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氣還沒喘勻,龍錦昱已經拿著一杯水回到床前,伸手遞給她。
沈琪瑄伸手接了,沉默地低頭喝水。等她喝完,龍錦昱又將杯子放了回去。
在男人又要上床的時候,沈琪瑄抱著被子往床里縮了縮,一臉戒備地看著他。
龍錦昱朝外面看了一眼,對她說:“天還沒亮,繼續睡吧!
這是天亮不亮的問題嗎?
這是她敢不敢繼續睡的問題!
沈琪瑄沉著臉說:“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你半夜發病,我帶了府醫過來為你診病!
然后就喧賓奪主鳩占鵲巢了,她默默在心里替他把話補充完整。
龍錦昱上床伸手拉被子。
沈琪瑄力氣沒他大,自然是爭不過他。
“睡吧,我陪著你!蹦腥藢⒈蛔由w在身上,閉上了眼。
沈琪瑄繃著臉,謝謝,但她并不需要。
沒聽到她的動作,龍錦昱閉著眼又說:“如果今晚我沒留下來,你可能就要病危身故了。”
他沒想邀功,只是向她陳述一個事實。
而這件事也讓他十分惱火,常平侯府實在是過于奇葩,因為家人之間的齟齬,甚至不惜干脆犧牲一個侯府嫡女借此平息事端。
哼!自從當年陳氏選擇跟他的繼母勾結在一起,就注定無法輕易從他繼母的賊船上跳下去,更何況如今他心悅于這丫頭,更不會讓他們就這么犧牲她,要了她的命去。
沈琪瑄張口結舌,好一會兒才發出難以置信的聲音,“這也太瘋狂了吧。”就在這瘋子眼皮底下行事,是生怕惹不怒他嗎?
他就算不喜歡她,臉面總還是要的,沈家人這是啪啪往他臉上打耳光啊,夠有勇氣!
“你以為呢?”他都被常平侯府這樣的舉動嚇了一跳。
沈琪瑄自語似地呢喃,“我真不是他們撿來的嗎?”
“應該不是。”
沈琪瑄下意識地伸手捋了一把自己的頭發,手指撓著自己的臉頰若有所思。
龍錦昱睜開眼,伸手握住她抓著被子的那只手。
沈琪瑄嚇了一跳,瞪眼看他。
“睡吧!
她并不想,然而下一刻男人手猛地用力一拉,她便撲倒在男人身上。
龍錦昱一個翻身便成功將她壓制在了身下,帶了幾分無奈地道:“睡覺!
沈琪瑄動也不敢再動,睜著眼睛看床頂。
聞著少女身上的藥香,龍錦昱睡意漸漸涌上來,慢慢沉入睡眠,而沈琪瑄也在睜眼發呆半晌之后,最終抵不住身體的困乏緩緩閉上了眼睛。
*
沈琪瑄睜開眼睛的時候,禪房里靜悄悄的,只有她一個人睡在床上,找不到第二人的痕跡,白皙的手指按了按太陽穴,她內心不由產生了懷疑——作夢了嗎?
那這個夢未免太過真實了!
而且她有這么饑渴嗎?竟然夢到被未婚夫這樣那樣……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猛地坐起身,跑到妝臺前一看,脖子上的痕跡證明了一件事——不是夢!
有腳步聲傳來,她一把整理好衣襟,又躺回床上。
床幔被掛起,青葉一臉欣喜地看著她,“姑娘醒了,謝天謝地!
“我怎么了嗎?”她試探地問。
青葉神色自如地道:“姑娘昨兒個夜里發高熱,鬧了大半夜,后來灌了藥才把溫度降了下去,姑娘現在感覺怎么樣?”
沈琪瑄抿了下唇,沒有表露出絲毫異樣,“有點兒渴!
“婢子給您倒水!
看著貼身丫鬟忙碌的身影,沈琪瑄面色平靜。
粉飾太平,當一切沒有發生過嗎?
