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熒抿嘴說道:“要報答?其實簡單。我兄長那日見到你,也覺得對眼得緊。等幾年,你就到我家來好不好?”
想不到朱熒居然這樣說話,郭菀央不覺微微羞紅了臉,說道:“郡主開什么玩笑來!
正說著話,卻聽見前面響起一個說話聲:“母妃,那郭家的公子小姐……”
聽見王妃的呵斥聲:“慌慌張張的,成什么樣兒!”
卻身邊的朱熒脆生生接口道:“哥哥,郭典寶家的公子小姐的確在這里。你正趕上時候了!”
郭菀央回過身,卻見門外,大步走進一個少年郎來。大約十二三歲的年紀,上身穿著一件銀白底子繡金竹葉紋樣靛青束袖圓領袍,袍子下面露出碧藍緞面褲子。腰間束著寶藍玉帶,下面掛著一塊雨過天青色的玉佩。粗黑的眉毛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鼻梁秀挺,薄薄的嘴唇往下抿著,卻使整張臉別有了一番剛毅果決的味兒來。郭菀央穿過幾次,也見過無數古代美男子,然而這般有型的小正太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不免多看了一眼。只是多看一眼之后就知道自己不對,當下急忙收回了眼睛,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失禮。
王妃笑著呵斥道:“郭典寶家的公子小姐在這里,你還這么咋咋呼呼,不怕人笑話么?”
郭玥已經上前,行禮相見。郭菀央也上前相見了。
遼王世子朱炩含笑對郭玥點了一下頭,卻對郭菀央說道:“郭小姐,有一件極失禮的事情,想要向小姐求證一下!
郭玥見遼王世子居然不理睬自己,不免有些失望。卻也不能表現出來。
郭菀央倒是更詫異了。遼王郡主喜歡自己,遼王世子居然也有事情找自己?
難道還是去年那件事兒?莫不是真如朱熒所說,這個朱炩真的瞧自己對眼了?
這也太扯了一點。
王妃笑著說道:“既然知道失禮了,還問么?”口氣里卻全是寵溺的味道。郭菀央急忙笑道:“王妃言重了。世子請問罷,郭菀央定然知無不言!
朱炩卻舉起了手上的一個東西,說道:“這東西,是小姐托人去胡家鐵匠鋪打的么?”
郭菀央抬眼看去,這才明白,當下低眉說道:“這確實是小女子請人去打造的。”原來朱炩手上的一個東西,就是一串彈簧。
朱炩問道:“這樣的東西,可允許我仿造幾個么?”
王妃皺眉,說道:“炩兒,你風風火火慌慌張張的,又拿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東西上來,卻是做什么?”
朱炩這才對母親再度行禮,說道:“回稟母妃。孩子今天上胡家鐵匠鋪,想要打造一把趁手的鐵槍。卻不想正巧見到郭小姐命老蒼頭在打造東西。那東西煞是費勁,孩子看著新奇,就多看了幾眼。卻見那老蒼頭吩咐將這東西安在車子底下,說是可以減少震動……等一輛車子大體上做好了,孩子就坐上去試驗了一下,果然安穩了許多。當下想起母親出門,時常要坐車的,這可不是用得著的好東西?又聽聞郭小姐就在咱們王府做客,就急急忙忙趕過來了,想要問個究竟。順帶想要向郭小姐請求,讓孩兒也能仿造這東西。”
聽完這句話,郭菀央不由更是詫異。難不成大名朝也有知識產權這一玩意兒?朱炩想要仿造那就仿造吧,為何要急沖沖趕來巴巴的與自己報備一聲?
郭菀央急忙說道:“世子殿下想要用菀央想出來的小玩意向王妃盡孝心,那是菀央的幸運。”
王妃這才明白過來,當下接過朱炩遞上來的彈簧,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卻也看不出花樣來,當下嘖嘖稱贊道:“這東西果然有這樣的用場么……車子上安了這樣的東西,坐車的人就能輕省很多么?”
