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過去,屋子是架高的,有一道破損的木頭階梯,她小心翼翼的往上走,沿著環繞屋子的廊道往屋后走去,屋后有一片草叢,還有零零落落的破舊木柵,似乎曾經有人在這兒開墾過園圃。
她下了木階,走向草叢,目光卻被腳邊的幾株野草吸引——
“不會吧,茜草?”戚書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種植物是非常天然的染料,可以染出漂亮的紅色。
管不著草叢里可能躲著蛇鼠什么的,她開始翻找,不一會兒,竟又讓她發現了黃柏、鬼針草、薯榔……
“天啊,這里根本是寶山!”她難掩興奮地在原地繞圈打轉。
染織是她的強項,而此地又有這么多可用來做為染料的植物,簡直是——
“天助我也!”她忍不住朝著天空喊著。
戚老夫人瞪大了眼睛看著對她提出請求的戚書雅,好一會兒才有辦法說話,“書雅,你……是認真的?”
“是的,認真,非常認真!彼c頭如搗蒜,“我想搬到西小門那邊的小屋住!
戚老夫人微微皺起眉頭,“可是那里荒廢許久,根本無法住人。”
西小門位置偏僻,也是戚府最冷的地方,那間屋子原本是戚家祖上為了處罰犯錯的下人所蓋,到了老太爺當家時,心善慈悲的他將其廢了,偶爾他會去那兒來打坐冥想,老太爺過世后,屋子一直荒廢著,很多人甚至不知道這間屋子的存在。
“你不喜歡芹香居嗎?”戚老夫人的神情變得有點凝肅,“要不,我給你換個地方?”
“不,我不是對芹香居有什么不滿意,只是我更喜歡西小門那兒的屋子!逼輹庞謫柕溃骸澳梢宰饨o我嗎?”
戚老夫人一愣,“租給你?”
“是的。”她興高采烈地用力點頭,“我想把那個地方用來做我的工作室兼住處。”
“工、工作室?”戚老夫人越聽越是糊涂。
“呃……就是工坊。”她想,她得用一些古代人比較容易明白的說法解釋,“我想自己做些染織品出去擺攤賣錢!
戚老夫人面有難色。“擺攤賣錢?你是戚家的孫小姐,怎么可以……”
“我不說,誰知道我是戚家的孫小姐呢?”戚書雅微笑,“我想自食己力,不想當米蟲!
戚老夫人一時不知道要說什么,只是看著她。
“我一直以來都是靠自己的雙手過活,也不是什么名門閨秀的料!逼輹啪o接著又道:“在我來到戚家之前,早已計劃要以染織為業,開一家工坊接單做買賣,等染織的事業有成,再開一家染織塾,開班授課!
這就是她穿越前的計劃跟心愿,她本以為創業無望,沒想到天無絕人之路,竟讓她在這兒找到了一線希望。
“你會染織?”戚老夫人這下子可來了興趣,打量著她的目光多了幾分好奇。
“嗯!彼c點頭,“很多植物的根、莖、果實、花、葉,甚至是木材樹皮,只要萃取其汁液,就能染出各色布料。”
“這些是誰教你的?”戚老夫人問道。
戚書雅急中生智回道:“是我娘!狈凑堇戏蛉藢勰锊]有多么深入的了解及認識,再加上壽娘也去世了,她不用擔心謊言被拆穿。
一聽她提起壽娘,戚老夫人眼底閃過一抹愧疚,“你娘?”
“是的,我娘她懂得很多植物及染織技法,而且心靈手巧、擅長女紅,我會的技能都是她教給我的!
聽著,戚老夫人眼睫一垂,沉默了。
戚書雅的心微微一抽,因為她覷見老夫人眼底那一抹深濃的惆悵跟愧疚。她想,戚老夫人必定為著當年一時氣憤棒打鴛鴦,導致連兒子最后一面都不曾見到而感到后悔吧?