呵!還真是大戶人家的正常反應……不對,應該是那家伙對沈家人說她昨夜沒有醒來過,所以沈家才會這么做。
房門被推開,青竹捧著水盆進來,身后跟著捧著早飯的青花。
喝了杯溫水后,沈琪瑄在三個丫鬟的服侍下洗漱更衣。
畢竟昨夜病發,今日她的臉色并不算太好,整個人的精神也差了一些,可看著菱花鏡中自己的模樣,沈琪瑄卻是暗自哂笑一聲,何必在意呢,這些不都早麻木了嗎?
她精神不濟,不會出門見客,但因身在府外,丫鬟們還是為她精心搭配了衣物首飾,這便是大戶人家的體面了,確保無論什么時候都是衣著得體的。
其實,沈琪瑄并不認為會有人來探病,沈家上下對于她長年臥病在床都已經習以為常,大家根本懶得日常探病,而以她長年隱形的存在感,也不會有外人來探病。
嘴巴發淡,沒什么胃口,吃了一小碗白粥,沈琪瑄便不再用,等飯后不久又是司空見慣的一碗藥,她認命地喝了。
有時候她挺希望沈家給她個痛快,別總這么慢慢的折磨,鈍刀子殺人更疼!
問她怎么沒反抗?
開玩笑,正如她之前對龍錦昱說過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家閨秀,身邊一天十二個時辰吃穿住用行全方位被人監控,根本不可能!
既然反抗不了,那只能在現有的生存環境下盡量讓自己活得不那么累。
吃過藥,系好斗篷,沈琪瑄被丫鬟扶著到院中走動,龍錦昱便是在這時過來探病的。
“已經可以起身了嗎?”龍錦昱笑著走近,“看來果然是見好了。”
假不假?心里猛翻白眼,沈琪瑄臉上卻是一副標準的客套笑容,在丫鬟的攜扶下同對方見了禮,回道:“勞世子掛心,今日感覺倒還好!
“有病在身就別多禮了,咱們坐下說話。”
“好。”
院中有石桌石凳,雙方便直接落坐。
很快有下人送來茶水點心——待客,常平侯府總是認真走程序的。
沈琪瑄是不喝茶的,怕解了藥性,糕點她其實也沒興趣,只吃過藥后口中發苦,她便拈了一小塊沾嘴。
少女小口地吃著點心,嘴唇微濡,讓人不禁想到了那兩片櫻紅被吻住時碾磨的甜蜜,龍錦昱垂下眼瞼,喉頭滾動,抬手灌下了一口茶。
她云淡風輕彷佛真的什么都沒發生,雖然知道這是雙方心照不宣的粉飾太平,但龍錦昱心中就是不爽。
這丫頭就好像沒心沒肺似的,彷佛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昨晚發生的事,換個人指定不會是她當時的反應,事后也不會這么坦坦蕩蕩從容不迫。
“是不是嗆風了?要不還是回屋里坐吧。”見她咳嗽難受,他還是提出建議。
沈琪瑄帕子掩唇朝他搖頭表示拒絕。
龍錦昱眼皮上挑,“說不了話了?”
獨處時小嘴叭叭個個停,反倒是到了人前,惜字如金,不肯多張口。
沈琪瑄還是很有眼色的,敏銳地察覺到了男人的不爽,趕緊說話,“沒有,只是嗓子略有些不舒服!
對她的識時務龍錦昱很滿意,眼睛里都帶上了幾絲笑意,“若嗓子不舒服,我那里有上好的百花蜜和梨膏,晚點讓人給你送些來!
沈琪瑄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表示拒絕。
她看出來了,她這未婚夫不太喜歡別人拒絕他,至少不喜歡她的拒絕。
行吧,總歸也是別人的一片好意。
“妹妹,我們來看你了——原來世子也在啊!
沈琪瑄聞聲扭頭看去,就看到了來提升存在感的幾個姊妹。
喲,有嫡有庶,來得還挺齊全。
“姊姊!鄙蜱髡涮鹛鸫啻嗟睾,彷佛在叫的人跟自己感情無比親密。
可被叫的沈琪瑄看著錦衣華裳,打扮得似小仙女的沈琪珍,眼神閃了閃。
叫的是她,但這眼神瞟的可是她身邊的某人……
小仙女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妹妹,跟她這個被常平侯府邊緣化的人不同,這妹妹可是全家人手心里的寶,姊妹倆相差兩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等等!不會吧?