朱炩笑道:“那是自然。孩兒親自試驗過的。”
王妃看了半日,依然還給朱炩,卻對郭菀央笑道:“你這孩子,怎么這么聰明呢?居然這等好東西也想得出。嗯,等著炩兒仿造出來,那就是本宮也承你的情了!狈愿郎磉叺难诀,說道:“去拿兩袋子小金魚兒出來,十兩一袋的!
郭菀央急忙說道:“郡主方才所賜已豐,怎能再收王妃厚賜!
王妃笑道:“不是給你一個人的。方才那是郡主的心意,不是本宮的心意。你姐弟今日初見本宮,若是連見面禮也沒有,不是惹人笑話了么!
說話之間,丫鬟已經拿了兩個小荷包出來,當下給了姐弟二人。兩人謝過了。
卻聽見朱熒笑道:“哥哥,母妃已經說了,這是見面禮,不是這個什么減震器的謝禮。郭家姐姐的奇思妙想給了你盡孝的機會,你不謝謝他們么?”
朱炩倒是有些尷尬起來,說道:“我又不比你,財大氣粗的……小貴兒,你去找秋痕,要二十兩銀子過來……”
見到了朱炩的尷尬,郭菀央急忙說道:“今日王妃如此厚賜,本也該好生謝謝王妃,為王妃稍盡綿薄,也是分內之事,哪里還能要世子的謝禮。”
郭菀央這般說話,朱炩卻是漲紅了臉,當下吩咐自己的小廝:“還不快去!”
卻聽見小貴兒——也就是跟在朱炩后面的小廝,扁嘴說道:“方才您將錢都花在鐵匠鋪子里了,秋痕姐姐手上,只怕就是十兩銀子也拿不出了!哪里拿得出二十兩銀子!”
邊上的朱熒,忍不住爆笑出聲。王妃也是莞爾。在場的一群丫鬟婢女,全都忍不住嘴角含笑。
王妃站了起來,說道:“本宮也乏了。難得你們四個小的,一見投緣,那就多聊聊罷。炩兒,熒兒,你們帶郭公子郭小姐去花園走走……紫雪,你等下去將那匹粉紅色的妝花羅找出來,給郭小姐做衣裳;將那匹天青色的湖藍軟綢找出來,給郭家公子帶回去。再找一匹合適的,給她家水姨娘帶回去罷!
當下朱炩朱熒,就帶著郭家兄妹二人,去了花園。已經是傍晚時分,今天天氣也較昨天涼爽,走在長廊里,倒也清涼無汗。朱熒嘰嘰喳喳的,話比較多,只是朱炩比較沉默,整個氣氛也不如何熱烈。走了一圈,朱熒話語告了一個段落,走在前頭的朱炩驀然回過頭來,目光凝視著后面的姐弟二人,說道:“等……來日郭典寶大人回我父王身邊任職,你們會回遼陽來么?”
朱炩的眼睛,是落在姐弟二人身上。但是不知怎么的,郭菀央卻是感覺到,這個朱炩,其實是在等自己回答……當下有些慌亂,說道:“這要看家里安排了!
朱炩勉力笑了一下,盡量顯示出云淡風輕的樣子,說道:“來日……我請父親點你們二人做我兄妹的伴讀……你們可會答應么?”
他語氣很輕松,輕松的就像是在閑聊。這一回不等郭菀央回答,郭玥就先說道:“如果有這樣的幸運,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朱炩回過頭,依然看四周的風景,嘴巴里淡笑著說道:“郭小姐也是愿意……給我妹妹做伴讀了!
郭菀央倒是有些不知如何回答。這位世子殿下……很顯然意有所指。略頓了一頓,才淡笑說道:“只恐不能自己做主。”
朱炩突然快步往前走,指著前面一片空地說道:“那是我的練武場!庇终f道:“原先此處是一小池塘,養著幾只仙鶴呢……可是我喜歡這個地方,喜歡在這個地方練武,于是我就日日向父王要求。求了三四年,父王終于同意,將池塘給填了,做了我的練武場!
