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不定,她無論如何也得不到死王青睞,思及傳言,死王殺人如麻、殘酷無道,那樣的男人光是想到要站在他身邊,她就忍不住哆嗦,得不得青睞,哪是要緊事她該當自個兒重活過來,只多了約兩載陽壽,是為了替活著的親人、府里幾個老實仆婢安頓好退路,其余的,聽天由命了吧。
眼下,她時間真的不多,哪來余裕兒女情長。
更何況,她多少知道阿書的,這么些年的相處,她怎可能不明白阿書……
阿書一身才情,絕非泛泛之輩,總有天是要高飛的,從前她不說破,睜只眼閉只眼的想,能賴他一天是一天。是的,她對阿書確實有小兒女心思,但那是在她死過一回前,如今她重活過來,兒女情長的軟綿甜膩滋味,她已錯失機會品嘗。
“若不知該說什么,就別說了。大朝奉只要記著,我拚死也愿意護著你。要習武并非不可,只是早過了最好年紀,女兒家身子骨長硬了,練武頂多強健身骨,打打一兩個沒幾分拳腳的地痞防身,想成為武林高手已是不能!卑娝杂种,淡淡回了她。
“多少防身也成,至少真遇上事也不會坐以待斃!敝苣钏吐暤馈
阿書半瞇起眼打量她,半晌開口問:“昨兒夜里的夢,很可怕是嗎?”她有些不一樣了,他感覺得出來,卻無法明確指出哪里不同。
“的確很可怕!彼龂@了口氣,“我們趕緊去鋪子吧。阿書,若靖王決定親征東北,咱們得盡早盤算盤算了。”她領在前頭先行,阿書如常跟在她左后側。
阿書心頭一震,她怎能推想到靖王想親征東北她果真不太一樣,跟往常那個單純只作著美夢,滿心想恢復百年前家業榮光的小姐不太相同。
一夜長大、一夜慧悟成熟?可能嗎?只因為一個可怕的夢?
“靖王若是決定親征,大朝奉打算如何?同今早城里人討論那般,變賣家產往南遷?”阿書探問,他是不想她走的,留在京都他有足夠能力護她。
熬過這么多年,他們等的正是這一天,靖王野心勃發的愚蠢親征!
“我打算留在京都,咱不走,阿書,你向來……”都是對的。當初靖王兵敗消息傳回京都,阿書是唯一一個反對她離京南遷的,他要她留在京都,而她不聽。
那時阿書好氣她,甚至說她傻,傻到根本沒有重建周家皇家當鋪風光的本事?砂髦臎Q定不智,最后仍是愿意跟她往南,為她想辦法處置家產。
只是后來她不想拖累他,決定自個兒帶爺奶往南走,這才出事了。
她當初若肯聽阿書的話,或許她還活著,不會死了一回,得“賣掉”自個兒的未來才能重活……
若是聽了阿書的話,一切都會不同吧“你愿意留下來?”阿書倒是驚訝,他以為她會跟大部分京都百姓一樣,他得費上好一番唇舌才能說服她留在京都,或者說不定根本說服不了她。
“留下來勝算大些,危機正是轉機,阿書教過我的,不是嗎?瞧,我記著了!敝苣钏O履_,轉頭仰視阿書,淺笑道。
“大朝奉說的是,危機正是轉機。你決定留在京都才是對的!彼托Γ谝换赜饩氐嘏呐乃^,說:“小姐記著一件事,無論發生什么事,阿書會護住周家、護住你!
周念霜眨了眨眼,想眨去因感動泌出的淚花,她沒想到重活過來這一日,她會聽見性子冷淡的阿書,說出近乎“承諾”的話語。
前生,決定離開京都那大半年,她跟阿書時常爭吵,阿書眼里對她的疼愛寵溺,一天比一天少。
怎想到啊,她重活的第一日,阿書會說:“無論發生什么事,阿書會護住周家、護住你!
