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的早晨,四周的風景仿佛凍結,只有不斷掉落的雪花,是這個嚴冬中唯一生動的場景。
“呼!呼!”
寒冷的低溫,使得人人猛對著手心呵氣,但任憑吹送再多的熱氣到手心,也維持不了多少時候,不多久便被飄落的雪花奪去溫度。
“這么冷的天氣,還得要出來掃地,真是要命哦!”
身穿厚重棉襖,手持著長長的竹掃把,在戲班負責打雜跑龍套的強叔,一邊抱怨,一邊走向戲班子門口,微駝的背說明他的身子骨已經不如從前硬朗,什么時候要被踢出這個戲班子都不知道。
“翔升戲班”是洪江這地方眾多戲班其中之一,自古以來就是商業重鎮的洪江位于浣、巫兩水的交會處,是滇黔與瀘漢之間貨物水運的必經之處。
洪江以輸出桐油和木材聞名,早在楚吳相爭時,洪江就是楚國著名的桐油產地,因而此地出產的桐油又稱“洪油”,是洪江最重要的經濟命脈。
“呼呼!他奶奶的,這天氣真冷!睆娛迦韮龅弥贝蚶漕,不是他愛抱怨,反正這座大雜院也夠破落了,還這么勤快掃它做什么?就算掃了,生意也不會更好。
洪江這地方說大也不大,步行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就能穿越城東、城西,腳程快一點的還能來回再繞一圈?砂輧炘降牡乩砦恢弥n,湘、滇、黔、桂、鄂的所有貨物都匯集在此處,因此而成為一個商業重鎮。
“還是老實點兒,趕緊掃地吧!”
既是商業重鎮,免不了吃喝玩樂。既是吃喝玩樂,就一定有戲班聚集,“翔升戲班”就是在三年前來到洪江落地生根的,班主且買下這座大雜院供整個戲班的人居住,環境雖然不是頂好,但總比在野外扎營強,至少不必再餐風露宿,流離失所。
強叔一跛一跛地拿著竹掃把,來到大雜院門口,嘴里抱怨這種下雪天簡直是在折騰他這把老骨頭,都快教寒氣給拆了。
他才剛拿起竹掃把,準備清掃地上落葉的時候,突然瞄到一個包袱,里面好像還包著什么東西。
該不會是有人掉了包袱,忘了回頭找吧?
強叔喜出望外,以為自己走了老運,平白撿到了一個包袱,就算里頭沒有銀兩,衣裳也可以拿去變賣,他賺到了。
強叔喜孜孜地走過去拎起包袱,才發現不對,包袱的重量比他想象中來得重,而且還會動。
難道是?
強叔飛快地打開包袱,里面果然包著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氣若游絲地哭泣。
“哇哇!”小嬰兒不知道餓了多久,嘴唇都凍到發白了,但還是很努力地抖動手腳,跟上天爭取活命的機會。
強叔看見嬰兒哭泣的臉,心都碎了,出生才不過幾天的嬰兒,竟然就被狠心的父母丟棄在戲班門口,他如果不伸出援手,這孩子怎么活?
“乖,不哭不哭,強叔這就帶你回去喝奶喝個夠,你也不怕餓著了!睆娛逡贿吅鍕雰海贿厵z查嬰兒的性別,發現是女嬰后更加心疼,這孩子,就算進了戲班,往后的日子恐怕也不好過哪!
“真是個漂亮的小娃兒,等你長大后,一定會有很多年輕小伙子,為你爭破頭!睆娛鍖雰罕г谑直圯p搖,慈愛的語氣,仿佛在宣告她的命運,也仿佛在為她不舍。
一個白玉雕琢成的娃兒,淪落到戲班以后,恐怕只會變成蒙塵的石頭,難以發出圣潔的光芒。
第1章(1)
白色的濃霧彌漫在水面上,迎面而來的水氣和著濃霧擋住往來船家的視線。
“小心!”
“別撞著了!”