郭菀央不說話,片刻之后才說道:“我們家后面有幾株桃樹,每年花開的時候,我總喜歡去那里看花。那年正是花開的季節,卻不巧下起了雨。姨娘不許我出門。求了好幾日,姨娘總算允了。我歡天喜地去了桃樹下,可是……桃花已經謝了,再也找不到桃花了!
郭菀央的聲音悠悠的,淡淡的,和著傍晚的涼風,就像是從極遙遠的地方飄來。
朱炩是很英俊的小正太……只是,他是遼王的世子。
將來說不定是要做遼王的。
與地位很高的王侯糾纏,對自己并無好處。
自己這輩子,不過是一個身份尷尬的庶女而已;橐鲞@玩意兒,古代也好,現代也好,都是講究門當戶對身份匹配的。
再說了,作為現代人,可真不相信什么一見鐘情的玩意兒。更何況對自己一見鐘情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未成年人。
拒絕了,也好。
卻聽見朱炩的聲音,很堅定很倔強:“我會趕在花枝凋零之前,就將花枝給剪下來!
郭菀央淡淡的嘆了一口氣,說道:“世子殿下,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
朱炩聲音很堅定:“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郭菀央沒有繼續說話。
第3章
老爺要回遼陽做官,這房子也不用急著發賣,簡單收拾一下,就可以動身。臨行的時候,遼王府里又送來了一些東西:郡主送給郭菀央的,世子送給郭玥的,遼王妃送給定國侯夫人的,送給郭銘妻子的……雖然都不值什么錢,但是數量也很不少。
這日一早上就起來,一家人乘上馬車,動身。車身下面裝了減震器,果然少了很多震動。但是畢竟是出遠門,車子走了幾十里路,郭玥就有些懨懨起來。
大明朝的驛站設置相當的密集,每六十里到八十里,就有一處驛站。之所以設置那么多驛站,那是因為商業不夠發達的緣故。畢竟,在一個封建社會里,想要遍地都是酒樓隨時都能找到私人客棧,那是不可能的。郭菀央已經穿越過幾次,知道那都是武俠小說中的騙人場景。
從遼陽到燕京,很漫長的一段路程,地廣人稀。如果錯過驛站,那就很可能會落入露天過夜的悲慘境地。
到了第一處驛站的時候,水蕓香已經暈車暈得臉色發白了。郭玥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郭菀央好一點。畢竟練了三四十天太極拳,雖然還沒有顯出多少效果,身子素質卻是好起來了。
一群人雖然沒有官身,也沒有公務,但是郭家是王侯之家,即便是驛丞也湊著笑臉上來討好,很快就給一群人安排了住處。雖然驛站的住處無論如何都比不上家里,郭菀央也沒有那么多挑剔。進房間簡單收拾了一下,容媽媽就上樓來,請他們下去用飯。
驛站的飯菜不比家中,都很簡單。郭菀央是無肉不歡的脾氣,盡管她的吃肉的時候很文雅。驛站里沒有肉,她也就沒有了胃口。唯一可提的是菜肴里有一碗蘑菇湯,水蕓香與郭玥倒是拿著這個下飯,多吃了好幾口。郭菀央卻是對蘑菇類食物沒興趣。
只是沒有想到,入夜之后,水蕓香與郭玥,全都肚子疼起來。郭菀央猛然想到了蘑菇湯,不由驚了個臉色煞白!想起當初學過的對付食物中毒的法子,當下就拿手指摳母親弟弟的咽喉深處,催促嘔吐,一邊又叫了驛丞,忙忙去請了大夫來。
