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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線 第7章(1) 作者:花茜茜
    這一場手術從早上進行到下午才完成。

    盧有睿手術醒來后渾身乏力暈眩,身體沉如千斤重,他微微掀開眼皮,只看見一片白,麻醉藥效仍未退,很想吐,但他忍著。聽見耳朵旁有談話聲,他于是緩緩轉頭朝那聲音看去。

    他看見了姊姊與林醫生在談話。

    盧有靜發現他醒來,趕忙彎低身子,湊近他身旁問:“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盧有睿輕輕搖頭,其實背后的傷口超級痛,但他在乎的不是傷口痛不痛的問題,而是手術是否成功?他迫不及待地問:“手術成功嗎?”

    林醫師笑著回答:“腫瘤切除的過程還好不是很棘手,沒有遇到大出血或需要輸血的情形。”對一名手術醫師而言,病患在手術過程中沒有大出血導致血壓下降休克,又或者導致手術部位血流不止、看不清狀況,便算是相當順利的一個手術。

    “真的?”盧有睿心喜,懸在心中的大石頭終于放下。

    “那你說的那個風險呢?”他想起手術前林醫生說過,最大的風險就是怕傷到神經。

    林醫師告訴他。“你動動雙腳,感覺一下。因為麻藥還沒有全退的關系,可能會覺得有點遲鈍,但是過幾天就會好一些了。”

    盧有睿聽了林醫師的話后,凝聚注意力在雙腿上,嘗試著要抬起腳,但是卻徒勞無功。

    他皺著眉,然后疑惑不解地看著林醫師。

    林醫師笑著問:“如何?”

    “不行!我的腳完全沒感覺,動不了!边@種下半身毫無知覺的情況讓他嚇得呼吸一窒。

    林醫師的臉色這下也變了,他掀開床尾的被單,從口袋里取出一支原子筆,用筆尖輕輕刺著盧有睿的小腿,擰眉問:“這樣呢?也沒感覺嗎?”

    盧有睿搖頭,因為看到林醫師的舉動與表情都不太對勁,他心中惶恐不安著。

    盧有靜也很擔心,她急問:“怎么會這樣呢?這代表什么?”

    林醫師眼色黯淡,他看著盧家姊弟倆,語氣困難地說:“通常……這可能代表……神經受損!

    盧有靜聽了,訝然掩嘴。

    而盧有睿則怔忡無語,只覺得眼前黑暗無光,他慢慢深呼吸,消化著林醫師的意思,好半晌之后才有辦法說話,頹然無力地問:“這情況會持續多久?”

    “不確定,要看受損的程度如何,以及復健的成效!

    “意思是……我有可能一輩子都必須坐在輪椅上?”

    林醫師表情愧疚地看著盧有睿,語氣抱歉地說了一句!斑@……很難講!边@情形出乎他意料之外,明明腫瘤摘除的過程沒出什么差錯的!他反覆想著,會不會是他哪個步驟太過自信,以至于粗心大意?

    林醫師不敢將心里的疑惑說出口,只能暗地里想,而愈想,便愈心虛。

    一旁的盧有靜忍不住哭了出來,而盧有睿則表情木然。

    他不相信,不相信命運真有這么殘忍,居然跟他開了這么一個玩笑!

    如果他當真必須永遠倚靠輪椅的話,那湘蕓怎么辦?他還能繼續和湘蕓交往下去嗎?說什么要當騎士來解救她,這樣的他只怕是會連累她吧?

    但是,已經放下的感情豈是說收就能收得回的?

    再說,如果就這樣斷了彼此的感情,白湘蕓又會有多難過呢?

    他很怕,怕未來的生命里少了白湘蕓這個令人疼入心坎里的女人……

    林口某醫院。

    白震照著便條紙上的資料,帶著一盒水果,來到了一間病房門口。

    他敲了敲門,來開門的是盧有靜。

    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里,是因為收到了一封電子郵件。當時,他看著電腦螢幕上的資料,濃眉擰著,拿來一旁的便條紙抄下資料,然后把那張紙收進口袋里,拿了車鑰匙,往林口的方向開來。

    那封信件其實是征信社傳來給他的,一星期前,當湘蕓一臉認真地提起有一個交往中的男友時,他表面上不動聲色,但背地里卻請征信社調查有關盧有睿的一切背景。他本來只是想了解湘蕓跟什么樣的人來往,若不是正直、有肩膀的男人他可不允,不料,征信社卻給了他意料之外的訊息。

    “你是……盧有靜不識得眼前的男人。

    “我找盧有睿先生,我是白湘蕓的父親!

