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喪失了被原諒的資格,更不值得得到救贖,只能獨自留在墮落的黑暗中,自生自滅。
即使如此,他依然存有最后一絲貪婪,渴望著她能再次對他全然信任;渴望著能暫時遺忘自己一身的罪惡,得到她真心的擁抱;渴望著能從這個糜爛而墮落的物質世界,逃到另一個只有她的純真天堂;渴望著一個有她的夢。
“對不起!
她憂傷的呢喃,震醒了夏爾。
驀然回神,他終于又看見晝夜渴求的純真大眼不再閃避,一如最初邂逅時那般的清亮,象是黑夜中燃起了一盞燈火,永不熄滅。
“對不起……我不應該那樣對待你,我不應該讓你變得更加討厭自己,我不應該讓你這么痛苦,我不應該……”剩下的不應該,隱沒在迎面覆來的一記深吻中。
第8章(2)
綿密的吻細膩而珍重,填滿了呵護的情意,不含一絲發泄式的情欲成分。
迥異于那一晚沒有靈魂的碰觸,投注了濃厚的真實情感,身體彷佛會自動篩選一般,那種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懼不再出現,菲菲完全沉迷在這種被細致對待的親密接觸中。
是的,這才是她渴望的吻。
這才是她長久以來渴望挖掘的、最真實的夏爾,而不是那種虛浮的、表象的、捉摸不定的夏爾。
兩人齒頰間余留的檸檬香氣相互遞染,透過唇舌之間的坦誠相對,毫不保留地挑動彼此的味蕾。
他紛亂的鼻息困住了她的意識,眼里的世界忽然顛倒了過來,她無法抵抗更無從防御,只能被動地承受著他親昵的攻占。
隱密的壁櫥,成了遠離現實、擺脫時間限制的避難所。
在這座臨時的避難所里,甜蜜的吻是匱乏心靈唯一的糧食,再多也不嫌膩。
“噢,我的天!”布利蕭太太的驚呼聲,讓兩人從夢幻世界墜回現實世界。
夏爾翻著眼,狠狠的往天花板一瞪,不情不愿地退開,以高大的身軀幫忙遮掩羞窘至極的菲菲。
布利蕭太太竊喜著人贓俱獲的新發現,這下她終于可以在毫無情趣可言的老公面前,大聲宣告自己有多神機妙算,呵呵呵!
“我就知道!你會來店里絕對不單純!
“我是來取衣服的!毕臓柹袂樘┤蛔匀簦鎸Σ祭捥男老踩艨,一律以這句話推托。
“噢,夏爾,你這個壞男孩。”布利蕭太太責怪著他不愿大方承認的回避態度,叨念著警告道:“你可別讓我可愛又單純的小衣匠受到任何傷害,否則你就會嘗到被一個老太婆訓到耳朵長繭的美妙滋味!
“是的,夫人!毕臓枏澠饍葦亢畹奈⑿Γ瑑炑诺仡h首,以示有禮的領教,目送不停咕噥的布利蕭太太離去。
確認布利蕭太太的腳步聲已經走遠,菲菲揉了揉粉唇,在夏爾的攙扶下,手腳僵硬的爬出壁櫥,終止了這場毀于瑪德琳小蛋糕的躲貓貓游戲。
以后再也不貪吃布利蕭太太烤的蛋糕了!她懊惱地瞪著地上那塊泄漏行蹤的貝殼狀蛋糕,暗暗起誓。
彷佛聽見她內心埋怨的獨白,夏爾彎身拾起那塊小蛋糕,刻意遞到她面前,好笑的問:“這是你故意留給我的線索嗎?”
“才不是!”她窘困地看著他開懷大笑,極無奈的鼓起雙頰。
“夏爾,有車子來接你了。”不詳內情的布利蕭先生拉開簾幕,見到兩人都在試衣間里,訝異地問道:“菲菲?原來你在這里,法蘭克那套西裝是怎么回事?”
“啊,糟了!狈品菩÷曮@呼,倉卒地奔出去。
驀地,布利蕭先生喊住正跟著走出試衣間的夏爾。
穿著一襲筆挺軍裝的拔悍身影駐足回首,看著神色古怪的布利蕭先生,不解地揚眉!坝性捀艺f?”