容媽媽聽聞郭玥不好,驚得臉色煞白,頭也來不及梳,衣服也來不及整理,光著腳就跑上來,抓住驛丞就厲聲喝問。驛丞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角色,當下差點哭出來。三腳并作兩步,急急忙忙找大夫去了。
好在情況不是很嚴重。央央前幾次穿越的時候,也曾學了一點醫術。在另外一個空間里也曾混出過神醫的名聲。兩個空間的地理環境不同,植物也不完全相似,郭菀央不敢用藥。但是不妨礙她探脈觀察。請了大夫來,開了藥方,檢查了一下覺得沒有多大的問題,才命人去抓了藥回來,自己打開藥包看了,又令驛丞就直接將小爐子藥罐拿來,就在此處煎藥。
容媽媽萬萬想不到出了這等岔子,見郭菀央做事仔細,也不覺點頭。又覺得失了面子,當下就將驛站的廚子下人一并都叫上來,厲聲盤問。那廚子哭訴道:“這些菜肴,都是小人一手做的。即便是蘑菇,也都是從跑山的老人手中買來的。只是今天買菜的時候,稍稍遲了一點,未曾從老人地方買到蘑菇,因此就買了另外一個年輕人的。想來他們都是熟知山中蘑菇的,哪里會曉得他們竟然會采錯了毒蘑菇?這都是小人的錯,請大人原諒則個!”其他人等,也是一味的磕頭。
容媽媽聽廚子口口聲聲將毒蘑菇的責任,推到賣山菜者身上,不覺氣惱。但是卻又問不出真相,真真是無可奈何。正氣惱的時候,卻聽見郭菀央款款說道:“媽媽且不要生氣。想來我們郭家,與這驛站之中人等,也是無冤無仇。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他們也逃不了責任。所以定然不會是故意害人。既然是無心之失,那么媽媽也就不要多加責怪了。”
容媽媽聽郭菀央這樣吩咐,當下也沒有其他話。畢竟在外人面前,也少不了要給郭菀央面子。當下也就狠狠訓了驛丞以及眾人一通,也就算了。
這大夫用藥也算是平穩,一碗藥下去,母子二人又嘔又拉,立馬就輕省了很多。折騰了半夜,一群人都累了,郭菀央笑道:“容媽媽,你們安排大家都睡覺罷。母親與弟弟,有我看著呢!
容媽媽說道:“哪有主子值夜辛苦卻要下人休息的道理。老婢也照看姨娘與小公子,定然不能讓小姐勞累!
郭菀央笑道:“媽媽是有年紀的人了,本來趕路就辛苦。我小孩子倒還好些。若是媽媽也勞累了,就耽誤行程了。”
容媽媽說話客氣,其實也累得慌。聽郭菀央說起,就不由有些意動,卻又擔著名分關系,不敢松口。她本意是叫兩個小丫頭來值夜的,只是郭菀央要自己來,身份擺在那里,卻是不敢提出用兩個小丫頭來代替。無奈何只能自己上了。
卻聽見水蕓香笑道:“容媽媽客氣了。您是太太身邊有身份的人,自然不能勞累了。菀央這個孩子,自小都是在我身邊膩慣了的,您給她單獨安排了房間,她還住不慣呢。這樣罷,您就讓菀央與我同床睡覺,讓玥哥兒在外面鋪一張小榻子。另外吩咐茱萸與桂華在外面打個地鋪。至于您就趕緊歇息去吧。勞累了您半夜,我也心中不安呢……”
水蕓香性子懦弱,不過卻不愚蠢。知道今天出了這樣一檔子事情,女兒又堅持要貼身服侍自己,其中定然有深意。何況這幾天容媽媽對自己客氣了許多,于是也壯著膽子吩咐了下來。
容媽媽倒是想不到水蕓香也能說出這樣一番有條理的話來。不過水蕓香這樣安排也算有理,她的心底也不大想要服侍一個還沒有被太太承認的姨娘。當下也不堅持,就允了。安排妥帖,就自己睡覺去。一行人都已經疲憊不堪,躺下,房子里很快就想起了均勻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