沈琪瑄內心如十級地震,完全依靠強大的自制力才沒讓自己去看某人。
這感情會不會也太莫名其妙了?小妹妹,就算他不是你的準姊夫,光看這年齡差,龍錦昱再多幾歲都能當你爹了好不好。
如果之前沈琪瑄僅僅是把某人當成她無緣未婚夫,現在她想的就不免有些多,這混蛋不會是把常平侯府當成魚塘了吧?
看看,看看,庶姊、嫡妹都是他的愛慕者!
或許這次保國寺之行,見她只是他的一個小目的而已,結果如何他其實并不看重,因為——人家有備用選項!
這個花心大蘿卜,考驗她演技的時候到了!
沈琪瑄暗自吸了口氣,偷偷給自己鼓了鼓勁兒,轉過頭去看某人,“世子,您看——”
龍錦昱收到了她的言外之意,微微勾了下唇,“既然你家姊妹來看你,我便先告辭了!
“款待不周!彼S著他的動作起身,面露歉意欠身。
“哪里,阿瑄禮數周到,本世子賓至如歸。”
沈琪瑄淡笑以對,示意青竹替自己送人出去。
在沈家姊妹凝望的眼神中,豐神俊秀的男人緩步出了禪院,不曾分半絲目光給她們。
“姊姊,妹妹,坐!鄙蜱鳜u冷淡地開口。
沈琪珍面對嫡親姊姊的時候,一臉寒霜,直接瞪了一眼過去,“你怎么把世子攆走了?”
沈琪瑄垂眸拈著腕間的紅珊瑚珠子,波瀾不興地道:“他總歸是外男,跟未出閣的姑娘相處到底有些忌諱。”
“你也沒出閣啊。”沈琪珍沖口而出,可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沈琪瑄皮笑肉不笑,抬眼朝她平靜地看過去,“我是他的未婚妻,而他只是來探病。”
說完,沈琪瑄沒有繼續招待幾人的意思,只是非常認真地看著她們,“我身體不適,就不招待你們,免得把病氣過給了你們。”
沈琪珍下意識地退了半步。
沈琪瑄目光落到她后退的腳上,笑著搖頭,轉身就走,“青葉,送客!
回到房間,沈琪瑄就讓青花將自己帶來的妝匣打開,在一堆金銀玉飾中翻找。
“姑娘要找什么?”青花有些不解,姑娘向來對這些黃白之物不上心的,這是做什么。
沈琪瑄翻了一會兒,發現玉質手鐲沒看到中意的,她的眼睛突然盯上了丫鬟。
“姑娘?”
沈琪瑄手指撓了撓嘴角,忽而一笑,“去叫青竹、青葉一起來,我有事!
很快,三個丫襲就在她面前站成了一排。
“把手伸出來!
三個丫鬟照做,只見青葉手上戴著一雙玉鐲子,質地一看就比不上她匣子里的那些。
沈琪瑄滿意地點頭,從匣中隨便拿了一對翠玉鐲子遞過去,“把你的鐲子換給我!
青花伸手把腕上的鐲子摘下來,“姑娘若是要只管拿去便是,不用跟婢子換!
“那不行,我一個做主子的哪能這么不要臉面!鄙蜱鳜u將翠玉鐲子塞給她,把那雙質地差的拿到自己手中,然后起身就往屋外走。
“姑娘——”三個丫鬟趕緊跟上去。
沈琪瑄走到院中,這院中鋪了青石板路徑,她挑了塊石板將那對玉鐲放上去,然后轉頭對丫鬟說:“你們找石塊來,把它砸了。”
三個丫鬟面面相覷,這么無理取鬧似的要求,這可是從她們服侍姑娘以來從沒遇到過的事,不過,姑娘偶爾任性一回,她們自也沒有忤逆的道理。
沈琪瑄就眼睜睜地看著青花抱了塊石頭,一下把玉鐲砸成了好幾段。
“好了,我舒服了!鄙蜱鳜u輕拍自己的胸口,彷佛是出了一口惡氣一般笑逐顏開。
丫鬟們面面相覷。
另一邊,寺中龍錦昱下榻的禪院。
當龍錦昱聽到侍衛傳來的消息,不由玩味地轉著手中的茶盞——
這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不過是打個照面的工夫,就想得那么多了嗎?這些年沈家試圖置于死地的人,竟然如此伶俐的嗎?
