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課回家,遠遠地就看見他的車停在她家樓下,她轉身就跑,沒幾步就被他追上了。她也只好自認倒霉,強作鎮定地望著他,等他說出幾句她死也不會忘的打趣話。
她的神情倒讓安逸更覺得有趣,但他不敢笑出來,他知道如果惹急了她,她一定會遷怒于他大哥,最終倒霉的還是他自己。
“好久不見,不請我上去坐坐?”
在安適回來之前,她就沒怎么見他,那時不見,是不想因而想起安適。算一算,他們的確有好幾個月沒見面了。
來到她家,落座之后,他說:“我急著找你是為‘Ann’這一季的宣傳活動!闭劰ぷ鞑贿^是個幌子,他真正想談的還是她和安適之間的事。
這她當然也知道。想想真覺得好笑,她和安適都是單身,情侶間有親密關系是很正常的事,就算被他的弟弟、她的好友知道有點尷尬,也不用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怪只怪安逸自己有不良紀錄,她真被他那張促狹的臭嘴給氣怕了。
她笑了笑,說:“最近過得怎么樣?”好久不見總得問候一句。
“還好。你呢?”問也只是出于禮貌,明知道她和安適在一起,能過得不好嗎?所以不等她回答,他又問:“我大哥近來怎么樣?”
終于露出狐貍尾巴來了!她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們兄弟難道不常聯系,反倒來問我?”
安逸心想:你等于是我大嫂,我大哥的事我不問你問誰?但這話他可不敢說出口,那樣不亞于把一根燃著的火柴丟進火藥庫。他微笑著說:“我們的確不常聯系,大家工作都很忙,偶爾打個電話問候一下!
她不禁暗自嘆了口氣,只能說她自己有點背,這個“偶爾”竟讓她在那種情況下碰上了。
“談工作吧!”她看著他,略帶譏諷地說:“什么樣的宣傳活動竟然勞您大駕,屈尊找我這個小職員呢?”
他向來受不了她這種口氣,不禁笑嘆:“你明知道我來不全是為了工作,就不能給我留一些面子,非說得這么……這么……”
“我沒有一上來就戳穿你已經很給面子了!”她從冰箱里拿出飲料,給他的那罐照頭丟了過去,“說吧,究竟怎么回事?”
他接過飲料喝了一口,想了想,說:“春夏之交的這次發布會對我來說意義非凡,由你們公司負責這次發布會的宣傳活動,不僅僅是因為‘Ann’和‘環亞’一直合作得很好,還有我私人的原因,”他笑了笑,“一來我信得過你的能力,想由你全權負責這個Case,二來嘛,這也算我對你的臨別贈禮!”
臨別贈禮?她不禁笑了,“這么說你出國的事定下來了,斯圖同意了?”
他點了點頭。
她又問:“那你準備什么時候走?”
“大概暑假的時候!彼⑿χf,“學校原本這學期就沒排我的課,但上學期的課還沒結束,中途換老師怕對學生的學業有影響所以還是我來教,總要教完這一學年!”
她知道他對學校的工作向來是很負責的,學校畢竟不同于商場,商場的一時疏忽損失的不過是金錢,學校的一時疏忽卻有可能誤人子弟。他對這兩項工作分得很清楚,讓她不得不佩服,便笑著說:“不過聽說你這學期的課并不緊,就多關心一下公司的事吧!畢竟要離開那么久,流行時尚瞬息萬變,你這一走,‘Ann’等于少了半壁江山,難怪斯圖一直不舍得放你走!
他笑了笑,說:“公事談完了,該說說私事了。”一聽他這么說,她就開始頭疼,還沒等她開口,他緊接著又問:“你們什么時候結婚?”
這個問題太突然了,她愣了一下,不禁反問:“為什么這么問?”
這還用問為什么?!安逸險些被嗆到。雖然他個人認為情侶間有了親密關系不一定非結婚不可,但據他所知,他大哥可不這么想,她會這么問顯然是對他大哥還不夠了解。這讓他不禁又想起那個一直讓他深感好奇的問題,可他不能貿然問出來,那她一定會猜到這與他大哥有關。該如何說起呢?他想了想,說:“慕容,你對我大哥了解多少?”
