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子!負心漢!死沒良心的!”三娘只跳著腳亂嚷,叫的都是不知從哪聽的話,一心只想把他嚇跑。
“這,這……”慕容顯已出了一身的汗,想他行走江湖數載,一向謹守男女之防,哪曾被人這么罵過?只慌得搖手頓腳,“姑娘收聲,收聲!咱們有話好好說……七、七師弟,快過來!”
虞若竹牽著馬慢吞吞地走過來,“怎么?”
“唉,都是你出的餿主意,快想個法子讓她靜下來呀!”
虞若竹仍是慢吞吞地看了一眼兀自尖聲高叫著的三娘。
惡煞!三娘認出這人,不由一激靈,吸了氣便要再叫得更大聲:“惡——”
“……”
“安靜了。”虞若竹收回手,一指勾著三娘后領,阻住她軟軟下滑的身軀。
“師、師弟……”他是讓他想法子,可沒叫他出手劈人家呀!
“是丟這,還是帶走?”雖是這么問,卻已把女子像麻袋似的掛在了馬背上。
“唉,師弟……”
“放心,只是暈了,沒死。”
“……”這不是問題好不好?師父哇,您老人家怎么就讓這個七師弟跟著徒兒下山了呢?
嗚,他好怕帶著這個沒輕沒重的師弟在江湖轉完一圈,師門的名字就給染成了黑。
第二章癡纏蠻攪(1)
“咱們此次出行前,師父是怎生囑咐你的?”
“……下了山,凡事皆聽師兄吩咐,不得自行其是,卷入無端爭斗!
“還有呢?”
“遇了事,要先思索三分,忍字當先,避讓為上!
“不錯,我們師兄弟幾人,連同小師妹,都曾跟隨師父走過大江南北四處行善,便連師兄我獨自行走江湖也有些年頭,只七師弟你不愛近人,這些年來最遠也沒越過山腳小鎮,師父怕你性子會越發木訥孤僻,此次特地差你隨我下山,便是望你見識些人情世面,消解些戾氣!”
“……戾氣?”
“前一晚才扯得人家姑娘手臂脫臼,這又把人劈昏了,如此狠手,不是戾氣是什么?”唉,真是朽木不可教哇!
“……師兄,我瞧你此刻青面猿牙,戾氣也少不得多少。”
“胡說!”慕容顯吼一聲,忙又抹抹臉,恢復平日的和眉善目,“七師弟,我知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外,與你生分了許多……”
“便是在以前,咱們也很生分!
“……”
師兄?七師弟?三娘皺起眉,覺得這兩人的聲音煞是陌生,難不成是新來不長眼的家仆,敢到她與娘親住的屋外喧嘩?
哼,不使個手段,他們便不知道她的厲害……
“咦,她醒了,師弟,快來跟人家賠個不是!”
話聲入耳,三娘也吃力地睜開了眼,面前模模糊糊出現張男子面容,看仔細些,眉目里都是和氣,只是他身后又轉出另一人,劍眉挺鼻,寒星般的冷眼斜斜睨來
三娘當即驚跳起身,這兩日的記憶便像流水倒涌進了渾濁的腦子。她記得明晃晃的火光,記得鬼魅般的黑衣人,記得這兩人要拐她去賣,記得自個正要罵時,后頭這男子突然從面前消失,她腦后便一痛——
“惡、惡人!”
“……二師兄,她罵咱們呢!
“分明是指你!”一口氣差點沒堵在胸臆間,冷靜,冷靜,想他在江湖上一向以好脾氣好人緣著稱,便連親兄長那樣的火爆性子,他都能給勸阻下來,萬萬不可被一個師弟氣死!
慕容顯深吸一口氣,強堆起笑臉對三娘道:“沈姑娘,我們不是惡人,你瞧,這里也并非什么奇怪地方,只是鎮上的客棧。我這師弟不知輕重唐突了姑娘,因此我只好找個地方讓姑娘休息……我知你也不好相信,可咱們確是受了你娘親舊交所托!
“我娘?”