洪江的冬季一般來說并不寒冷,但由于水氣旺盛,只要一下過雨,霧氣自然蔓延,除非等到霧散,否則很難看得見對面的船只。
“靠岸嘍!”只聽見船夫站在船頭大聲吆喝,全體櫓手整齊地收起櫓,等待船夫下錨,大家歡喜上岸。
昂然挺立站在船首,賀英燁臉上的表情不若船夫、櫓手那般興奮,對他來說,這只是一趟生意上的旅行,若不是為了爭取更多的供油量和更好的價錢,他不會來這一趟。
“賀少爺,您不下船嗎?”船老大請示賀英燁,而嚴格說起來,這艘巨型商船真正的船老大應該是賀英燁,他才是這艘商船和整個船隊的主人。他只是受雇指揮船夫和櫓手,但賀英燁還是稱他一聲“船老大”以示尊敬。
“我最后一個下船!辟R英燁抬頭看看天色,發現時間還早,他還有合同及書信放在艙房里,需要整理。
“那么小的……”
“船老大您和船夫們就先上岸吧,別管我了!
“是,賀少爺!奔热恢髯佣奸_口了,船老大也不好再堅持下去,手一揮,除了留下看船的人之外,大家都爭先恐后搶著下船,各自分散去找酒肆和青樓解決憋了一個多月的欲望。
賀英燁稍微看了船夫們的背影一眼后,回到船艙內的房間,將滿滿一個桌子的合同和書信放入書箱中,再命人抬下船。
“少爺,咱們是直接去油商那兒,還是先到客棧歇著?”隨行的下人扛起上鎖的黃花梨書箱,光這些合同、書信,就有十來斤重。
“先到客棧歇著,明早再去拜訪油商。”有些合同他還要再斟酌甚至修改,不宜貿然行事。
“曉得了,少爺!彪S行的家仆阿三,打小就服侍賀英燁,比誰都佩服他家主子,少爺一向冷靜行事。
“下船吧!”打點好了一切,賀英燁總算正式踏進洪江這塊風水寶地。
比起繁華的京城,地處湘西的洪江不過是塊彈丸之地,但卻匯聚了多方財氣,讓它顯得特別不同。
“這地方真熱鬧,什么玩意兒都有。”隨行的家仆肩挑著書箱,兩眼還不忘左顧右盼,就怕遺漏了丁點兒異地風光,回到京城后無法同人說去。
賀英燁心底頗為同意阿三的話,就像阿三說的,洪江基本上就是一座繁榮的巨鎮。雖然位于湘貴交會的邊陲地帶,但因掐著沅、巫兩水交匯的咽喉,自古以來就是貨物轉運的重鎮,也多設有驛站,地理位置重要性自是不在話下。
“錢莊、酒肆、茶坊、布店還有青樓。”阿三看得眼花撩亂,眼珠子都快轉不過來!皼]想到這么偏遠的小鎮,也有這等不下于京城的風情,教小的大開眼界。”
小三話多,賀英燁半天沒搭上一句,他倒是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剩下的時間只有閉嘴,省得主子嫌他吵。
賀英燁隨意瞄了兩旁的街道一眼,眼前的繁榮景象,對他而言并沒有任何的吸引力。他關心的只有明天和當地油商的談判能否為他制造最大的利潤,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下過雨的街道,干凈卻也清冷。
自下船以來,他們已走了將近一刻鐘,還沒走到他們預備投宿的客棧。
“少爺,找著了!‘宣陽客棧’就在前面!”小三手指著幾步之遙的豪華客棧,三層樓高的建筑雕梁畫棟,一看就知道收費不貲,進出的人士大都披金戴玉,多是富貴人家。
“嗯,進去吧!”貴為全國最大油號少主的賀英燁,自然是客棧最受歡迎的客人,還沒走到客棧門口,掌柜的就出來招呼人了。
“請教您們是……”
“咱們是打京城來的‘全通祥油號’,這位是少東家!贝鹪挼娜耸前⑷涂匆娝掳脱龅美细,不可一世的跩樣,非常以主子為傲。
“原來是賀少爺,里邊請!”掌柜的好記性,不消半晌便想起預訂的客人本之中,就記載著當地油商人人都想交往的對象,忙露出笑容熱情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