這個問題和他這少有的、鄭重其事的語氣都讓她感到迷惑,她皺了皺眉,“你到底想說什么,直說好了!”
他吞吞吐吐地說:“有件事你聽了可能會很不高興,不知道我大哥告訴你沒有?”
她略一思索,不禁笑了,“你是指他以前的那次婚姻?”她并不在意。明知道女人聽到這種事不會高興他還是想說,從朋友的立場她當然很高興,可換個角度,卻替安適擔心,安逸這樣做真不知道是幫他還是害他。
她根本沒往那個問題上去想,看來她還是不知道。安逸倒猶豫起來了:告訴了她,如果因此影響了他們的關系,他大哥絕對饒不了他;若不告訴她,她早晚會知道,到時候她知道他瞞了她這么久,也一定不會讓他好過。他剛想開口,卻還是決定讓安適自己告訴她,職業是他選的,女友也是他選的,有問題也該他自己解決,他用不著替他锳這趟混水,到時就算落個“知情不報”,天大的禍也有他老大頂在前面。想到這里,他不禁笑了。
安逸的欲言又止讓她覺得其中必定另有文章,而且是與安適有關?伤⒉徽J為安適會對她隱瞞什么,連他以前的婚姻、他現在對他前妻的感情,這些一般人對現任女友諱莫如深的問題,他都坦然相告,還有什么值得隱瞞的呢?她沒有去問他,倘若他有心隱瞞,她問也問不出個結果;她也不想為這件事去問他,這樣做本身就是對他的不信任。漸漸地她也不放在心上,只當是安逸故作神秘的一次惡作劇。
六月的一天,本來約好見面的客戶臨時爽約。于公,這種行為實在讓人惱火;于私,偷得浮生半日閑,卻是人生一大樂事。剛好這幾天她有些不舒服,她就直接去醫院找他?床〔挥脪焯枺运幉挥没ㄥX,這大概就是男友當醫院院長最大的好處吧!
之前她從未去過那家醫院,也沒問過他,自然不知道他的辦公室在哪。在咨詢臺一問,白衣天使微笑著告訴她,院長本周的日程已經排滿,請向秘書預約下周。
連見自己的男友也要預約?她不禁覺得好笑,難怪這幾天只有電話不見他人,原來工作這么忙啊!早知道先給他打個電話了。她道謝離開了咨詢臺,照著樓層示意圖找到了院長辦公室。
安適卻不在辦公室里,秘書從安適辦公桌上的照片認出她,便請她在辦公室里等候,并告訴她安適十分鐘后就回來。
她好奇地打量起他的辦公室,除了一些她不知道用途的醫學儀器和一書柜的原文書,其他的陳設和她公司老板的辦公室沒什么區別。書柜旁邊還有一扇門,推開一看,是間附帶洗手間的休息室,這該是院長的特殊待遇吧,他值夜班時一定是住在這里。
等了十分鐘又十分鐘,還不見他回來,她開始覺得無聊,想找本書打發打發時間,所見的每一本無不與醫學有關,實在讓人倒胃口。她到外間看秘書那里有沒有其他書籍或是雜志,順便問問安適到底什么時候回辦公室。
秘書笑著說,院長剛下手術臺,到餐廳吃飯去了,應該馬上就會回來。她的話還沒說完,慕容的臉色就變了。
做手術?那不是外科醫生的事嗎?他是外科醫生!難怪他一直想知道她討厭外科醫生的原因!她猛然想起那天安逸想說的其實是這件事吧?她不禁心頭火起,現在什么原因倒不重要了,他們兩兄弟狼狽為奸瞞了她這么久,這筆賬可得好好算算!
秘書見她臉色不善,還以為她是為久等而生氣,忙解釋說,這床手術歷時較長,院長連午飯都沒有吃,所以一下手術臺就吃飯去了,請她再稍等片刻。這話她一沉思便有些反胃,剛出手術室就去餐廳,剛看完血淋淋的人體內部構造,再看著飯菜能咽得下去嗎?她越想越覺得惡心,急步沖到洗手間就吐了起來。
安適剛走到休息室門前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心中不禁感到一陣驚喜,雖然他們每次事前都做了安全措施,但凡事都有意外,而對于這個“意外”他倒是很期待呢!
