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菀央悄悄起身,去了外間,順手在桂華的脖頸要緊穴道上插了一枚針,確定她暫時不會醒來,才回來低聲說道:“娘親,今天的事情有些蹊蹺!
水蕓香低聲說道:“難道不是誤采蘑菇?”
郭菀央低聲說道:“驛站乃是要緊地方,來往的客人,有不少富貴者。驛站的小吏下人做菜,定然會選最妥帖的菜肴。寧可不好吃一點,也不能冒任何險。既然不能從老人手中買到蘑菇,又怎么會輕易的向一個陌生的年輕人買?這就是蹊蹺了。”
水蕓香聲音略略呆了一點驚恐:“央央,你說的是……”
郭菀央低聲說道:“娘親。這事情就是再查下去也沒有用場。認定是誤采,又沒有出人命,就是鬧到官府,這事也是不了了之。所以今天我就沒有再鬧了!
水蕓香低聲說道:“這就是有人要置我們母子于死地了……現在如何是好?還在路上就有這么老大的事情……”
郭菀央沉吟了片刻,說道:“娘親,我有一個主意。明天你就說身子不爽,叫頭疼……頭疼上三天再說。容媽媽定然心急。那時我再對容媽媽說,容許菀央留下照顧娘親,讓他先帶著玥弟先進京!
水蕓香驚道:“你這打得到底是什么主意?玥哥兒那樣的老實性子……一個人進京,還不叫人給吃了去……這一路上……”
郭菀央輕輕搖頭,說道:“母親。我母子三人,一向與世無爭。之前在遼陽,生活雖然苦一點,卻也算是安逸。太太也就當我們不存在,根本不加理會,F在一離開遼陽就生出這么多事情來。那也就是說,那暗中出手的人,要對付的其實不是我們母子,而是玥弟。他們是不容許玥弟進京呢!敝劣谑钦l不允許玥弟進京,郭菀央并沒有說。其實水蕓香也明白。郭玥要進京去爭奪這樣一個位置,定然礙著很多人了。
水蕓香急切道:“既然這樣,玥哥兒一個人進京,豈不是更危險。”
郭菀央搖頭,說道:“娘親。我的意思是說,我身子骨比玥弟身子骨要好。性子也比玥弟要明朗爽快一點。更難得的是我們兩人外貌基本一致。既然這樣,就讓玥弟化妝成我的模樣,我化妝成玥弟的模樣。你借口身子不好,不敢走長途,要求央央陪著你回遼陽。玥弟與你回了遼陽,有遼王府看顧著,也出不了大事。只要深居簡出就可以了。我代玥弟先回南京去看看!
郭菀央說得云淡風輕,水蕓香聽得卻是心驚肉跳,當下握住女兒的手,急切說道:“央央,不可以!”
郭菀央笑了一下,說道:“娘親,你放心。少了你們兩個后顧之憂,誰也不能欺負了我去!
水蕓香苦笑道:“央央,你與弟弟面目雖然相似,但是男女到底有別。萬一泄露,那就是殺身之禍!”
郭菀央還欲勸說,水蕓香卻是死也不同意。只說道:“在我心中,男兒女兒都是一樣的。要你舍身來救你弟弟,我卻是萬萬舍不得!寧可三人一起進京,一起死了,也不能讓你孤零零的去冒險!