    半躺在病床上的盧有睿聽見門口的對話,驚訝莫名,腦海里翻飛過所有猜測,推敲著白湘蕓的父親出現在此的原因。

    “大姊,麻煩你請白先生進來。”

    白震走了進去,在床邊停下來,目光精銳地打量著盧有睿。

    盧有靜拉了一把椅子過來請白震坐下,然后默默地走出病房,留給他們私下說話的空間。

    盧有靜走后,白震開門見山,率先開口。“湘蕓應該還不知道你的事吧?”

    盧有睿僵愣,手心在冒汗。“白先生指的是……”

    “你的腳。湘蕓還不知道你手術失敗的事吧?我想她應該連你瞞著她來動手術的事都不知道吧?”因為征信社的關系,所有白湘蕓不知道的事,白震都知道,包括盧有睿因為腰椎腫瘤動手術,以及手術時傷到神經導致半身不遂的事,他全都知悉。

    盧有睿聽了臉色青白交錯,他沉重地點著頭。“我還在想,該用什么方式告訴湘蕓。”這也是他至今還沒跟白湘蕓聯絡的原因。

    白震突然問他!澳悴粏栁覟槭裁磿滥愕氖聠?”

    盧有?粗,等他自己回答。

    白震嚴肅的臉上出現一抹溫情,說:“因為湘蕓母親的關系,所以湘蕓和我之間始終有隔閡,她一直以為我不關心她,以為我跟她大媽一樣,一心想把她嫁出去,嫁到對家里事業有幫助的人家去。其實她不懂,我并沒有嚴苛地要求門當戶對,但最起碼對方必須是有能力照顧她、真心對她好的人。所以,很抱歉,我暗地調查過有關你的事。”

    他的答案并沒有讓盧有睿太過吃驚,他多少猜得到白震會知道他的事應該是透過征信社。

    白震又說:“對于你在茶葉領域方面的成就,我很肯定,原本我應該是不會反對你和湘蕓交往的,但是現在……”他頓了頓,視線落在盧有睿的腳上,接著語重心長地暗示!吧頌橐粋父親,我不希望湘蕓吃苦,但偏偏她的個性很執著,一旦認定了一個人,再苦也會咬牙撐著。如果你真心為她好的話,應該要好好衡量一下該怎么做!

    盧有睿聽了,心頭沉重得仿佛被鉛塊壓住似的。

    他是聰明人,自然聽得懂白震話中的意思。

    從得知手術失敗至今,他一直想著要怎么讓白湘蕓知道他的情況,要繼續自私地交往下去,牽絆住她的幸福,還是該為了她好,忍痛放棄這一段感情呢?各種想法在他腦海里轉了又轉,卻始終下不了一個決定。但是現在白震找來了,他無法再回避這個問題,他真的必須好好想一想關于他和湘蕓的未來。

    在白震離開后的這個下午,盧有睿心思紊亂地想了又想,想得胸口揪疼郁悶,想得頭痛欲裂。

    白震那一句“如果你真心為她好的話,應該要好好衡量一下該怎么做。”讓他愈想愈心虛。

    終于,他咬牙下了決定,趁著心意還沒改變之前,他喚來大姊,拜托她。

    “姊,麻煩你幫我聯絡姊夫,我想拜托他幫忙,請他幫我找一個可靠的律師,還有請你告訴姊夫,去找湘蕓,告訴她……”

    盧有靜聽完弟弟的決定后,心頭沉重地問:“你確定要這樣做?你可知道那會讓她多傷心?”

    “我……”盧有睿一時語塞。

    他不確定,也一點兒都不愿意這么做,但是卻由不得他……

    中午休息時間,白湘蕓才剛吃完便當要休息,手機忽地響起。

    她接起,聽見盧有睿的姊夫江信倫的聲音。

    “白小姐現在方便嗎?不知道可不可以碰個面?”

    “現在?可以!有什么事嗎?”她疑云滿腹,不懂江信倫忽然找上她是為了什么?

    “我們見面后再談,約在你公司樓下的咖啡店可以嗎?”

    “可以,就約在那兒。”

    半小時后,白湘蕓與江信倫坐在咖啡店的一角,另外,跟著江信倫一起出現的還有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江信倫介紹男子姓蕭,那男子遞出名片給白湘蕓,白湘蕓看了一眼名片,上頭的職稱是律師。

    “這……”白湘蕓覺得很疑惑,怎么江信倫會為她介紹一名律師?

    江信倫說:“是有睿拜托我帶蕭律師來找你的!

    “有睿交代的?”一聽見盧有睿的名字,白湘蕓的眼神驀地變得好柔和!罢娴?為什么呢?他不是人在大陸嗎?我之前都沒聽他跟我提過這件事耶!有睿有打電話給你嗎?多久之前的事?

    江信倫回避著白湘蕓的探問,他清了清喉嚨,強迫自己要冷血一點,說出事先設計好的說詞。

    “有睿認為他與你沒有再繼續見面的必要了,同時他也無法實現對你的承諾,為了彌補你曾經陪著他的那一段日子,他愿意給你任何你想要的東西,包括車子、存款,所以我帶蕭律師來辦理產權過戶的事情!

