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夫人白白眼睛,淡淡笑著說道:“我要看里頭梳頭梳到什么時候,外頭吵架吵到什么時候!
青瓜微微一笑,也不接嘴。
馬夫人翻翻眼睛,說道:“青瓜,你說,外頭吵架,誰先認輸?”
青瓜低聲說道:“六小姐不敢再耽擱時間,自然是她先認輸……要不要奴婢去點醒六小姐一句?”
馬夫人淡淡笑道:“罷了。若是為了一個奴才就將自己置于險地,那就不是我郭家的女兒。若是任憑人家欺負自己的貼心奴才也不敢吭一聲,那也不是我郭家的女兒……素姐兒到底是我郭家的人,這點比她母親要強得多!
這邊說著話,那邊就聽見郭撬厙坑駁納簦骸按聳濾淙皇撬雷錚脖匭胨俁纖倬。只是应妈妈母女,到蒂Y譴映錄夜吹娜,即濒]蟶,覒K醋懦錄業牧趁妗R勒彰妹玫囊餳,晤U遣環兩概鞔蟶隙齲緩蠼揮沙錄掖χ謾綰危俊�
馬夫人看了青瓜一眼,眼神里有幾分贊許之意。
對于兩個女子來說,打上二十杖,也就是差不多是一個死了。好在現在是冬天,傷口不容易發炎,如果弄得好,也能恢復過來,只是需要些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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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的小丫鬟都在養榮堂院子外面候著,于是三人就吩咐自己的小丫鬟上來,拿著管家的對牌,前去外院,找郭安,將事情吩咐下去。
這事情處置妥當,姐妹三個也安排好次日早上前來管事的事情,當下就拜別老太太,散了。聽聞外面一群女兒走了,屋子里兩個太太也終于梳好了頭發,于是也拜別了老太太,叫來守在養榮堂外面的丫鬟,扶著走了。
馬夫人直起身子,看著青瓜,說道:“這事你怎么看?”
青瓜聲音,干脆利落,毫不遲疑,說道:“三太太雖膽子大一些,六小姐雖然愛張揚了一些,但是她們都是知道輕重的人,趁著邀請書生前來參與文會的時機,與書生……做那樣的事情,絕對是不可能的!
馬夫人臉上似笑非笑:“你的意思,那是她們被人陷害了!
青瓜低頭,說道:“老太太既然要詢問奴婢,奴婢也只好長個膽子順口猜測一番……說錯了,老太太您再責罰奴婢……”
馬夫人微微一笑,說道:“既然你判斷三太太母女是被人陷害了,那么陷害她們的人是誰?”
青瓜低聲說道:“奴婢不敢猜測了。”
馬夫人淡淡笑了一下,說道:“不敢,不是猜不出!
青瓜臉色白了一下,說道:“老太太既然堅持要奴婢猜測,那奴婢就胡亂猜一通……要猜測這事情的真相,不妨從兩方面下手。一方面是看三太太與誰有仇,誰要陷害她母女。另一方面是看誰有機會接觸到那兩匹貢綢……說起來,奴婢也有嫌疑呢!
馬夫人坐起來,伸了一個攔腰,又躺下去,說道:“這事你就不用說了罷。你是有嫌疑,不過老身卻相信你。你不是那種多事的人。”
青瓜盈盈跪倒,說道:“奴婢謝過老太太信任!
馬夫人微微點頭,說道:“你起來,繼續說!
青瓜站起來,說道:“說起與三太太有仇,這還真的不好分析。三太太管家這么多年,府邸里對她有意見的大有人在。三太太最近干的事情,多半與二房有關。今天二太太一番話,老太太都聽明白了,如果說起怨恨,二太太還有二房的……四公子,都是有嫌疑的。尤其是四公子……這事情就是他發現的。再說四公子的生母姐姐的事情……多半與三太太有關。四公子因為這件事心懷怨恨,故意設計陷害,也是說得通的。也因為水姨娘這回事,二太太被二老爺拂了面子,好幾天不能出屋子,這事情說起來,多半也與三太太有關。所以二太太也是很有嫌疑的!
馬夫人揮手,說道:“且住。二老爺與其他人,都說水姨娘的事情多半與二太太有關,你卻怎么說與三太太有關?”
青瓜盈盈跪倒,說道:“奴婢也不過是猜測罷了……如果出事的只是水姨娘,或者奴婢會猜到二太太身上?墒沁B著七小姐也一道出事了,奴婢就未免多想了一些。七小姐之聰慧,那是老太太也贊許的。二太太也知道,老太太在七小姐身上寄托了很大的希望。如果七小姐有出息,二房也能跟著直起腰板,所以二太太沒有對七小姐做惡事的理由。何況四公子與七小姐乃是雙生,姐弟情分,更是非同一般。將七小姐水姨娘置于死地,就等于將四公子完全得罪了。二太太現在無子,后面半輩子還指望著四公子,她應該不會做這等結大仇的事情!
馬夫人點了點頭,說道:“你想事情比二老爺還多想了一步!
青瓜低聲說道:“二老爺不是不知道,不過是因為兄弟情義,不能說出口罷了。”
馬夫人再度點頭,說道:“你起來說話,不要動不動就跪下來……你卻說,還有什么人有嫌疑?”