阿書說“你”,不是說“大朝奉”“小姐”……、她聽出來,阿書未說破的情意與許諾,那是一個男子能給一個女子最重的承諾。
好可惜,她不能響應,她已不能將心許給阿書。
“謝謝阿書!彼龘纬鲆粡潨\笑,轉身繼續前行。
而他的視線,始終緊隨著她。
第2章(1)
一年匆匆而過,靖王果然于年初親征,不過兩月余,兵敗消息傳回京都,令人聞風喪膽的死王斬殺靖王于忽爾河畔,大勝的“死軍”高舉黑色大旗,一路由東北揮軍而來,聽說已離京都不滿百里遠。
曾經熱鬧輝煌的京都這幾日與死城無異,死王大軍尚未踏入都城,走得了的京都百姓多半已聞風而逃了。
如今京都城里剩下的盡是些走不了,或不愿走、不能走的,好比周念霜。
東大街上,今兒早僅三三兩兩的賣菜老嫗、自城郊入城里賣柴的老樵夫,往常整條大街人聲鼎沸的熱鬧景象,已不復存在。
整座京都寂靜得讓人心慌,若不是城道整齊鋪著大板石,城街兩邊華麗建筑依舊,真會讓人覺得這是荒郊某處的僻靜小村,而非風光熱鬧的京都城。
周念霜早上便煮了壺茶奶,清儉的當早膳水飲。眼見時近晌午,阿書一早出城,到城南豬圈,打算挑頭肥壯的豬宰了當存糧,該是快回來了。
離京都不滿百里的死軍,約莫這兩日就會抵達,京都城內僅余的幾百人免不了人心惶惶,一旦死軍入了城,誰也不知景況會如何。
謠言在死王斬殺靖王后不久即傳回京都,聽說死王殘暴嗜殺,所過城縣,打劫擄掠樣樣來,死王麾下軍兵更是以殘虐百姓為樂,姿色好些的民女多被死軍淫虐至死,因而死軍打算入主京都的消息一傳回來,能走的百姓都走光了。
今日入夏,城街大樹上鬧蟬鼓噪,吵得她心煩,差點想把樹全砍了。其實她真可以這么做,如今整條東大街,十有八九是她的了。
事實上,要說整個京都城全是她的也不為過。
周念霜闔上書,回想這大半年她高賣低買的“布局”,說她是趁人之危也不為過,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她知道未來這年的景況,利用了她的“預知”,圖爺奶晚年得以安富,這是她重活一回最大的愿望,哪怕要踏著別人的血才能實現這愿望,她眉頭也不會皺上一皺。
將近一年前,靖王征兵練兵,京都百姓不知靖王打算親征,心頭還盼望著能再有幾年好日子可過,她趁著世道不太差,趕緊處置了一批價好的庫房珍寶,分別換來幾批便于攜帶的碎玉、碎金、碎銀。
后來靖王宣旨親征,京都一些有“遠見”又有財的富貴人家開始慌了,頻往東大街上幾大質庫想辦法處置自家珍寶。她這個徒有風光盛名的小質庫,趁這波逃難潮也得了許多上好珍品,待那些富貴人家南下避禍之后,她再將流當珍品折價出清給東大街上幾大質庫。
東大街上幾家大質庫全是老字號,見識過幾代風雨興衰,繼承的子孫剛好都有強烈的賭徒性格,賭著靖王頂多敗仗歸來,大家仍有幾年平安日子。
她折了價的珍品盡是極上好貨色,那些人見獵心喜,將她出清的珍品全數買回,這來來往往讓她賺了滿手銀錢。
所有事情來得極快,兩月余之前,靖王兵敗被斬首、以及死王即將揮軍而來的消息傳回京都,原先還抱持著希望不肯走的人,全決定走了。
最后一波逃難潮,也是最絕望的一波。打從死王揮軍入京的消息傳來,京都亂成一團,連宮里也亂得不象話,宮里的大小主子帶著宮里的寶貝倉皇離京,至于帶不走的寶貝,幾乎都進了周家質庫的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