    當盧有睿拜托他來處理這件事時,江信倫極為愕然,不解為何他要這么做,問了之后才明白,他想給白湘蕓一筆錢并不是真的想用金錢打發她走,而是想順道藉此機會幫助她,讓她可以有充足的金錢來支付母親的療養費,不用再受她大媽的支配。

    江信倫說完后,要蕭律師取出一份文件,文件的尾端處有盧有睿的親筆簽名與蓋章。

    白湘蕓看著那文件,那字跡她認得,確實是盧有睿的。

    眼睛盯著文件,白湘蕓一臉呆若木雞,耳朵聽著江信倫訴說著他和蕭律師是為何前來的理由,只覺得腦門嗡嗡作響,徹骨生寒。

    “白小姐?你還好嗎?”江信倫有點兒尷尬,同時也很同情她,他瞧得出來白湘蕓因為壓抑怒意而渾身都在發抖,那緊握成拳的雙手,憤怒得仿佛隨時會在桌面上重擊似的。

    “不、好!”她咬緊牙關,很困難地吐出這兩個字。

    白湘蕓一再地深呼吸,如果不這么做的話,她恐怕自己會不受控制地嚎啕大哭。

    江信倫掩飾心虛地說著。“我很抱歉來傳達這個訊息,但這是有睿的一點意思,他希望能做點什么補償你!

    補償?分手的補償嗎?哼,真無聊!這個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笑,好幼稚!

    白湘蕓顫著聲問:“盧有睿他人呢?他人在哪里?叫他親自來跟我說,我不相信你說的!”

    “白小姐,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但是你不用去找有睿了,事實上,就算你找到他也沒用,他現在……”江信倫狠下心,硬著頭皮說謊!耙呀洸粣勰懔,所以你找到他也沒用。感情這種事有時候很難講,感覺與緣分一旦沒了,硬是要牽扯在一起反而彼此都痛苦,有睿明白這個道理,也希望和你好聚好散,只是他現在人在大陸忙,短期內無法抽身回臺灣,也無法親自跟你說,所以要我來幫他處理這件事!

    砰!好大一聲重擊,白湘蕓不顧疼,雙拳用力敲在桌面上,她的身子也從椅子上站起。

    “告訴我!他在哪里?”

    江信倫被她含恨怒瞪的氣勢嚇著,但依然堅持著。“我說過了,他在大陸,你找不到他的!

    “沒關系,我自己找他,我會告訴他這玩笑很蠢,一點兒都不好笑!”

    她掏出手機,手顫抖地開始撥打盧有睿的電話號碼,結果讓她大驚失色——

    您撥的號碼已暫停使用。

    白湘蕓如遭雷擊,傻住,難以置信。

    這幾天她乖乖的,不主動打電話吵他,結果呢?暫停使用?搞什么?才不過幾天而已,為何停用了呢?

    “不可能,我要去找他!”白湘蕓臉色忿忿,顧不得禮儀道再見,腳步凌亂地轉身離開。

    江信倫看著,心里很是難受,一方面是為了自己扯了謊,另一方面是為了盧有睿與白湘蕓這一對愛得好辛苦的戀人。

    回到辦公室后,白湘蕓心亂如麻,沒心思繼續上班,她下午請了假,開始瘋狂地尋找盧有睿。

    她打電話去盧有睿位于阿里山的家,沒人接聽,又打去他姊姊家,還是沒人接聽,她接著打電話去茶葉工會,一問之下,錯愕不已。

    工會的人說,沒聽說有工會的人組團一起去大陸茶園考察。

    事情愈來愈蹊蹺,一整個怪。

    難道盧有睿騙她?為什么?他究竟想隱瞞什么?

    白湘蕓愈想愈覺得詭異,她想起有個朋友在旅行社工作,二話不說,立即撥給她,請她幫忙調查盧有睿的出入境資料。

    調查結果在兩小時后出爐,朋友來電說:“你找的那個人根本就沒有出境。 

    白湘蕓將話筒握得死緊!霸趺纯赡?他七天前出發去大陸的,幫我再查仔細一點!

    “我辦事你放心,已經查得一清二楚了,那位盧先生既然沒出境,怎么可能去大陸?少瞎了!”

    白湘蕓說不出話來,目光呆滯、急喘氣,像是被人迎面劈了一刀似的,腦中轟然作響,腳步浮浮的,快要站不住了。

    “湘蕓?你怎么了?說話啊!喂?別嚇我!”朋友驚覺她的異常,在電話那頭吼著。

    她沒交代清楚,掛上了電話,擱在大腿上的手指掐得死緊,指甲陷入大腿的肉里,掐出深深的印記。

    一直憋著的眼淚,在這時終于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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