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心里的不安又隱隱抬頭。
那種惶恐的感覺,在白天可以用理智壓抑,可是到了夜里,意志力需要休息,理智退卻,恐懼立刻入侵?仗摰暮蟊,沒有依靠,好似又一次在空中墜落,凌晨裹緊被子,慢慢將后背靠在墻上,堅實的墻壁令他多少有一點安心。
在黑暗中,凌晨絕望地渴望一個溫暖的懷抱。
抱緊我,緊些再緊些。
已經很久沒有困擾過他的恐懼又出現了,沒什么特別的畫面,只是平地上有一個井一樣的深洞。
那是一種別人看來極其可笑的恐懼。
如果你看到一張紙上畫著一個井,你只會聯想到渴與水,可是凌晨會真切地感到墜落的恐懼。只要看到類似井,懸崖,高樓,深洞的東西,凌晨就會感到恐懼。而且是一種無法忍受的恐懼,就象一個人孤身在墳地里想到鬼的那種恐懼,無法克制無法承受。
閉著眼睛,凌晨的眼前總是出現一個深井,然后他看到自己失足跌落,然后一頭冷汗,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上的月光,讓真切的視覺驅走可怕的幻想?墒悄强謶至畹盟呐K狂跳,呼吸急促,他嚇得一頭冷汗,不敢閉眼。
無數次,睡意襲來,昏沉沉幾欲入夢,眼前就出來一個井,然后是無窮無盡的墜落,嚇得凌晨想尖叫的墜落,后來只要眼前一出現一個井,一個山崖,凌晨就會一抖,瞪大眼睛。
那情形好似剛睡著,就被人在耳邊大吼一聲,或是鑼鼓侍候了。
如此往復,折騰到半夜,凌晨絕望地想起曾杰。
救命,曾杰救命!
然后流下淚來。
夜寒如水,沒有人再擁抱他。
第二天一早,鬧鐘準時響起,凌晨不過剛合上眼睛,掙扎著不肯在第一天遲到,勉強起身,直覺眼前金星亂冒,凌晨抱著被子呻吟五分鐘,起來穿衣服。
一天的課下來,凌晨已經半昏迷了,見到床就想躺上去,可是真的躺上去了,又過了困勁,屋里桌椅碰撞聲,人聲,想睡是不可能的,集體生活,一點自由全無。凌晨覺得自己快瘋了。
神志漸漸不清,馬上就要睡著,聽到同寢的張欣喃喃地不知在抱怨在什么:“不好使,油乎乎的總象洗不干凈似的!
然后,李欣尖叫:“天,你在用什么洗腳?”
老實的張儉回答:“肥皂唄!”
高聲:“肥皂!不可能,看這上面的字母,這是某某牌的洗面皂啊!”
然后笑了:“你不會真的認為凌晨會用肥皂洗臉吧?”
張儉呆了一會兒:“誰會注意別人用什么洗臉?”
李欣聳聳肩:“因為我想不到男生會用這種東西,這是某某的化妝品專柜賣的,好幾百元一塊!
張儉一呆,立刻驚道:“你胡扯,你真能吹牛!”
李欣“切“一聲:“又不是我的,我吹牛做甚?”
張儉喃喃:“不可能,幾百元一塊肥皂!”
李欣笑:“快放回去,凌晨那廝好似有潔癖,你用他的洗面皂洗腳,他說不定會殺了你。”
凌晨悶哼一聲:“我還沒睡著,老兄!
李欣暴笑起來,張儉尷尬地:“對不起,我不知道……”
凌晨探出頭:“不知道什么?那是李欣胡扯逗你呢,誰用那么貴的東西,這不過是塊好點的肥皂!
李欣跳起來:“你看這上面的字母,你去商店看看!
凌晨笑:“不去,我又不逛化妝品專柜!
李欣氣紅了臉。
睡不著了,凌晨決定躲開氣急敗壞的李欣。
陽臺上微風陣陣,隱隱地有點草香,在室內久了,嗅到外面的空氣,覺得有點甜。
張儉出來:“那家伙說的是真的嗎?”
凌晨倒笑了:“那重要嗎?”
張儉明了:“不重要!
不過,不能再借凌晨的洗面皂洗腳了。
凌晨望著不遠的小森林,那里面有一男一女偷偷接吻,小心翼翼地,輕輕地碰著嘴唇,凌晨覺得口干,溫柔的接觸,小心地柔軟地輕碰,凌晨掩住嘴,上帝,為什么嘴巴會自動記起同那個人的吻?而且,看起來肉體是無限享受的,毫無厭煩的。
張儉也看到了:“嘩,真過份,當眾表演!
凌晨笑了:“沒有女朋友吧?沒接過吻?”
張儉微微有點忸怩:“唉,一直學習哪有空胡思亂想。你呢?”
凌晨愣了一會兒:“我也沒有。”沒有女朋友,可是,接過吻。
凌晨再一次忍不住擦擦嘴,有沒有能看出來,這張嘴吻過別的男人的嘴?
張儉拉他:“進屋吧!
凌晨微微一掙,隨即忍住了那種要推開張儉的沖動的。
凌晨對于身體接觸有一種病態的厭惡,即使只是別人的手拉他的手臂,任何身體上的接觸都讓他感到異樣并厭惡。也許是因為過早的親密接觸讓他的身體敏感,一個敏感的身體,對于任何觸撫都有感覺,這種感覺,令凌晨厭惡。
可是,與人交往時,難免會有身體接觸,尤其是在一個十幾平的斗室里,住著六個人,想不接觸到別人的身體幾乎是不可能的。
只得忍受罷了,凌晨再一次知道自己已經是非主流人士。連正常的人際交往,對他來說,都成了痛苦,而造成這一結果的并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恩人曾杰。
再造之恩,他的一切都由他給予,連一塊香皂都給他最好的。只要他要,連自由都給他。
可是,他在凌晨的每一寸肉體與靈魂上都烙上無形的烙印,凌晨,是曾杰的。
是曾杰的。
一旦離開牢籠,每一寸肉體與靈魂會自動吼叫:“我們是曾杰的,我們要回去,我們需要撫摸--而且,只要那個人的撫摸。只要他的!
凌晨在那一刻渴望臣服。
象平時一樣,靜靜地依偎過去,在曾杰身旁,做一只小貓,做一只好寵物,仰起頭說:“我是你的!
凌晨說過:“如果我真的能好起來,我就是你的!爆F在他好起來了,他祈求:“讓我走吧。”背信棄義。凌晨不止一次地對自己是說:“我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我確實是的,我不配得到幸福,可是我一定要掙扎著活下去,掙扎著做一個干凈的人。我不要做一個男妓,我也不要做一個同性戀,我想做一個正常人。我想好好地活下去,對一個人來說,最重要的人是自己,只有自己的愿望是最重要,自己必得為自己考慮,否則,誰會為你考慮?即使有人為你考慮,到底不如自己為自己考慮得好,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可是,凌晨用手抓緊胸口:“我真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嗎?到底哪一個才是我心底真正的渴望?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