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少輕仍是不置可否,旁人要從她的神色猜到她在想什么,也是極難之事。
她知道他從前都是跟著褚云劍一塊兒縱情聲色,但還是小看他了,原來他還幫青樓姑娘贖身,若不是王府里萬萬容不下娼妓,可能就接回府里去照顧了吧。
“不是我!”宇文瓏看著言少輕,斬釘截鐵地說:“你相信我,是褚云劍,他說見那小姑娘被打得可憐,提議給她贖身,銀子是他出的,我只是出面而已,不過是把銀兩丟給老鴇,讓她放人走,只有這樣而已!
話說回來,都替她贖身了,這才過了幾年,她為何又在青樓里?倒是印證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天生的花娘命。
似乎知道他的疑問,惜煙抬袖拭了兩滴淚,哽咽道“奴家命苦,嫁了人,可丈夫幾年前死了,無依無靠,生活陷入了困境,只好重操舊業。公子是否成親了?奴家愿意隨公子回去,給公子做貼身婢女,以報公子之恩,若是公子無人服侍,奴家給公子為妾也是心甘情愿的……”
真是夠了!宇文瓏忍無可忍的大吼,“不必了!你好自為之!”
惜煙用帕子掩著口,趔趄了幾步,削瘦的肩抖了下。“公子,你嚇到奴家了……”
宇文瓏眉毛擰成一團,兇惡地瞪著惜煙,“就是要嚇你,怎樣?”
惜煙拿眼委委屈屈的看著他,“公子,奴家還有話說……”
“不必!”宇文瓏沒好氣道。
惜煙覷著他的臉色,小聲地道:“不是要說我倆之間的事……”
宇文瓏瞪著她,“你還說?!”
他倆之間有什么事?什么事都沒有!
他此刻真是懷疑這多年前只有一面之緣的惜煙,是褚云劍知道今日他會過來,安排在這兒整他的。
不等他再度發難,惜煙便有點委屈地說:“奴家要說的是彩娘的事。”
“哦?”言少輕不由得拿正眼看著惜煙,她微點下顎,“你說。”
惜煙得到了鼓勵,她忙轉看向言少輕,大聲說道:“大人,奴家知道彩娘懷了身孕,且那孩子已過了三個月,是個男胎!”
“男胎?”言少輕微微挑眉。“如何得知是男胎?”
再高明的太醫都不能在胎兒才三足月時便診出男女,至少要足六個月才有辦法。
惜煙高興地說:“算命師算出來的呀!就是常在天橋下擺攤的那個吳大師,彩娘去找他算腹中孩子是男是女,他掐指一算,便算出是個男胎了,真是好生厲害!”
滿堂的人都聽得傻眼兼無言,最后是言少輕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還有嗎?”
“當然有!毕熆傻靡饬耍衩刭赓獾膲旱土松ぷ,“彩娘對奴家說過,她腹中的孩子可寶貝了,若生下來,日后肯定一生富貴不愁,因為孩子的爹是朝中大臣,位高權重,呼風喚雨,就是皇帝老爺也要給他三分面子,這事兒關系重大,彩娘原是不肯對旁人說的,只因奴家是她的姊妹淘,嘴巴又向來捂得嚴實,所以彩娘才會對奴家說的,奴家敢說,整個翠仙坊只有奴家知道彩娘懷有身孕這事兒!
宇文瓏與言少輕對看一眼,都想到一件事情上。
孔明輝充其量不過是個四品刑部侍郎,絕對稱不上位高權重,更加沒能耐呼風喚雨,而能讓宇文瓏賣三分面子的大臣,更是五根指頭數得完,那幾位老臣說他們任何一個會跟青樓姑娘扯不清還有了孩子,沒人相信。
所以,若不是彩娘對惜煙胡說,便是那自稱大臣的男人在對彩娘吹噓。
言少輕抬起眸子來,問道:“鴇母,本官問你,孔明輝是否為彩娘的入幕之賓?”