他悄悄走過去,從身后抱住她,埋首在她頸間,低聲說:“我太高興了!”
慕容被他嚇了一跳,一腔怒火燒得更旺,狠狠地推開他,后退幾步,大聲說:“我可很不高興!”
安適心中一痛,忍耐地、冷靜地說:“那你打算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她愣了一下。
他走近她,他身上的消毒水的味道讓她好容易抑制住的胃酸再次上涌,忍不住又吐了起來。
他輕輕拍撫著她的后背,又倒了杯水給她漱口,關切地問:“好些了嗎?”
她搜腸刮肚地吐到再也吐不出來為止,身體有種虛脫似的感覺,用冷水洗了洗臉,轉頭見他還站在一旁,她心中又氣又恨,身體又不舒服,眼淚頓時奪眶而出。
見她這樣,安適更加心疼,拿毛巾替她擦了擦眼淚,又扶她到床上坐下,鄭重地說:“我們結婚吧!”
她倏地跳了起來,“你說什么?”
他微笑著,很平靜地重復一遍:“我們結婚吧!”
“你開什么玩笑?我……”她猛然住了口,回想剛才的情景便知道他誤會了,也顧不得算賬,先解釋清楚要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
“可是你在嘔吐,這是妊娠初期的典型癥狀!
“我自己的身體狀況我最清楚!
“可你不是醫生,我這就帶你去做檢查!”他不由分說地拖著她直接去了檢驗科。
她知道說什么也沒用,就照他的意思配合檢查。
化驗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正如她所說一切正常,他不禁有些失望。一言不發地進了電梯,他按下三樓的鍵。
她見不是回他的辦公室,便問:“這又是去哪?我說過我沒事。”
“你剛才吐得那么厲害,既然不是懷孕,說不定是腸胃出了問題。我帶你去內科檢查一下!
說話間就到了三樓。經過剛才的事一緩和,她的怒火平息下去,他的體貼總是讓她感動。醫生給她做了檢查,果然是腸胃不舒服。
好在不是很嚴重,取了藥回到辦公室,安適馬上倒了杯溫開水讓她吃藥,然后讓她在休息室的床上躺下。
他端著水杯剛要走,她拉住了他的衣角,“我有話跟你說!彼胄钠綒夂偷睾退f這件事。
他知道她要說什么,伸手理了理她的長發,微笑著說:“再過一小時我就下班了,有什么話回家再說,好嗎?”
他出去了,她躺在床上,開始重新考慮他們的關系。在此之前他們對目前的相處方式都很滿意,從沒有說起過涉及婚姻的話題。剛才他以為她懷孕了,才說到要結婚,可見他是個很負責的男人。
她知道安適很愛她,但為負責才想到結婚,這多少令她有些不快;她也知道如果剛才的檢查結果是另一種情況,她也許會答應他“奉子成婚”,可是一想到他的職業她就有些心悸。
她不禁嘆了口氣,為什么到現在才知道他是外科醫生呢?
回到家里,安適照例要去廚房準備晚飯,慕容卻拉著他在客廳坐下。他不禁笑問:“胃都吐空了,你不覺得餓嗎?”
她搖了搖頭。其實她并不是不餓,而是一想到他今天做過手術……她急忙抑制住惡心的感覺,開門見山地說:“你為什么一直瞞著我?”
“沒弄清楚原因之前我不想冒險!彼⑿χf,“你說過會告訴我的,就現在怎么樣?”
真正要說了,她倒猶豫起來。本來是他瞞著她有錯在先,她該理直氣壯的,現在她反而有點底氣不足。因為連她自己都覺得那原因挺可笑的,又怎么能指望說服別人?所以每當有人問起,她都不肯說,久而久之這就成了她的忌諱。為此,他用心良苦瞞了她這么久,如果他知道那所謂原因竟猶如兒戲,真不知道他會笑倒還是會氣倒,據她估計后者可能性較大。她強作鎮定地望著他,吞吞吐吐地說:“是這樣,我以前看過一部……”
“先等一下,”他打斷了她的話,聽了她的開場白,他心中已經大致了然,試探地問:“是小說還是電影?”她愣了一下。他又問:“那是電視劇了?”
她驚訝地望著他,奇怪他怎么知道,不禁反問:“你也看過《不要和陌生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