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顯不由大搖其頭,心想:我此番下山,帶了個裝聾作啞的師弟,又碰上個半傻不傻的瘋女子,實在是大大晦氣!
卻在此時聽到隔壁“咣當”一聲,三娘尖聲叫道:“欺負人!”
他驀地起身,旁邊卻已有人動作更快地閃出了門外,心下不由一怔:瞧不出來,七師弟倒是挺關心那女子?
也不及多想便隨后趕去,隔壁房門已被虞若竹一腳踢開,他躍了進去問:“師弟,沈姑娘她——”
半截話卻卡在了嘴里,只見房內窗欞緊閉,一個盛水的木盆打翻在地,三娘便在水汽繚繞中身著半濕的單衣蹲伏在地,除此之外卻無甚異狀。
他連忙轉過身子,口中問道:“沈姑娘,發生了什么事?”眼角卻睨見七師弟仍是抱劍看著人家姑娘,竟不懂得回避。
三娘的嗓門一向驚人,又鬧出這番動靜,樓上半數住宿的客人都被引了過來,圍在門外伸頸張望。
“這卻是怎么了?”
“誰欺負姑娘家了?”
客橈掌柜滿頭大汗地擠進屋來,沖慕容顯拱拱手,“客官,發生了何事?”
“這……”他也不知道呀!
掌柜的一看蹲在地上的女子,突然咦了聲,“這不是沈家的丫頭嗎?聽說沈家昨夜遭了大火,你卻怎會在這?又怎會弄成這樣?”
“有惡賊欺負人!”
“惡賊?在哪?”
三娘驀地伸手一指,眾人的目光便齊刷刷地落在師兄弟兩人身上。
第二章癡纏蠻攪(2)
“……”慕容顯涔涔出了一身汗。
他想……他是明白了。
這姑娘,分明是知道他們仍是會設法帶她走,她心里不愿意,竟又使出這種手段!
只是,屋里這等光景,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稱有人欺負她,偏又是他們兩人最先趕到……他,他,他百口難辯呀……
這女子傻是假,瘋才是真!
耳邊聽得三娘嚶嚶嚀嚀地向眾人哭訴:“我好命苦!家里才遭了大火,這就有兩個惡賊看中我姿色,要騙了我到下賤地方去賣!我不從,他們便把我打昏了帶來,還說要洗凈了賣個好價錢,半途竟闖進房里圖謀不軌!”
“真有此事?”
“豈有此理!”
卻有認得三娘的人在那嗤嗤地笑,“這沈家的瘋丫頭,平日里最會在鎮上胡鬧搗蛋,現下又在唱哪出戲了?”
“什么?這女子竟是瘋的?!”
“可不是,這方圓十里內住的人,有一半都吃過她苦頭,這位仁兄您怕是路過的,才會與這瘋子當真。你瞧她這姿色,賣得出去嗎?”
說話的兩個男子便是一陣意義不明的竊笑。
突聽“錚”的一聲,虞若竹懷里的劍生生跳出一寸,唬得門外的人齊齊倒退幾步。慕容顯也給嚇了一跳,急叫:“七師弟,不可!”
客棧掌柜畢竟見事多些,此時擦擦額上的汗,朝圍觀的人拱拱手,“諸位,我看這兩位小哥相貌堂堂,倒也不像奸惡之徒,這女子我也認得,此事大概是有什么誤會。諸位請先行回房,容老夫慢慢料理此事。”
便又叫來幾個伙計勸退眾人,這才關了房門請慕容顯坐下。
三娘見狀還待再叫,眼前卻移近一雙青黑靴子,正是那個總抱著劍的惡煞,她心里極為忌憚此人,便也不敢再胡鬧了,只抱著身子往木桶后縮了縮,一雙眼惡狠狠地瞪他。
眼前突地一花,她手忙腳亂地將飛來遮了她一頭一腦的東西扯下,卻是原先掛在一旁的幾件女子衣物。不由一怔,抬眼,那惡煞卻已退回了他師兄身邊。她撇撇嘴,躲在木桶后將外袍穿上。
那頭掌柜對慕容顯道:“兩位小哥想必是江湖人吧?實不相瞞,老夫年輕時也在道上混過幾年,沒混出別的本事,這膽子與看人的眼力倒還有些,我看二位像是出自名門正派,卻怎會與這沈家的三娘扯在了一塊?”