郭菀央見水蕓香如此堅持,心中涌起幾分感動。但是想起前路兇險,又不由愁腸百結。
以庶女的身份去參加大家族的家斗,真的不是一個好起點啊。
雖然有遼王郡主在身后撐腰,可是遼王郡主的分量還是不大夠啊。
得給自己再找一尊靠山……郭菀央將目光挪移向前方。
燕京,有一位朱棣殿下。只是……自己身份太低微了,無法與朱棣殿下搭上線啊。
郭菀央無奈的嘆息了一聲,將所有的雜念都收起了。
次日歇息了一日。容媽媽雖然心急,卻也不能催促。第三日起身,每日行六七十里,驛站歇宿,也沒有其他話。郭菀央生恐那仇家一計不成再生一計,雖然不敢在表面上顯露出來,心中卻著著實實小心翼翼草木皆兵。
轉眼十余日,燕京已經在望。雖然是往南走,天氣卻還是漸漸涼下來,趕路終于不像之前那么辛苦了。
這日又到了驛站。想起過幾日就可以進燕京,郭菀央倒是當真想要去燕京走走。
幾百年前的古都啊……如果現在在北京買下一塊地皮,二十年之后肯定暴漲一百倍。
不過現在手上沒錢啊。自己又是一個女子,又不是女戶,連買地的資格都沒有。
上明朝去炒房,的確是一個不太現實的夢。除非趕緊找個丈夫將自己給嫁了,然后用丈夫的名義買地買房……苦惱。
不過再苦惱也沒用,郭菀央手上沒錢。
進了驛站,下了馬車。卻聽見桂華與蘭葉悄悄說話:“上次來的時候路過燕京,也沒有進去走走逛逛……這次回去,不知能不能走走……”
蘭葉啐道:“美得你!京城那邊,老太太與太太在等公子,可是等得眼睛也發白了呢。還能耽擱了?”
桂華悻悻說道:“就是知道不能去逛,所以才想啊!
郭菀央不由一笑,面前這兩個小丫頭,雖然有時有些討人厭,但是畢竟還是小孩子心性呢。正在肚子里思忖,卻聽見外面馬蹄聲響起,紛沓的聲音就向驛站這邊沖來。風聲響動,有馬蹄聲就響在自己的背后。如果再遲疑一番,說不定那馬蹄就會踐踏在自己身上!
不覺吃了一驚,當下拉著娘親與郭玥,往邊上避開。卻聽見馬蹄聲登時頓住,身后再也沒有聲息。不覺又是吃了一驚,回頭看去,卻見身后三丈,齊嶄嶄立著十三匹馬,靜悄悄的站在那里。
就像是立在哪里已經很久了一般。
郭菀央不覺咋舌。即便是菜鳥,也能看出這等騎術,不是一般人能練出來的。
一眼看去,目光卻落在領頭的一個少年軍官身上。一身銀亮的盔甲,頭上是一個鮮紅的帽纓。馬鞍的一側,掛著一個大包裹,另外一側,卻是掛著一桿紅纓槍。槍尖朝上,正對著夕陽,熠熠生光。
馬背上的少年軍官,約莫十五六歲年紀,生的是面如冠玉。鼻梁高挺,嘴角微微有些往下抿,將臉部的線條勾勒得有些冷峻。眼睛之中,卻有些桀驁不馴的神色。
只看了一眼,郭菀央就趕緊收回了目光。不再打量,當下就跟著從人,前去自己的房間了。
心中卻不由感嘆了一句:沒有環境污染問題的古代,才是真正出產帥哥的時代啊。
進了房間,才略略收拾了一下,就聽見外面說話的聲音。卻是驛丞小步前來,與容媽媽商量:“這下驛站里來了一伙軍爺,房間都不夠分配了……能否請夫人公子小姐讓出一個房間來?”
一路之上,房間安排,都是郭菀央母女一間,郭玥一間,容媽媽一間,三個丫頭在郭家母子房間外面打地鋪,幾個男仆拼一間。那驛丞前來要求讓出一個房間,這邊安排就有些為難了。唯一可以讓的就是容媽媽的房間。聽聞外面的說話聲,郭菀央不由一笑。要容媽媽讓出獨占一間房子的特權,也不知容媽媽舍得舍不得?
果然,容媽媽的聲音響了起來:“董驛丞。您也知道,我們一行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才要了四個房間,已經是極節省的了,F在要再讓出一個房間,實在是為難……”
又聽見那董驛丞賠笑的聲音:“容媽媽。您好歹體恤我們這些下等的做事之人!甭曇魤旱土讼氯,低低說道:“來的是燕王殿下的世子……如今只有兩個房間。雖然說也能勉強容納,但是燕王殿下的世子,總不能……”
聲音雖然輕,但是郭菀央耳力過人,還是聽明白了。不覺眉頭一挑。外面那個小帥哥,是燕王的世子?那就是朱高熾?不是聽說朱高熾是一個胖子嗎?