她是抱著什么想法把她找回來的?想要贖罪還是補償?想她這么大年紀了,心里還有放不下的遺憾跟歉疚,也挺讓人心疼的。
“我……從沒好好認識你娘!逼堇戏蛉颂鹧郏瑖@息地問道:“她恨我吧?”
迎上她那彷佛希望得到救贖的眼神,戚書雅心生不舍,安慰的話語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不,她從沒恨過您。”
沒有人是從小到大都沒有犯過錯的,而且各人立場不同,戚老夫人當年的堅持倒也沒有所謂的對與錯,既然事情都過去這么久了,她也沒有必要讓這樣的悔恨延續下去。
“是嗎?”戚老夫人稍感安心,喃喃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老夫人,那……”戚書雅又將話題拉了回來,央求道:“能把西小門的屋子租給我嗎?”
“你喜歡就拿去用,別說什么租!
“不成!彼龍远ǖ氐溃骸拔也幌氚壮园缀扔职啄闷菁业馁Y源!
戚老夫人眉心一蹙,“孩子,這里也是你的家!
戚書雅頓了頓,一時沒有接話。雖然她感受到戚老夫人的關心,但老實說還是沒有真正的歸屬感,對于把自己當成是戚家的一分子仍有點心理障礙,而且她一直以來都秉持一個信念,想要得到什么,就得靠自己的努力,她無法免費擁有或享受什么。
“請您收我房租吧!”她直視著戚老夫人,態度堅決,“不然我無法安心的待下來!
看著她,戚老夫人的心情起伏翻騰著。
過了十九年清苦的日子,如今能享受這榮華富貴,任誰都會欣喜若狂吧?可是她不要這一切,還說她要自食其力?好個倔強又硬頸的孩子!
仔細回想,她年輕喪夫,不只要一肩扛起教養三名子女的責任,還要打理戚家祖上留下的鋪子,初時,多少人質疑她、不服她,可她咬牙撐了下去,讓那些曾經瞧不起她的人對她另眼相看,稱她一聲“女當家”。
當家這兩個字,從來不易,可她扛上了。
她全心打理戚家產業,為的就是將來把戚家交到子女手上,豈料子女卻無經商之才能,讓她只能將希望寄托在毫無血緣關系的喬無惑身上。
她本來盤算著讓喬無惑娶書雅為妻,入贅戚家,而且她有十足十的把握,只要她提出要求,喬無惑絕無二話。
可現在,她又有了別的想法。
這孩子太讓她吃驚了,在她那纖細瘦弱的身子骨里,竟藏著教人驚艷的雄心壯志,這份膽識、骨氣及野心,是她那些子女及外孫們都沒有的。
他們因著戚家家大業大,個個都慣于安逸,別說缺少開疆辟土的沖勁,也沒持盈保泰的自覺。
不自覺地,她對戚書雅有著期待,她要瞧瞧這孩子能讓她這個老太婆多驚訝。
“好!彼币曋鴷牛鄣组W過一抹期許,“就收你五文錢月租吧!”
“真的嗎?”其實戚書雅對這時代的幣值物價還一點概念都沒有,但得到戚老夫人的首肯,她就感激不盡,她忍不住握著戚老夫人的手,興奮且激動地道:“謝謝,謝謝!您真是我的貴人!”
貴人?戚老夫人蹙眉苦笑,心里一陣酸楚,看著她像個得到夢寐以求的禮物的孩子般,蹦蹦跳跳的跑開,她不由得低喃道:“孩子,什么時候你才能喊我一聲祖母呢?”
得到戚老夫人的同意,戚書雅開始整修這間破舊屋舍。這房舍屋架完整,結構也算扎實,但里面是空的,沒有任何隔間。
她跟楊總管要了一些木板、磚塊及各種材料,自己架床板,再用戚老夫人同意她自取的家具做出隔間,還把屋后的園圃整頓一番,架起爐灶,以做將來染布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