“沒錯,你娘親的一個老朋友……這么說來,令堂閨名里是否有個‘三’字?”
三娘眨眨眼。
慕容顯見狀,不由又去與師弟低聲商量:“她好似也不知,這女子時而清醒時而糊涂的,看來也問不出什么,咱們不準認錯人了!敝皇蔷退阏J錯,也不能置她不顧。
虞若竹看師兄一眼,徑直問榻上的女子:“你的輕功是跟誰學的?”
她卻像把他認死了,只縮肩惡狠狠地瞪他,不肯答話。
慕容顯扯住師弟,“七師弟,你可看準了,這姑娘分明沒有半點功夫!
“她確是沒有內力,也不會一招半式,只是步法卻精妙,頭一日我便同你說了,這女子跑得很快,失火那夜,我見她躲閃黑衣人的身法,分明是有輕功在身。”
“當真?”慕容顯忙又坐下,“沈姑娘,我師弟若沒看錯,你那輕功是否你娘親教你的?”
三娘看他半晌,這才撇撇嘴,“什么輕功?你們兩個真笨,我娘與我玩的分明是投石子!
“投石子?”
“是啊,她在地上畫了好多圈圈,讓我在里頭跳來跳去,她在外頭用石子丟我,若我被丟中了算輸,躲到了圈圈外也算輸。”她說著,神色突然有些傷心,“我從未丟中過我娘,可到她死那天,我仍是沒法躲過一半石子!
慕容顯不由與師弟交換記眼神,“那便是了,沈姑娘,你娘親其實是個江湖人,在嫁入沈家之前,她在江湖上以一身絕妙輕功著稱,只是無人知道她來歷,她在江湖上也沒幾個朋友,此次托我們來探訪她的,便是那少數幾人之一。我們雖然不知她為何下嫁與江湖毫無瓜葛的沈家,不過她與你玩耍的其實是粗淺身法的入門,你娘該是怕你被人欺負……”還有些話他卻沒有說出來,其實那江湖女子與托付他們的前輩之間,曾有一段感情糾葛,她突然嫁人,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分明是因了情傷,不想再與江湖有半分關系了。否則如那些家仆所說,一個懂功夫的江湖女子,何必甘心在夫家受這些年的冷落,又怎會只教女兒粗淺輕功,不讓她學一些防身拳腳?
當然,若三娘真個癡傻,再深一點的功夫怕也是學不來。
他突又想到一件事:沈老爺之所以冷待這母女倆,乃因懷疑三娘并非他親生,莫非……卻又搖搖頭,揣測他人私事卻不是心胸坦蕩的江湖人所為,如今之計,也只有帶這女子去找那位前輩問個清楚了。
至于那些縱火的黑衣人,似乎只是與沈家人有仇隙,留下線索甚少,不知來日能否探查出來。
想著又有些頭痛,他只嘆一口氣,“沈姑娘,你且好生休息,等明日咱們便動身去訪你娘親的舊友,等見到了他,你便可知道更多你娘親的事情!
哪知三娘卻仍舊搖頭,“我不去!
“為何?你還不信我們不是惡人嗎?”
“我娘親,”三娘伸手一指窗外遠遠的方向,“就葬在村尾的山上,我平時沒事時便去那里陪著她,我不要去其他地方!
“這……”慕容顯退讓一步,“好吧,此事咱們慢慢商量,眼下還是讓人送水與你梳洗,不然你這樣子……實在不大妥當!逼鋵嵤谴蟠蟛煌,從昨晚至今,她一直是蓬頭垢面,身上披了師弟的外袍,腳上卻套著廚娘的臟鞋,方才投宿之時,他好說歹說才讓伙計放他們進門。
于是與師弟退出門外,吩咐客棧伙計燒些熱水,又塞點碎銀托他找套女子衣物。此事辦妥,才回到隔壁與虞若竹兩人的房間,仍是要商量如何說服三娘。
“你說這女子究竟傻是不傻呢?我瞧她方才說話條理倒是分明,然而先前那番大鬧,卻又不是尋常姑娘的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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