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
第二章 成了他的人(2)
傍晚臨近飯點的時候,沈琪瑄又再次燒了起來。
她身邊的人倒是應對淡定,但還是惹出了大動靜。
常平侯世子夫人離得近,先趕了過來,主持大局,龍錦昱住得遠,但也很快就來了,帶著他們慶王府的府醫和一串侍衛。
于是,不久之后,咋晚的一幕再次上演,常平侯府的人又一次被人趕出了屋子,這一次龍錦昱不再叫丫鬟進去服侍。
沈琪瑄的神智還沒完全迷糊,但也沒精神應對事情,龍錦昱接了苗安捋來的溫布巾,小心放到了少女的額頭。
她小小一個,窩在被子里,小臉燒得紅撲撲的,好似小獸縮起了它的爪牙,看起來楚楚可憐的模樣。
龍錦昱抓著沈琪瑄的一只手把玩,自言自語似地說:“她這模樣,我怎么放心讓她回侯府。”
苗安在一旁小心應答,“世子還是應該收斂些!
龍錦昱嗤笑一聲,“我夠收斂了。”
苗安換了個勸解方向,繼續道:“就當為了世子妃好!
感覺手中把玩的柔萸突然用力往回抽,他抬眼看過去,“有什么好惱的,早晚的事。”
沈琪瑄嘴巴發干,說話聲音也變得有氣無力的,“不要胡說八道!币姽淼氖雷渝,她可沒興趣。
龍錦昱輕松地又握住了她的手,譏諷地道:“沒病的時候力氣就小,生病了還想跟我犟?”
沈琪瑄喘了口氣,“欺負病人有什么好驕傲的!钡人『茫扑粐娝荒樛倌亲硬殴。
苗安適時端了杯水過來。
龍錦昱伸手半扶起沈琪瑄,喂她喝水。
這種時候,沈琪瑄不會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乖乖喝完了那杯水。
“這身上燙的,跟個小火爐似的!饼堝\昱眉頭皺起,手往少女身上摸時被毫不遲疑地打開了。
苗安保持一名內侍應有的職業素養,默默低頭后退,讓自己安靜地待在不起眼的角落。
“昨天說你沒醒,今天怕是不能了。”
沈琪瑄連白眼都懶得翻,閉上眼不想說話,但轉念一想,該爭取的還是得爭取一下,這男人明顯沒什么底線,靠他的道德良知不足以給她安全感。
“讓我的丫鬟進來伺候,世子多少避避嫌。”
“你那幾個丫頭看起來一點兒也不頂用,明兒我挑幾個好的給你。”
“不必!彼裏蒙裰窃絹碓矫院]目靠在男人懷中不想再多說話。
侍衛將煎好的藥送進來,苗安接過端到床前,龍錦昱依舊以口渡藥。
沈琪瑄被動地吃完了藥,被人占了不少便宜,但她燒得迷糊,什么都顧不上了。
藥效發作,她整個人也睡熟了。
一夜喂了三回藥,天亮的時候,沈琪瑄的高熱終于降了下去,整個人睡得安穩了許多。
陪著熬了一宿的龍錦昱伸手掩口打了個呵欠,一邊解袍子,一邊說:“我睡會兒,不許侯府的人進來,如果他們今天要回去,阿瑄就不跟他們一道了,到時候我送人回去!
“老奴知道!
這一夜沈琪瑄反覆高燒,汗出了又干,怕她受風著涼也沒敢給她擦身,連衣服都沒換,但龍錦昱毫不在意,直接掀起被子躺到她身邊,伸手將人摟入懷中,便閉目睡去。
在束縛感中,沈琪瑄悠悠醒了過來,面對眼前放大的俊臉竟有種熟悉感,她不禁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