仇,正常人都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何況是一個頗負名望的大師。
所以問題來了,當年妙空為什么會在那一天到平遠侯府,并主動為她批命?
以前她沒想過,是因為沒必要,畢竟她并不想留在書中世界,可是現在她有了牽掛,想要留下來,就得找出背后隱情。
以免有人陰她,她卻不知道。
龍昭琰并沒有問她,也沒有催她,因為他能感受到她的情緒不太對。
把她跟妙空之間的事前后想一想,他也不由垂眸若有所思。
“王爺,你說,當年是誰請大師到我家去的?”
果然!龍昭琰心中的猜測落實,目光頓時變得有些冷冽,“看他今日是否肯見了!
溫玲瓏低頭發出一聲輕笑,整了下袖口,吐出一口濁氣,道:“走吧,咱們就去會不會這位世人口中德高望重的方丈大師!
旁人要見妙空或許還沒有那么輕易,但是當朝小皇叔卻是分量足夠的,夫妻兩個如愿在妙空禪修的院子見到了他。
慈眉善目,胸前一把胡須雪白刺眼,沒有頭發的腦袋光可鑒人,一襲紅色的袈裟披在身上,內襯暗黃色僧衣,形象氣質確是得道高僧的風范。
這樣的人最適合去坑蒙拐騙,但世人都知道妙空大師并不是一個欺世盜名之輩,所以,當初那場批命,就更顯得奇怪。
從進屋開始,溫玲瓏就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端詳著眼前的這位大師,心頭思緒亂飛。
龍昭琰也一聲不吭。
他們不說話,蒲團上閉目坐禪的妙空同樣也不主動開腔,于是乎,三個人就這樣靜默無聲地對坐了好半天。
最后,到底還是溫玲瓏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無語的沉默,“大師,陳年舊事雖舊,但終歸也得有個結果!
妙空終于睜開了眼睛,他雖年近百歲,但目光卻并不渾濁,反而較之許多年輕人都要來得清明,只是當他的目光落在溫玲瓏的身上時,眼睛驀地瞪大,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
龍昭琰見狀眉梢不由微挑。
妙空當年給妻子批過命,必然是斷過八字,觀過面相,看過手相才下的定論,那么現在他這一臉的不可思議便有趣了。
如果當初妙空沒有做假,或許能說——長生的命格在這些年里發生了轉變,發生了妙空所不知道的變化,所以他才會如此的驚異。
妙空懷疑地問:“你是平遠侯府九姑娘?”
“是呀!睖亓岘嚧鸬盟臁
“不應該啊!泵羁针y以置信地喃喃道。
趕在大師開口前,龍昭琰開口道:“不可能掉包的。”溫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不可觀的面相,不可觀……”妙空不解地低聲重復。
溫玲瓏特別積極主動地將兩只手伸了過去。
看過手相,再算八字,那個八字縱使過去二十年,對妙空來講仍記憶猶新,就如被刻在腦子深處,無一日敢忘。
但這次一算,他一臉震驚,算不出,有八字,有掌紋,但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腦子里籠罩一層迷霧,他只能得出一個——無結果。
沒有反噬,卻是無可算,任他通陰陽曉玄黃,她的命他好似能觀能看能算,實際上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就算能從與她有血脈親緣之人身上窺得一斑,終究不是她本人的命格,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妙空抬頭去看龍昭琰,片刻之后,忽然笑了起來,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道:“人算不如天算,人有千算,不如老天一算!
早年間因緣際會他曾見過安王,當時他的面相是孤老一生的命格,可如今他的面相卻有了天壤之別,已是另一種面貌。
至此,龍昭琰夫妻便知無須再問,當年事果有內幕。
溫玲瓏道:“可當年我的命格是真的!
她自己寫的她當然清楚了,但世界自行補充發展成什么鬼樣子,她現在就有點沒頭緒。雖說應該還是按她的思路走,她要是沉下心來,線索還是能理出來的,但感覺就是很麻煩,就好像是玩游戲,通關秘笈就在自己的腦子里,但得花時間整理出來一樣扯。
“出家人不打誑語,當年老衲觀過施主命格之后,心中也是震驚。批語如實而出,背后之人卻也認定是老衲做了假!
這真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啊——聽大師的說法,就算她活到二十歲沒死的跡象,幕后之人也會讓她死于非命。
狠是真的狠,毒也是真的毒。
只不過,才出生不久的小嬰兒終究不可能與人結下如此的深仇大恨,那必然只能是家中長輩與人恩怨糾葛導致的惡果。
溫玲瓏有此猜測,她丈夫也是這么想。
龍昭琰問出來,“是誰?”
妙空卻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道:“當年今上還居于太子府,小殿下雖幼,但如今的皇后,當時的太子妃已經在相看人家,平遠侯一家軍權在握,且四房子孫僅有一女!
龍昭琰抿緊了唇。
“是如今的太子妃娘家所為?”溫玲瓏已經有了懷疑對象。
妙空笑而不語。
溫玲瓏蹙眉,“興南侯與我祖父有舊怨,而我的出生竟然又擋了興南侯府嫡出姑娘的富貴之路嗎?”呵,這可真是仇冤疊加,永不消失啊。
“她的命格為何會變?”龍昭琰忍不住問出口。
溫玲瓏搶先說道:“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上天總還是留了一線生機給世人的!
妙空含笑點頭,“施主見解不凡!