青瓜低聲回答:“此外,去年二太太曾經打死了兩個奴才,其中一個的妹妹,好像就在園子里做活,叫什么婉兒的;二太太前年還曾將一個奴才打殘了,趕到莊子里自生自滅,后來三太太管事,就將他的兒子叫上來,做園子的園丁,每十天進一趟園子來修理花草,因為今天要宴客,所以昨天他也曾進了一趟園子……其他的,奴婢一時半會卻是想不起來了!
馬夫人含笑注視著青瓜,說道:“你算是有腦子的。此外還有什么人有嫌疑?”
青瓜說道:“從另一個角度去考慮,那就是從東西角度考慮了。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那根貢綢的絲線,所以源頭還是要從三太太與六小姐身上去考慮。三太太身邊的奴婢,六小姐身邊的奴婢,都有嫌疑。嫌疑最大的,自然是負責做衣服的應媽媽……方才老太太已經判斷了!
馬夫人微微笑了笑,非常滿意。慢悠悠說道:“只是人人都看的出來,應媽媽沒有足夠的理由。”
青瓜微微一笑,說道:“三太太管家這么多年,得罪了身邊的人……或者都不知道!
馬夫人手指輕輕敲擊著貴妃榻的扶手,含笑問道:“依照你看,這事情……是繼續查呢,還是到此為止?”
青瓜低聲說道:“嫌疑人實在太多,奴婢生怕老太太沒那個精神!
馬夫人輕笑了一聲,說道:“依照你的意思,還是要查……也罷了,這幾天也有點閑,那就悄悄問一番罷。雖然不能聲張,好歹也要讓人家別以為我老太太糊涂了!庇謶醒笱蟮奶上氯ィf道:“等下你就去將玥哥兒給叫過來!鳖D了一頓,說道:“好歹要等那些書生都走了才好。等晚飯之后再說吧!
青瓜輕輕答應了,當下走了出去。
雖然養榮堂沒有閑人,可是兩位太太進養榮堂一趟,出來兩人就變了發髻,衣服上也出現了很多褶皺臟土,這事情卻是人人都見到的。雖然家風嚴厲,一群人不敢大聲議論,但是小小聲的猜測還是難免的。這不,才不到一個時辰,就連東跨院的碧草與小桃也得知風聲了。小桃是養榮堂出來的人,養榮堂那邊風吹草動都有些知道;碧草卻是二太太身邊的人,平時兩只眼睛一直都注意著二太太的舉動。
因此,養榮堂那邊的風吹草動,郭玥身邊,卻是這兩人最早曉得。
茱萸這天卻是拉肚子,一天上上下下也不知上了幾回茅房,到了后來,真的上了茅房卻又拉不出來,白著一張臉,說不出的凄慘。下午總算安生了一下,回到了東跨院,在外屋的一張小軟榻上躺下養著。聽聞小桃與碧草竊竊私語,當下沒好氣的抬高聲音道:“兩位姐姐不是好人,瞧我這般模樣了,有好笑的事情也不與我說一聲。”
小桃當下又緊張的看了一下四周,才悄悄告訴茱萸了:“方才養榮堂傳來消息,說的老太太將管家之權放給三位小姐了。這都要過年了,卻將管家之權放給三位小姐……可不知是兩位太太出了什么事故?”
茱萸白眼,笑道:“原來是這檔子事情。其實也沒啥,不過是過過樣子罷了,等過了年,啥樣還是啥樣!
小桃笑了,說道:“就你看的明白。人家聽聞了這檔子事,都忙著想要走三位小姐的門路,得點好處呢!
茱萸笑道:“這些想法也只能算了,F在是三位小姐一起當家,不是一位小姐當家,能走一位小姐的門路可不見得能繞過其他兩位小姐去……再說了,過年的事,凡事都是有定例的,又能走出什么門路來?”
小桃睜大了眼睛,說道:“想不到想不到,你才進府幾天,看事情卻比我們這些老人都要明白些!”
茱萸得意洋洋的一笑,說道:“公子的書上說了,三人行必有我師呢,別的事情我或者不如姐姐們明白,但是至少這件事上我就看明白了……不過倒也奇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就將脾氣發在我們的太太身上了呢。”
小桃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悄悄笑道:“這就不知道了!
三人都知道,這事情可不能再議論下去了。再議論下去,誰也沒好處。還剛剛住了嘴,卻見郭菀央回來了。
郭菀央在黃楊木小杌子上坐下,說道:“可真累死我了……我也沒有想到,與這些無聊的書生談論談論八股文,居然也這么累人……”
茱萸前來敲背,小桃送上面巾水盆,碧草就將沏茶過來。茱萸就笑著說道:“公子平時不是說,八股文最為好作么,只要格式對了,也不離題了,隨便怎么做,都能過關的!
