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看不免咋舌,這……這跟她的住處簡直差了十五八千里,這么華麗的房間是誰的?挑高的天花板,美麗潔凈的家具一塵不染、光可鑒人的地板,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因為白天恨死那間逼不得已才租下的小房子,所以夜里才作這種奢侈的夢?
桑瑜面向著雅致的落地窗,疑問:“這真的是夢嗎?那么接下來又會有什么事發生?”
“怎么樣?比起你來,我仁厚多了!睆暮诎抵凶叱鲆粋身形高偉,一臉傲氣的男人。
帥哥,夠酷。一頭亂發,有個性。
這是桑瑜對他的第一印象。來吧來吧,白天被老板欺壓所受的怒氣今夜就把他補個夠本,不過他的開場白好像不怎么客氣。是不是自己平日粗魯慣了,所以作的美夢不夠浪漫?
她幫做溫柔的說:“對不起,我不懂你的意思。”再陪上自認最璀璨奪人的笑容。
“你是我的獵物!
桑瑜暗自心喜,原來她成了別人獵艷的目標了,看來她獨一無二的高貴氣質終于被人發掘了!
他銳利的眸光劃過她的周身,以一種冷血評判的口吻,“人肉的滋味我沒嘗過,不過養肥點可能更美味可口,你喜歡哪種死法?”
他的語氣從一開始就是宣戰的表示,桑瑜與他從未謀面,更別談瓜葛了,為什么一來就充滿火藥味!
“什么死不死的,我不懂!睂τ谒麤]頭沒腦的話,她只能一直說不懂。
“你對我同類做的事,就算吃了你,也是你該得的,一報還一報。
縱然他俊美非凡,她卻不能忽視他眼中露出的兇光。
“同類?什么樣的同類?我得罪你了嗎?”剛才的浪漫情懷一溜煙全跑光了,她必須集中精神,來應對他的苛刻言詞。
“你殘害我同胞,趕盡殺絕;對于我們的存在,每每除之而后快,這不只是表面的得罪,更是深刻的逼迫。”他的話從牙縫吐出來,憤怒的眼眸微瞇。
先前對他的好感一掃而空,桑瑜忍不住要同他講理,“拜托,既算你是帥哥,長得英俊,也沒有權利誣賴人。我連啞鈴都舉不起來,殺只雞都不敢,哪像你說的十惡不赦?蓱z喔,虧你人長得好,腦袋卻是一堆漿糊,我看你趕早去看醫生算了!異類!”哼,她真是少了一根筋了呀!竟與他多費唇舌。
不料他卻說:“沒錯,對于你們人類而言,我是異類!
她瞪大眼,一臉的不可置信,不禁在心中咕噥著,夢里的事可真是千奇百怪,我正在跟一個不是人的人說話?這個夢太有趣了!“那,你說你是哪種異類?”
“和你不同的生物!”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疑問。
“比方說?”
“蟑螂!
“在哪里?快把它打死!”她毫不猶豫的回答,連忙將腳縮上床,掐著鼻子:“那種帶細菌又惡心的東西,拖鞋就是它的克星,快‘啪’一下它就玩完了。”然后她探頭向他詢問,“你該不是替蟑螂申張正義來的吧?”太可惜了,居然是蟑螂的同類。
“對我來說,它們也是異類。”
桑瑜點頭,還好不是。
“老鼠、蜈蚣、蜘蛛也是我最討厭的生物!鄙hぢ冻錾類和唇^的表情,“尤其是蜈蚣、蜘蛛,我一定除惡務盡,那種多足類的昆蟲我是又恨又怕。所以我的解決方式是猛噴殺蟲劑。”
她沒注意他陰沉下來的臉色,兀自滔滔不絕,“每次我看見蜈蚣蠕動著幾十只腳就渾身起雞皮疙瘩。蜈蚣還好應付,蜘蛛就難了,體積大又毛絨絨,黑的灰的,看了都惡心,像這種害蟲,可以用殺蟲劑、熱水、洗廁所的鹽酸,火燒……”
“夠了!”突然間他暴喝一聲。
桑瑜嘎然停口,看他鐵青著一張臉,兇狠的目光仿佛立刻可以吞了她,這時她才驚覺這個夢極有可能是惡夢。
“你對我的同胞如此殘忍暴戾,根本不值得同情!”