聽對方是燕王世子,容媽媽登時就變了語氣。當下就說道:“既然董驛丞為難,我們在為難也要讓出一個房間來。我這就是稟明公子小姐!
那驛丞聽聞容媽媽同意,當下歡歡喜喜就去了。容媽媽進了房間來,對郭菀央三人說了這件事,說道:“如今只有老婢讓出一個房間,與蘭葉一道,在公子房間外面地上打個地鋪得了。”
水蕓香沉吟著說話:“媽媽是有年紀的人了,雖然現在天氣也還炎熱,但是打地鋪到底不妥。不如請驛丞大人在我們房間的外間搭一張小榻,讓玥哥兒睡過來。媽媽去玥哥兒房間睡床罷!
容媽媽疾聲說道:“這怎么可以?”
水蕓香笑道:“這有什么不可以的。玥哥兒身量小,隨便搭一張小榻就成了。媽媽路上辛苦,也好睡的舒服一些!
容媽媽卻依然是不肯。水蕓香也就罷了。郭菀央冷眼旁觀,這個容媽媽,對水蕓香的提議,是極為意動的,不過是恪于主仆名分,不敢造次罷了。
這樣的表現讓郭菀央覺得相當滿意。不管怎樣,容媽媽對自己母女,表面上的尊敬總是做足了。水蕓香也不再堅持,容媽媽自行安排住處去。
郭菀央見郭玥有些懨懨的模樣,當下笑道:“好弟弟,不要這么沒精神。晚上要吃什么,叫茱萸給你準備去!
郭玥不好意思的笑道:“這幾天懨懨的就是沒胃口。要不,姐姐前些日子給做的醋溜魚片倒是極好的!
郭菀央笑道:“你胃口倒是真刁了。這地方附近也沒什么大河,也不知有沒有魚呢!闭f著話,卻是吩咐茱萸,出去問問驛丞,附近有沒有魚買。卻不想甚是幸運,那驛站的廚房水缸里就有老大的一尾草魚,正在搖頭擺尾吐泡泡呢。
當下就將這尾魚給買了。又借用了驛站后院的小廚房,拿出自己準備好的油鹽醬醋,將魚給洗干凈了,刮去了魚鱗,剖開肚子,展開魚頭,在魚肚子上劃了牡丹片,展開手段,開始做西湖醋魚。
西湖醋魚的做法其實簡單,不過是將鍋燒熱,放油,投入蔥和姜塊,煸香后,放三錢黃酒,加水把魚淹沒,再放六錢醬油,一錢鹽。煮開后,把魚放入,先用旺火燒開,再改用中火,把魚煮熟?吹紧~鰭豎起來,眼珠突出,就將魚撈了起來。
才將魚撈起,卻發現手上居然沒有淀粉。當下吩咐打下手的茱萸:“你去前院,問問驛站的大廚房,有淀粉沒有?去買一點點來!表樖纸o了她一個銅錢。茱萸飛快去了。
郭菀央將湯汁放回鍋里,放糖放醋放醬油,就等著勾芡。等了片刻不見茱萸回來,自己的肚子卻疼痛起來。當下就關上廚房的小門,先去解決內部問題去了。
不過片刻就回到了小廚房。推開了房門,卻是不由一呆。廚房灶臺之前,茱萸站著,問道:“小姐,魚您搬走了?我將芡粉勾好了,可是找不到魚了!
郭菀央怔忡道:“魚就放在灶臺之上……不見了?”
茱萸急切道:“您沒有將魚拿走,那魚上哪里去了?難不成是桂華與蘭葉拿走了?”
