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海棠將他所說每個字都在腦海中消化了一遍,有些不能相信自己所得出的結論,以至于她努力擺出的冷臉還是裂出了一道笑紋,“你的意思是說,你愿意繼續幫我了?你相信我了?”
對這個問題周連傅選擇避而不答,他又何時不相信她呢。
所幸卓海棠也不是個追根問底的人,知道他的心思后她小腦袋轉得飛快,已經去想后面的事了。
“不過咱們兩個人又能做什么呢?你終歸是少爺,不可能像我一個小下人一樣到處去找人套話吧!
周連傅好笑地搖了搖頭,拿起桌上本子拍了拍,說:“少爺不需要找人套話,因為少爺有帳本!
“帳本?”她盯著那沉甸甸的大冊子,不明所以。
他只有再費心地解釋道:“這是馮慶豐拿給我看的店里的帳本,但是我發現這里的帳目有些不對勁,我想這其中一定有些什么問題!
“你還會看帳本。俊弊亢L臎]想到的是,他還真的去認真看了帳本,本來演演戲就可以的。
“也許大家都沒想到我真的會去看吧,一個病弱的少爺,對店里的生意一竅不通,自身都難保又怎么會分心去關心店里的事情!彼f,并且看她,“你不覺得這種想法也許能成為一個不錯的契機嗎?這樣一來就沒有人會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了,因為這個少爺根本構不成威脅啊。”
“所以你裝!”卓海棠大呼,如果只是為了調她來他的身邊,他有各種的理由,不一定非要裝病這樣,原來除了這個目的外,他更是要讓大家知道他這個少爺必須修養調理數月,其他事一概無心過問,這樣就能給自己贏得充足的時間去調查一些事。
天啊,也許他說得對,比起她到處亂跑,他還要有計劃得多了,她一開始只想自己調查,是覺得拉他卷入這件事已經很對不住他了,怎么還能讓他費心,結果,他其實比誰都要用心啊。
想著想著,卓海棠竟然無比的感動,邁著小碎步跑到他身邊,關心地在他臉上打量。
“你還有什么話就說吧。”周連傅可受不了她那意味不明的目光。
“我只是想說,你也未免裝得太像了吧,你的臉色真的不好耶……”她吞了吞口水,保險起見還是問他:“你真的只是裝的吧,真的沒事吧?”
周連傅的心一下痛了,是那種被擰起來的痛,他并不是刻意地去裝病,也不是真的病了,但早晨在院子里他的心真的很痛,就如此時的痛。那是因為他一想到她之后也許都不會再理他了,都會將他看作一個趁人之危的小人,他的心就痛了起來。
他不知道朱品言的心病發作時具體是什么感覺,可那個當下他瞞過了所有人,因為他也并不算是裝的。
昨天一整夜他都在獨自品味著這種痛,他已經演練了一夜,有充足的信心自己不會失敗,難道是這種自我的懲罰得到了老天的諒解,今天她竟然又跟他說話,還關心起他了。
“妳……不氣我了嗎?”
卓海棠一楞,隨即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不過就像你說的,咱們兩個是同艘船上的,就是一伙的,當然不該自己人跟自己人打來打去是不是?”
她簡單的邏輯加上淡淡的一笑,宣告她已經原諒他了,也許原諒的不是那么徹底,但已經讓周連傅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對,咱們不該打來打去的……”
卓海棠也很高興聽見他這么說,在他肩上豪爽地拍了拍,眼睛瞥到他桌子上還有別的書,一雙大眼睛頓時又亮了起來,“好懷念啊!彼闷鹉潜緯旁谑掷锓,那是周連傅從朱老爺書房拿來的講述布的種類的書。
“你看過?”他問。
她點頭,“南湖的家里也有一本,你也看這個?”
“只是無聊時翻來看看。”他慚愧地說:“不過很多都還是一知半解。”
“不是說讀書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嗎?這種入門級的東西也能把你難?”卓海棠似是在嘲笑他,但人卻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將書在兩人面前翻開,“哪里不懂了?這種書年少時朱品言可沒少看,我嫌著無聊就總讓他邊看邊給我講,也聽了不少,也許還能為你解惑也說不定哦!
以前朱品言讀書給她聽,現在則是同樣的內容她來講給周連傅聽,這真是個奇怪的輪回。
周連傅心中想著,看卓海棠躍躍欲試地要一層才華,自然不會擾她的興致,只是不知為何,本來一直想要問她的事,如今卻少了幾分熱情。
大概是他瞧出了在她的躍躍欲試中,總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件事恰好關系到另一個人吧,她并不是因為知道他有不知的事才這么興奮,而是因為這能讓她憶起與另一個人的回憶。
到底誰是真實的,誰才是消失了的那個?周連傅不禁在想,也許他的作用只是一個媒介,連接著陰陽兩個世界里,那兩顆互相牽掛的心,而他本身則是微不足道的。
但又如何,他憑什么介入呢?本來他就只是那兩個人生命中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只因他出現的時機,才會讓那個插曲無限地放大。
才會有了現在,與她千絲萬縷的聯系。
他看著卓海棠紅撲撲的側臉,她興致勃勃地給他講著“提花”的種類,看上去真的已經不再生他的氣了,那他還有什么所求呢?
第5章(1)
周連傅覺得朱家的帳目有問題,其實也是出于一種直覺,他之前就因為不攀附權貴,不會說話而遭到周遭同窗的排擠,雖然因接受不了那種風氣而沒機會進入什么官員宅邸,但他對那些手握金錢權利的人還是有些了解的。
他們有錢的會攀附更有錢的以及更有權的,從來不懂得滿足,而對下他們只會聽奉承的好話而很少有人能接受“忠言逆耳”。像這種人最不能舍棄的就是自己手里的錢和權,朱家雖不是那種官宦人家,但在京城也算是叫得上名號。
而身為朱家現在真正掌管事物的馮慶豐,他的行為未免顯得過于大方了。
馮慶豐入贅朱家四年,以一個外姓人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地位,而另個十五年來養尊處優無所事事的大少爺一回來,他便痛快地交出了自己手中所有資源,事情可能這么順利嗎?
不是周連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看過太多鄙夷和嘲笑的目光,他始終從馮慶豐看他的眼里瞧不出任何善意,雖然也沒有惡意。因他對這個人存疑,所以對馮慶豐交給他帳本的目的,就更無法單純理解為輔助。
“是暗帳!”卓海棠一語道破。
周連傅坐在院中的桃樹下,卓海棠則在他對面一手忙著往嘴里塞點心,而嘴還在忙著和他說話:“肯定是還有本暗帳啦,所以他才放心地把這本帳本當障眼法交給你的!彼敝甲约旱慕Y論,搞得綠豆糕的碎屑沾了一嘴,如長了圈綠色的胡渣。
周連傅丟了塊手絹給她,看她一邊擦嘴,他一邊說:“我也是這么覺得的,做生意的人家都會備兩本帳本這是常識,他看朱品言對店里的事并不感興趣,就拿了本假帳本打發他,料想他也不會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