八股文好做好過關,這是明初特有的一個現象。原來這個時代,因為朱元璋幾場大案,將天下的讀書人都殺怕了,這幾年不少地方縣試都找不到人來參考。可是縣學讀書人的數量還有考上秀才的數量,是直接關系到縣令大人的考評的。所以很多縣令沒辦法,每次縣試,都得想辦法找人來湊數。當然,應天府不是普通地方,這種情況是不至于出現的;但是總體上來說,這個質量也就不咋的了。為了保證秀才的數量,這些年,府試已經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你將八股文的格式寫對了,就給你一個秀才。不管你的文章言之有物言之無物,文風嚴謹還是錯漏百出,一句話,格式對!
所以,郭家出了兩個少年秀才,雖然算少有但是也不算太稀罕。當然,像郭玥這個年紀,如果能中一個秀才,還算是開國所無的。
郭菀央笑道:“正因為只要格式對,所以今年過了縣試的,原來大半都只是格式對了的。今天再三告誡自己要小心,寫出的東西我自己也覺得要看睡著,卻不小心還得了一個中上。”
茱萸手在郭菀央上脖子上揉捏了一下,卻突然叫起來,說道:“公子,你的脖子上,怎么就多了一個小疙瘩?”
郭菀央知道茱萸叫的是什么意思,當下就說道:“我們去里面屋子,解下衣服你給我瞧瞧!
進了里屋,茱萸就悄聲將今天打聽來的事情都說了,低聲笑道:“公子……這事情您可真厲害來著?”
郭菀央輕笑了一聲,說道:“達到這樣的效果……我倒是當真想不到。老太太也不是糊涂人,不過是想要借機發落三太太身邊的那個應媽媽罷了。估計是這位應媽媽做了不少讓老太太不高興的事情了,實在不關我的事!
茱萸輕笑道:“不管怎樣,茱萸我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這事算完了么?老太太……別回過味來罷?”
郭菀央咬咬嘴唇,聲音有幾分沉冷,說道:“這事還沒有算完呢……老太太其實肚子里清楚著,我這不過是賭博罷了!
茱萸嚇了一大跳,輕聲問道:“小姐,這話到底怎么說!”
郭菀央沉聲說道:“叫公子,別漏詞了!”
正說著話,卻聽見門外有小丫鬟的聲音:“老太太請四公子過去一趟!
茱萸的臉色當即變了。
郭菀央笑了笑,說道:“別擔心,不過是說危險了一些……其實你公子心中有數!
設計的時候,重心本來落在那荷包上頭,隨手弄了兩根絲線,不過是想要將事情套在郭家的主子們身上罷了。避免誤傷郭蔓青與郭蓮珠,之前就讓丁氏將她們二人帶到東跨院來。
郭菀央之前是想,自己弄了這樣一根絲線,不過是想要讓闔府上下都猜疑三房幾個主子,如此而已。只是沒有想到,事情如此發展,竟然完全出乎自己的預料。
這其中,定然有人做了手腳。
不過……做手腳的,是誰?
或者說,是誰幫了郭菀央這個大忙?
冬天天黑得早,此時養榮堂已經掌燈。
雖然已經掌燈,但是整個屋子還是顯露出一股幽幽的味道來。馬夫人靠著桌案邊的琉璃燭臺坐著,半張臉卻隱沒在陰影里,頭上一根雪亮的簪子在閃閃發光,那樣子……竟然有幾分滲人。
門口守著一個青瓜,其他地方卻不見任何丫鬟。
郭菀央還沒有進門檻,卻驀然聽見馬夫人發出冷厲的聲音:“跪下!”
驀然聽見老夫人這樣發怒的聲音,若是沒有準備,還真的要嚇了一大跳。好在郭菀央是有所準備的,而且也知道馬夫人現在采用的策略,也就是一個“詐”字。自己若是慌了,露出馬腳來了,只怕那才是真正的糟糕了。當下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委委屈屈跪下了,說道:“老太太緣何生氣,卻不知孫兒哪里做錯了!倍Y數十足,聲音謙恭,只是絲毫不見慌張。
馬夫人冷哼了一聲,說道:“鬧出這樣大的事情,讓我們府在外人面前出了這樣的大丑,你難不成還要裝委屈么?”
郭菀央沉聲說道:“回老太太。孫兒是這件事情的當事人,然而絕非孫兒故意引導著將事情暴露在外人跟前。事實上,孫兒第一時間,就與書生們咬定,此事是丫鬟們走錯了路,堵住了可能的議論。之后馬上去尋找兄長,報告此事,并無拖延……老太太,孫兒已經盡自己所能,做得最好了!
馬夫人冷笑了一聲,說道:“這事情好生奇怪,怎生就讓你給發現了!
郭菀央似乎到現在才回過味來。因為激動,聲音終于有些發顫了:“老太太這是有相疑之意么?老太太相疑,是有道理,孫兒……對水姨娘與七姐姐的事情,是心中有疑惑,這事情,當初就已經報告給老太太與老侯爺了。若是老太太因此疑心孫兒惡意報復,設計陷害,孫兒卻是不服……孫兒好歹也是郭家的人,也知道郭家才是孫兒安身立命的根本。郭家名聲壞了,對孫兒并無好處……孫兒豈會做這等胡鬧之事!老太太……也將孫兒看得忒不懂事了一些……何況孫兒今天一門心思只在文會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