“救命啊,你真是那種丑怪的生物!我竟然能跟你這么面對面說話?這真的是夢嗎?”她虛弱的搖搖頭,“我放棄了,我不要作這個夢了,我要清醒,我要回到我真實的世界去!
“由不得你,這是你該得的報應!
“什么報應!”她生氣了,“你也幫幫忙,哪個人不是見了害蟲都想盡辦法驅除,我住的小房子到了夏天,它們全體出動,害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所以為了守衛國土家園我一舉殲滅它們又有何錯?你要申張正義,去找發明殺蟲劑的人,冤有頭,債有主,你不能光找我。”
“我就是跟你杠上了!
喔!虧她說的口沫橫飛,他竟然聽不進去半句,“笑話!是你們擾了我清靜的生活,侵犯了我的領域,我為領域而戰……”她真的被惹毛了。
她的話還沒完,就聽見乒乓一聲,床頭燈給打爛了,速度快得看不出他怎么出手的,室內突然暗下來,藉著月光,依稀瞧得出他眸中憤怒的火焰。
黑暗中傳來他森冷的語調,“領地是誰定的?是人類自以為萬物之主,貪婪的掠奪一切,自私的劃分區域,強取豪奪,你說,究竟哪塊領域是人類的?”
惹熊惹虎不要惹到“恰查甫”,兇性大發的男人真的難搞,最好不要去惹他,她吞了口口水,結結巴巴地說:“你到……底是哪……哪種異類?”
他冷笑,“看好了,別嚇軟了腿,到時跑不掉別怨我沒警告你!
只見他身形一矮,沒了蹤跡,桑瑜眨眨眼,定睛一瞧,地上出現了一只腹肚圓滿八毛足的大蜘蛛,他一躍,直撲桑瑜面前來。張著恐怖的八只腳,快速的向她逼近——
“啊——”
桑瑜一驚坐起,心口抨抨直跳,流了一身的汗,太恐怖了!嚇得猛吞口水,回過神來又是連聲咒罵:“搞什么!難道真是我造了太多孽?關我什么事,是它們來打擾,又不是……”神經質的看了著左右,還好她醒來了。
窗外的天色仍蒙蒙亮,她看了看鬧鐘,五點多,還早?墒切闹械目謶治慈ィ犞劬,留意四周動靜,連翻身都小心翼翼,深怕夢中那只大蜘蛛仍潛伏在側!
***
“呵——”桑瑜今天呵欠連連,坐在電腦前忍不住張嘴。
“小瑜,你今天很沒精神哦,剛剛記帳的時候看你頭都快貼在桌面了,晚上的課有這么重嗎?”好同事兼好友的陸文芬免不了關心她一下。
“還好啦,大四了,要修的學分比較少,不是很難應付!
聞言后,陸文芬撞了她一下,神秘兮兮地說,“昨晚去哪里瘋了?”
桑瑜白了她一眼,“我還有時間瘋啊,睡覺都來不及,哪有空浪費時間!彼挪幌衿渌瑢W那么有閑情逸致精力充沛。
“不一定,白天上班,晚上念夜間部,還不是有人照玩不誤,你們班不是就有一個?”
桑瑜有氣無力,懶懶地開口!澳遣皇俏,他們好福氣,沒有經濟壓力,我沒那種精力!
“不然是怎么回事?”
“作了一個惡夢,六點不到就把我嚇醒了!
“夢見外星人攻打地球?”
桑瑜扁扁嘴,這妮子敢情是電影看多了!皦粢娨恢缓谏拇笾┲,說什么我作惡多端,要吃了我!