郭菀央嘆息說道:“如果是被貓狗偷吃了,好歹有個盤子在?峙率潜蝗送盗。我們先回房間去看看罷!碑斚戮蛯⒐春密偷臏⒑,端著回房間。
因為驛站來了很多軍官,水蕓香一行人就吩咐驛站下人,在郭玥的房間里擺了一張桌子。等水蕓香母女吃好再收拾掉。至于其他人等,就每人一碗飯一樣菜,隨便找個地兒擺下來就吃。郭菀央與茱萸兩人進了郭玥房間的時候,桂華正在擺菜;仡^見茱萸兩手空空進來,當下就說道:“你不是與小姐一道去做魚了么?怎么還沒做好?”
茱萸臉上變了一變,說道:“果然是被人偷了!”轉身就出門,恨恨說道:“我去找驛丞,豈有此理,這么一轉眼時間,就將小姐做的菜給偷走!”
郭玥迭聲叫道:“茱萸,你別著急……找不到,不吃也不打緊……”
容媽媽這時也知道發生了何事。當下就吩咐蘭葉:“你趕緊跟了茱萸去,千萬不要與前院的起了沖突。”定國侯是有些權勢,不過這個權勢與燕王權勢,還是不能相比。既然不能相比,那么就認定吃虧是福的原則。
吩咐完了,才對郭菀央苦笑了一下,說道:“小姐……不要怪老婢僭越!
郭菀央也是苦笑了一下,說道:“容媽媽吩咐即是。不過蘭葉不見得能約束茱萸……”
容媽媽苦笑了一下,說道:“老婢親自去一趟。公子小姐姨娘,你們先用飯罷!碑斚乱布奔弊啡チ。
郭菀央母子三人在桌邊坐下。卻是誰也沒有了胃口。依著郭菀央的性子,卻是恨不得自己也跟著出去,繞整個驛站轉上一圈,非將那偷魚的賊人給逮住不可?墒亲约荷矸輸[在那里,不能輕易出去,不覺郁悶。
三人坐了片刻,卻聽見前面隱隱傳來喧嘩的聲音。郭玥雖然有些懨懨的,但是到底是孩子脾氣,當下站了起來,說道:“姨娘,我去看個究竟!碑斚戮鸵呷。水蕓香呵斥道:“別慌張,你是公子哥,又是孩子,這樣的事情,哪用得著你出頭?你且坐在這里只顧吃飯罷!惫h只好又坐下來了。
喧嘩聲愈加吵鬧起來,這邊也聽得清清楚楚了,那是茱萸的聲音:“這難道不是我們的魚?我們記得,驛站的魚缸里只有一尾魚,被我們給買了……難不成驛丞大人一尾魚賣了兩次?等我們做熟了,又賣給你們一次?”
又聽見一群男子雜亂的聲音,不知說些什么。又聽見一個清朗尖脆的少年聲音:“我們校尉大人說沒有偷,就是沒有偷。校尉大人何等身份,又豈能偷你們一尾魚?”
卻聽見茱萸的聲音,氣急敗壞:“是,大人們都是沒有偷的。那尾魚是自己長了腿,跑到諸位老爺的席面上,自己請諸位老爺用筷的……”
又聽見容媽媽的聲音:“校尉大人的為人,我們自然是信得過的。茱萸,休要在這里胡說了……”
校尉?難不成那個少年男子,不是燕王世子朱高熾?如果是燕王世子朱高熾,就沒有成為“校尉”的道理!靶N尽蹦耸敲鞒俾氈械囊粋散階,僅僅六品。
聽容媽媽一味責怪茱萸,卻不由又皺起眉頭。一尾魚不是什么小事,為了一尾魚與燕王的屬下起沖突也不值得。但是一味的奴顏婢膝,也不是郭菀央的行事作風。
聽見了那邊又是喧嘩吵鬧聲。又聽見茱萸氣憤的聲音:“我不回去!今兒個非將這事情說明白不可!”
郭菀央嘆了一口氣,放下筷子,吩咐身后的桂華說道:“你卻出去,將茱萸叫回來……”眼睛在桌子上轉過,目光卻是落在那碗湯汁上。當下吩咐桂華:“將這碗湯汁端出去,送給那些大兵……”低聲吩咐了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