鴇母連忙點頭,“回大人的話,彩娘和孔大人都好了好些年頭了,這不是什么秘密,孔夫人也知道,這兒所有人都知道。”
言少輕蹙眉。也就是說,彩娘的男人不只有一個,除了孔明輝,還有個在朝為官的大臣?
她沉吟了片刻又問:“那么,你可有安排彩娘接其他客人?”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鴇母頭搖得可兇了。“孔大人醋勁很大,奴家哪里敢叫彩娘接客?若不是孔夫人太過兇焊,孔大人早給彩娘贖身了。”
惜煙插話道:“大人,奴家還知道,孔夫人曾叫人來給彩娘傳話,說她若敢給孔大人當外室,一定天天上門打得她滿地找牙,因此彩娘死都不讓孔大人給她買院子!
言少輕凝眉細想,那么彩娘的另一個男人是誰?她的死,與那個人有關嗎?還是與孔明輝有關?
總之,彩娘的死并不單純,絕不是因為陌生的酒客為她爭風吃醋而意外身亡。
“很好,你們提供的線索,都對本案極有幫助。”言少輕肅然的點了點頭。“現在,本官要看看彩娘的房間。”
“哎呀,說到這個……”鴇母的表情頓時有些為難。“也不是不能讓大人看房間,只不過……”
言少輕見鴇母那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冷了聲道:“本官面前,任何人若有不實隱瞞,以共犯論。”
一聽又要被當共犯,這可不得了,鴇母忙道:“大人明察!就是,彩娘也不知沾了什么霉運,昨兒夜里她的房間莫名起火,幸好她不在房里睡,去惜煙房里睡了,不然肯定被燒死,現下房里焦黑一片,什么都燒掉啦,大人若是去看,也看不到什么了!
言少輕紅唇輕抿。所以,有人要燒死她,沒燒成,才又派人來對她下手嗎?
或者,要燒死的不只是她,是要燒掉某些在她房里的東西,說不定就是能讓他們找到那個大官是誰的東西,那人,可能和孔明輝的死有關系,更甚者和黃金劫案也有關……
她今日會到翠仙坊來,原就是陸宸說查到了孔明輝去大理寺獄里意圖將楊七滅口的前一晚,曾在翠仙坊和一個花娘過夜,聽說和那花娘過從甚密,來此或許能問到什么,沒想到他們來晚一步,彩娘已經死了。
案情到這里,似乎陷入了膠著……
陸宸踱步走到言少輕面前,道:“大人,那兩個假扮酒客動手的人可能永遠找不到了,找到,也可能是冰冷的尸體。”
言少輕沉重的點了點頭。
一時間,就像兩個人在忘我對視一般。
鴇母眼珠滴溜溜地轉,突然諂笑起來,“在奴家看來,兩位大人真是登對了,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雙啊!彼粗陨佥p咯咯笑道:“大人雖做男兒裝束,但奴家一眼就看出大人是女子,兩位若是需要媒人,奴家剛好有認識的媒人可以介紹給兩位大人,那媒婆呀辦事利索,價錢公道,還保證一舉得男,正巧是奴家的姊姊,包管兩位大人滿意……”
“大膽!”這回的大膽不是宇文瓏喊的,而是出自尚德?谥。
什么一舉得男……再讓這老虔婆胡說八道下去,他回宮后的日子可就難受了,皇上肯定會把氣出在他們這些奴才身上。
瞧,不用等回宮,皇上此刻臉色就黑得要命,顯然已氣得五臟亂、六腑暴跳,要是他回宮提議弄個陸大人的小人兒來扎一扎,皇上肯定給他加月銀!
宇文瓏此生從來沒有聽到有人夸他和言少輕登對,多數人會用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來形容,文雅點便說明珠蒙塵。
總之,他和言少輕不般配,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就算他們成親了、成了夫妻,也不見有半個人夸過他們才子佳人、金童玉女,如今竟連個鴇母都要來欺負他,還說要給言少輕和陸宸介紹媒婆,一舉得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