“哈!有趣!只不過是個夢嘛,何必在意?”
她仍心有余悸,“那個夢太真實了,反而不像夢,尋常的夢沒有章理,印象也模糊?墒悄莻夢太清晰了,連我們的對話都有條有理,好像一部戲在你面前上演,令人莫名其妙,匪夷所思,不得不相信真有那么一回事!
“有這種事?”
“騙你干嘛!
陸文芬一陣認真的思索!皦艨梢苑磻F實生活,也許那只會吃人的黑蜘蛛就代表我們那個又摳又沒人性的老板,我們被他壓榨太久了,一人當做兩人用,有苦無處說,薪水又是如此微薄,薄的讓人幾乎忘了它的存在;加上你晚上又得上課,長期精神不濟的情況下才會作惡夢!
儼然一副專家口吻,但桑瑜寧可相信使她安心的分析。
“別想那么多,夢只是幻覺,你難道要受它影響?”
“沒錯,只是夢而已,何必耿耿于懷!
陸文芬豪爽的拍她的背打氣,“別讓那只鐵公雞壞了你一天的心情,我們不要稱他的心,不值得!
桑瑜抬頭瞇眼,嘴角彎彎的笑,“我知道解夢一說是瞎掰,不過謝謝你了!
“隨口兩句不必言謝,干脆用行動表示,改天請我吃飯!
“真受不了你,比鐵公雞還一毛不拔,幾句話就想討賞,以后要是失業了,算命攤這行還滿適合你的!
突然陸文芬臉色大變,鬼祟地對地吐舌頭,“鐵公雞來了,我閃了!
可不是,那個禿頭大肚的老板,正張著白多過黑的眼珠子四處梭巡,監控他手底下的員工。
下了班,桑瑜急匆匆的趕回住處,租來的這間房是房東頂樓加蓋的陋屋,好像被遺棄的孤兒,里面的的陳設只能用一句話形容——家徒四壁。她并不在意,這里只是她落腳休息處,只要能睡得飽,其他的她都可以忍受。
洗掉一身的疲憊后,沒想太多就上床睡覺了。她喃喃自語,“累死了,今天一定一覺到天亮,那個夢,去他的吧!”
她睡著了,很深很沉,沒有任何的不安。
但才剛睡著,她又醒了過來,環顧四周。看來幸運之神并沒有眷顧她。
她不由自主的睜眼,大大吃了一驚,又是昨夜相同的情景,她恐慌的坐起來,喃喃自語:“這個夢是連續劇還是舊戲重播?就算重復我也不要一成不變地守在這里!
跳下床,快步朝房門走,扭轉金屬門把,然而門鎖卻鎖牢了。她不信,把門踢得很響,試了幾次,依舊徒勞無功,驚恐之下她顧不了許多,雖然她舍不得破壞這些高貴精美的家具,不過逼到絕處,什么事都做得出來。她不要被困在這里,掄起椅子丟向那扇落地窗,結果沒有預期中的玻璃破裂四迸的情景,反倒是那把椅子彈回來了!
她大聲尖叫,在看到世上最不可思議的畫面后,她實在無法抑制激憤的情緒,“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什么爛靈異節目!”一小部分的理智回來了,“冷靜,冷靜點,我太累了,這是唯一的原因,我絕對沒有瘋,一切都是虛假的,虛構的,而所謂虛構就是不存在的,魔由心生,只要不相信,一切都會消失無蹤。”她努力說服自己。
“自欺欺人!蓖瑯拥穆曇簦庩幚淅,不曉得從哪兒冒出來,在房中回蕩。
“這些不是虛構,為了預防你亂跑亂竄,我在你身上施了咒,夜夜見到我的恐懼就是你的懲罰!
