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鋪了一層厚棉,車窗也用綾羅遮得密不透風,隔斷冬雪寒意,形成一方溫暖的天地。他硬是擠過來的身子,竟讓她微感悶熱。
“你坐遠些!
“不要!币话驯ё∷,竊笑從她頭頂傳來,“默默兒,你那天去王府,到底拿什么?”
她表現得真的不明顯嗎?嘆氣,她從側腰摸出一塊石子,“這個,我回去就是拿這兒。你呀,既然沒被王爺捉去,就應該快點回來,為何長秀回來了,你還在外面磨蹭?又看中哪家姑娘賣的小吃了?”
“……哪有,人家只是想買面粉酥油,炸飛葉酥給你嘗嘛!苯舆^小石子,將她的頭按在懷中,不讓自己腆紅的臉被她瞧去。
那晚,他酸到半夜,實在忍不住跑到她房外,很想理直氣壯地“質問”她,可一見她,就只覺得委屈,什么氣勢也出不來了。拐彎抹角了半天,她終于明白他去過王府,也正巧聽到她的話。她倒好——“斷章取意,你只聽到一半”——就這么輕描淡寫一句帶過,也不肯多解釋哄哄他。
酸吶,他在她心里的分量真是輕……
這小石子……好眼熟。
“這是你刻的嘛,不記得了。我留下一塊給你……”
“啊——”他扶正她,雙眸晶亮,“默默兒,你是為了我刻的小石子才回王府的?你還留著……嘿,還留著呢,這種……這種不值錢的東西……”
“上面有你的名字,我不想把它留在王府!彼眠^石子輕撫,紋路依舊清晰。當年把玩一陣,便一直放在首飾盒里,“這是你送給我的!
“定情之物!
“……”驚訝看他,見他很一本正經地點頭,從懷中掏出另一顆石子,一齊放到她的掌心——
“默默兒,我以前聽說呢,唐朝有個叫圓澤的和尚,他轉世后是個小牧童,坐在一塊石頭上等自己生前的好友李源,然后唱了一首歌,好像是……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不要論……哎呀,后面不記得了!彼膊皇钦嬉押蜕械母璞诚聛,他只是想——“吶吶,默默兒,我們,我和你,把名字刻在石頭上了,就像那塊三生石,我們緣定三生,不管前世、今生、來世,來來世,來來來世都好,你是我的媳婦,我是你的相公。”
感動吧,快答應快答應,快點應允做他的媳婦……
“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常存!
“呃?”
“圓澤和尚轉世的小牧童在石上吟的后兩句!蔽站o棗兒大小的石子,掌心冰涼,心頭卻漲滿暖意。
“是嗎?”不是他要的回答嘛。幽怨爬上俊臉,他又一把抱住她,死皮賴臉往她脖子上偷香。
好笑盯著他孩子氣的舉動,她安慰地拍拍他的后腦勺,笑道:“看來,我表現得真是不太明顯。拿鶴……我真的沒告訴你,此次南下,我可是要……賴你一輩子的。輪到你管我吃管我住啦!
咦?他是不是聽到什么天大的好事?抬起頭,盯著秀氣的眸子,他小心求證:“默默兒,你是說……”
“以后若是被我逮到你勾引哪家姑娘,可不是把你一腳踹出門那么簡單哦。”她本就養成驕縱的性子,說這話時,眉眼含笑,眼角習慣性地帶著一絲戾氣。
“……你、你這是應允……做我媳婦?”心跳加快,快要跳到他喉嚨口了。
“嗯!边@么回答,夠明顯了吧。
傻笑——是他唯一的反應。
笑……笑笑笑……
就在她以為他笑到嘴角抽搐時,猿臂一張,將她拉入寬闊的懷中,“默默兒,你可不可以不要這么兇地瞪我?”
“……”
“默默兒,其實,我當初見你時,你有點兇,有點刺,看不起我吧!表Эv驕戾,兩年前的她有,現在懷中的她,也有。只不過……戾氣柔化許多,“默默兒,說句真話,你可不能罵我!”拉著她的辮尾,可憐兮兮地眨眼,要求她的“免死金牌”。
“你說!
“你的戾氣……真的有些重,這是學武的大忌!闭f完,看她沒變臉,他松口氣,又開始偷香。
“我又沒要稱霸武林!彼偷凸镜,沒好氣地拍他的肩。
戾氣重?成天讀兵法練武功,多數時候伴著王爺征討殺敵,當然會戾氣重啦,如今丟開一切,沒有對敵時的滿腹心思,不必為了下一刻會突襲的敵軍輾轉難安,又怎會再有濃濃的兇戾之氣。
“我知道。”她的自語他聽在耳,聽在心,“忘光光,把大都里的東西全部忘光光,我寵你,我疼你愛你憐惜你,我來。以后,你就叫曲木默!
“……嗯!
八蹄緩行,白雪覆地的驛道上,不知何時又飄起了小雪。
如果說,因他的一席話乍然驚醒,心就開始偏向他,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偏,更進而——愛上他吧,那也不過是變心時一瞬間的事。
在兩兩相依的情感上,許是他給的天地太寬太闊,給得毫不保留,不知不覺中,她在得到的同時,散向那片天地的情感也越來越多。
以后,她會很愛他吧,愛這個明明很多情,卻總說自己不是故意的拿鶴。
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不要論……
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常存……
緣定三生?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