“別招惹菲菲!鄙员J貒乐數牟祭捪壬蝗缙鋪淼牧滔乱痪渚婧,沒再多說什么,立即掉頭離開。
夏爾登時一愣,盤據心頭的陰霾又開始作祟,像個失去受辯護資格的被告,只能默默承受著旁人主觀意識的宣判。
先是皮耶那群老家伙,再來是布利蕭太太以及鮮少過問他人私事的布利蕭先生,不同領域、不同的對象,都對他作出相同的警告──別碰菲菲。
因為他們看得出來,她是他碰不得的一份純真美好,因為就連置身事外的他們,也不忍心見到這份純真被像他這樣的邪惡侵蝕。
不要扼殺這份純真。他們提出警告時,每雙眼睛皆刻寫著這強烈的訊息。
“先生?宴會時間已接近,差不多該出發了!币训却S久的司機走進訂制鋪,有禮地輕聲催促。
“我知道!北成硐鄬Φ南臓柪涞幕貞,隨即快步往大門走。
“夏爾……”埋首于工作桌前的菲菲迷惘的仰首,輕聲喚住了正要推門離去的他。
門角銀鈴的余音仍蕩漾著,停頓雙履的夏爾沒有回頭,只是停留在半敞的門前。
“你要去哪里?”菲菲傻氣地問。
“參加變裝舞會!彼椿仨,目光始終直視著前方,拒絕與她那雙大眼多作接觸。
“舞會結束之后,你會回家嗎?”猜不透他突來的冷漠是為了什么,菲菲問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口吻失當,又把善于隱藏傷痛的美麗少年逼離身邊。
“不確定,看心情。”
那不耐煩的聲調,刺痛了殷殷期盼的她,門上的玻璃倒映出他無情的神韻,彷佛一切毫無所謂,更無意義可言,僅?斩刺摕o。
擱下長剪,柔弱的嬌瘦身影來到抗拒任何人越界的少年身后,盈盈直視著這孤傲的身軀。
菲菲伸出纖柔的小手緊握住他的手臂,宛若等待在岸旁的守航者,撈起了海面上載浮載沉的錨,不讓這葉孤舟繼續沒有盡頭的流浪。
“菲菲?”原本與丈夫一同裝聾作啞,充當臨時布景的布利蕭太太訝然驚呼,不敢相信總是怯弱的小丫頭竟一臉堅決地拉住了夏爾。
“不要去!狈品迫彳浂鴱娏业难肭笾!安灰獏⒓幽切]有意義的舞會,不要用這種方式懲罰自己,不要再用酒精麻痹你心里的空虛……”
“放手。”
“不要,我不放!彼B強的拒絕,堅決不放手。
“菲菲……”
“你答應我不要去,答應我!毖劾锏臐褚獠皇芤庵究毓,淚水成災。
她不想刻意展現軟弱的一面牽制他,但惶惑的心隱約感覺得到,這扇門是一道界線,一旦跨越,獨角獸便再也不會歸來。
“你別鬧了!我只是參加舞會,不是要上戰場送死!
“那你為什么不敢回頭看我?”她凝望著他不曾回首的后腦,當話問出口時,他高傲的姿態終于有些動搖。
“因為沒有那個必要。”夏爾壓抑著滿腔的痛苦,終于回眸望向她,半明半晦暗的深邃面龐顯得冰冷無情。
“既然不快樂,為什么還要勉強自己……”
“別再嘗試分析我的心,也別再妄自臆測我的任何感受,我的快樂與否,不需要誰來替我注解,包括你!壁s在理智繳械之前,搶在胸口因她濡濕的大眼而撕裂之前,夏爾撥開抓在臂上的柔軟小手。
一次、兩次、三次……冰冷的大掌每驅逐一次,頑固的雪白小手便又再次抓緊。
好不容易鑿開了他封鎖的心,好不容易能夠跨進他的游戲規則,好不容易尋得他的支撐,可以躲進他的世界里,她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害怕她又會將他逼回冰天雪地的絕境,害怕她劇烈的反應會讓他夜夜惡夢,害怕她一再的靠近,卻害得他加速自我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