溫玲瓏內心很無語,自己出的問題自己答,很難嗎?
龍昭琰卻在此時道:“你先前不愿回京,是不是因為害怕到時候自己未死,當年之人會出手害你?”
溫玲瓏怔住,不,她真的沒這樣想過,她以前根本就懶得去深究細想,這也是到了保國寺才不得不動一下腦筋,前后串連一下。
看她呆住,龍昭琰便明白她之前并未想過,不由想,若是事情當真發生,會如何?心中頓時閃過殺意。
妙空輕嘆一聲,“若是如此,那興南侯府就太過了!碑斈昝{迫他為人批命,如今若再生事,只怕舊事重提,他們根本得不到什么好處的。
溫玲瓏卻是笑著搖頭,“大師方才還說,人有千算,天有一算,人千算難敵天一算,世上因果,總歸有報,何須細究!
妙空贊道:“施主看得通透!
“我只是太懶罷了,往事已矣,不必回頭!
妙空雙手合十,微微頷首,“善哉,阿彌陀佛!
妙空閉關禪修二十年,卻破例見了安王夫婦,在他們離開后又再次閉關,這消息傳開,引得眾人紛紛思索。
二十年是個很微妙的數字,距離平遠侯府的姑娘,也就是如今的安王妃被批命,不多不少二十年。
仔細一回想,大家才悄然發覺,正是在給安王妃批命之后,妙空才開始閉關修禪,不再見外客。
如今,他卻見了上門的安王妃,這其中多少有些耐人尋味之處。
最重要的是——
二十年大限應該到了吧?安王妃似乎還活得好好的,妙空大師的批命不準了?
龍昭琰夫妻甫回京,只是一個尋常的拜訪之行,結果造成的效應出人意外的大。
不過,那些都不關溫玲瓏的事。
她剛回京,第一次到安王府,雖是當家主母,但她錯過了自己的婚禮,自然也對府中一切陌生無比。
除了一路跟在他們身邊的王府眾人,對府內留守人員她完全是兩眼一抹黑的狀態。休息了兩天后,她便開始熟悉府中的人事。
偌大一個安王府,從今而后她便是當家主母,響當當的內當家,可惜,溫九少并不歡喜這份工作和頭銜。
“心情怎么不好?是下面的人怠慢了嗎?”
聽到某人這么問,溫玲瓏先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我不想做當家主母,好累的!
龍昭琰坐到她身邊,幫她按揉太陽穴,“不想理事便讓管事去辦,本不必你事事躬親!
她瞥他一眼,“那要是下面的人欺上瞞下,中飽私囊,在外仗勢做壞事怎么辦?”
“敢做就死!
溫玲瓏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個很好的法子,但也不是百分之百有用。
她無奈道:“只可惜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總有人鋌而走險。”
“選個忠心可靠的對你來說這么難嗎?”
“為什么我從里面聽出了嘲諷的意味!彼ど砦kU地瞇眼看他。
龍昭琰卻還在用一種云淡風輕到調侃的語調繼續說:“侯府是不是根本沒有教過你如何當家理事,畢竟你這些年一直在外面瘋跑。”
溫玲瓏咬牙微笑,“我給你一次好好想想怎么說,重新把話說出口的機會!
龍昭琰知錯就改,“長生這般出塵脫俗的人,自然是不屑于這些世俗雜事的!
溫玲瓏滿意地點頭,“孺子可教!彼匦略谒麘牙镒,閉目享受小皇叔的專屬按摩服務,口中道:“我決定還是扔給別人去煩惱,我不時抽查一下就好了!
“好!逼拮酉朐趺醋,他都同意。
她隨口說:“沒想到安王府的家產挺多啊!
他打趣地說:“有嚇到?”
“那倒沒有,錢多有時候也就只是個數字罷了。良田千頃不過一日三餐,廣廈萬間只睡臥榻三尺。想透了,人生就變得容易了!
龍昭琰看著她的目光流露出贊賞之色,“長生已然悟透了人生至理啊!
“不敢不敢,馬馬虎虎吧!
休息了一會兒,溫玲瓏重振精神,“好了,我要重新去跟帳本奮斗了!
看著她叫了小嬋過去幫忙研墨,龍昭琰又看了一會兒,然后起身走出房門,帶著等在房外的馮劍、程川離開內院,一路走到外院書房。
守在書房門外的兩名侍衛躬身向他行禮,他逕自走進書房,坐到了寬大的書案后。
“馮劍。”
“王爺!瘪T劍上前。
“最近一段時間保護好王妃!
“是,屬下必不辱使命!彼饝。
“程川!饼堈宴又愿溃案锏娜四阍龠^一過,不牢靠的絕不允許靠近王妃半步!
“是!背檀üЬ椿卮。
“另外,讓人盯著興南侯府,”他的聲音頓了下,“還有太子府!
“是!眱扇艘积R應聲。
“下去吧!
書房里只剩下龍昭琰一個人,他向后靠到寬大椅背上,面無表情。
長生并不在意那些她口中的“陳年舊事”,可他卻無法不在意,距離她整二十歲的生辰沒多久了,加之他們進城前去了一趟保國寺,某些人可能要坐不住了。
太子妃出嫁多年,卻始終未能有孕,這些年燒香拜佛不知道想了多少辦法……龍昭琰驀地冷笑,恐怕這是報應不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