偏轉頭,那個化身為長發過肩,英俊相貌的帥哥的蜘蛛精出現眼前,她可憐兮兮的問:
“為什么是我?世上厭惡你們的人不計其數,為什么偏偏挑上我?我已經患了‘嚴重睡眠不足癥’,再這樣下去,我會精神耗弱,然后紅顏短命。你可不可以消失,放過我行不行?”
“辦不到!”
“每個不小心得罪你們的人都有這種遭遇嗎?”
“對我來說,你是頭一個!
她再問:“為什么是我?”
他聳聳肩,不以為意,“沒有理由,就是看你不順眼!
他輕描淡寫,冷淡無情,仿佛吃掉一個人是理所當然,最自然不過的事。一股冰冷的戰怵自腳底竄升上來。
她心跳加速,問了不想問的問題,聲音有些顫抖,“昨晚……你說……要……要吃我?”
他獰笑點頭,“那是最終的結果,我喜歡看見獵物垂死前的掙扎!
她刷一下臉白了,“什么意思?”
“今天你的命是保住了,等哪天我需要體力的時候,我就不留你了,我能修成今天的人形,是要經過一些‘努力’的!
努力去吃人嗎?“今天我是安全的?”那么至少還有一線希望。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勸你一句話,別找道士、法師,沒有人能幫你,那些符簽對我不管用。也別告訴你的親朋友好,因為我相信他們會很樂意為你物色最好的精神病院。”
是嗎?他分明是因為害怕才先聲奪人,以為我會著了他的道。哼!我不信邪。
他掃過她的臉,她的念頭逃不過他的眼,哼哼冷笑,他不說話,躺在房中唯一的軟床,閉眼休息。
“你到底要怎樣?”
“今天放過你了,彼此相安無事!
她歪頭斜睨,“你要睡了?”
他側躺,右手拍拍身旁的空位,“你想侍寢?”嘲弄地后,露出一副唾棄的嘴臉,“抱歉,我對人類沒有興趣!
臭美!天地不容的王八蛋,想要我倒貼你?門都沒有!還賞你一腳咧,精怪本就不符合自然,死了也沒人同情,活了幾百年的老妖怪,下地獄吧你!
盡管心中罵了千百次,但她還是一句也沒說出來。
當夜果真相安無事?不見得,那個妖美邪氣的男人幾次把縮在墻角的桑瑜從熟睡中搖醒,讓她看他最真實的一面,害她嚇得幾乎口吐白沫。當然,她隔天上班就呵欠連連。
第二天,她馬上去神壇找道士、問法師,但沒有人看出她生命正遭受嚴重的威脅;貼符咒,擺經書,每晚依然看見她最不想見的人。
一想起他那尖利的撩牙她就害怕,好像早已磨利了隨時可以將她囫圇吞下腹。
她曾經告訴陸文芬,她又大方的為她解夢,不外乎是心理壓力大,放寬心懷就沒事了。誠如那只該死的蜘蛛精所言,沒有人相信她。
為了怕被別人當成瘋子,在陸文芬基于關心再度問起時,她只隨便敷衍幾句,然后看她滿意的離開。
難道她真的沒救了嗎?
每天進入睡眠狀態,就會跑到他張好網的世界里。他是虐待狂,屢次看見她臉色發白的慘狀就狂笑。試過許多方法,以為不在那小屋就不會蒙他召見,但即使是躲進陸文芬的家里也沒有用,他的網無所不在。就算堅持不睡,但時間一到,眼皮有如千斤重的不聽使喚,那種痛苦簡直要將桑瑜逼瘋了。
她只能恨恨的送他一個白眼,再用棉被重重裹緊身軀,斷絕他的欲望。
她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獵人與獵物間的不同處在于追逐與逃亡,就像他不需要了解她的一切,他常以人形貼近她,以戀人的姿態擁抱她,但表情卻是冷酷無情的。
桑瑜只求他別突然露出原形,那只會嚇得她驚聲尖叫,然后昏死過去。
然而昏死之前她依稀聽得見他狂放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