慕容顯跟著賠笑:“此事說來話長,方才幸好有掌柜的替咱們開脫,否則在下真是有口也說不清了!
“好說好說,換了別人老夫倒也要懷疑,只是這沈三娘……”掌柜傾身向前,小聲地嘆了口氣,“其實她在我這胡鬧,也不是頭一遭了!
原來如此!
慕容顯不由又去擦那涼透了的汗,方才實在是他行走江湖以來最為兇險的一刻,如若認識三娘的人再少幾個,他這大好名聲就真要毀在一個瘋女手上。
于是將事情始末大略向掌柜解釋了下,那老掌柜卻絲毫不懷疑他們,“沈家的事我今早便聽說了,這沈三娘雖說身世可憐,但確也是個大麻煩,若說兩位小哥要帶走她是出于歹心,我是萬萬不信的!
“掌柜的真是明眼!蹦饺蒿@差點要落下淚來,終于有人能理解他的難處了,不容易呀!
老掌柜擺擺手,“雖是如此,我們畢竟是做生意的,這沈三娘在鄉鎮里名聲極惡,她不愿跟你們走,一會在客棧里定還會鬧出事端來,唉,老夫實在是不敢留你們呀!
“這……”
“我看幾位也已休息了半日,趁天色未晚,還是早早帶上這女子趕路吧,此去西南不遠便有個大城,那兒客棧多,也無人認得這瘋女子,幾位可到了那里再作停留!
“掌柜的……”這口風轉得也太快了吧?
他還要再說,老掌柜卻已站起拱手,“房錢自是會一文不少地退予兩位,我這就讓人備些干糧,便當是略表歉意,望兩位看在生意人的難處上,多多包涵。”
卻還有這等事!
慕容顯一時啞口,直到老掌柜沒事人似的喚來伙計收拾妥當,引他們下樓,將兩匹馬的韁繩親自交與他們手中,他仍是沒反應過來。
三娘幾乎是被人架著扔出了客棧,兩扇門板一關,幾人就聽到那老掌柜在里頭訓話:“剛剛是誰放那沈三娘進來的?我不是已交待過,一看到這小禍端便要關門嗎?”
“是小的不好,那兩位爺帶她進來時小的一時沒認出來……”
慕容顯苦笑著牽馬走人,突聽“噗”一聲,在客棧里頭還哭哭啼啼的三娘,此刻竟格格笑了起來,似是樂不可支。
“沈姑娘,算我怕你了!睋u搖頭,她平日里究竟是怎樣行徑,才讓鎮上的人避她若此?這下可好,唯一一間客棧也不讓投宿,今晚卻上哪里落腳?
回頭一看,牽著另一匹馬的師弟面上,竟也隱隱露出笑意。
“師弟……”被一個瘋女子連累成這樣,很好笑嗎?
虞若竹咳一聲,翻身上馬。
慕容顯這才想到一件事,兩人本是并騎而來,如今多出一人,這又上哪再找一匹馬?
轉目看看三娘,說什么他都不愿與這幾次害他的瘋女子共騎,對她可不能像對待尋常女子,七師弟又不比自己拘泥禮數……于是板起臉對三娘道:“沈姑娘,咱們對你可是客客氣氣了,你年歲尚小,不知一個女子獨自過活的難處,我們卻不能放任你不管。我便把話同你講清了吧——這鎮上沒人愿收留你,無論如何你都得跟咱們走的……師弟,你暫且與她共騎一匹馬,到了城里再做商量!
虞若竹不答,只居高臨下地看著三娘。那小姑娘瞅瞅他,再望望堵在自己后頭的慕容顯,仿佛也明白眼前處境由不得自己選擇,當下眼圈一紅,凄凄慘慘地挪至馬鞍下。
她身量甚小,似乎也沒騎過馬,撐了幾下都上不去,虞若竹哼一聲,伸手一拍她肘下,將她提到自己面前。三娘卻并不感激,只揉揉被抓疼了的手臂,回頭惡狠狠地瞪一眼,卻又忌憚著這人,將背脊挺得直直的,一點也不挨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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