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她環顧四周,自然沒錯過朱袖瞬間蒼白的臉。
是她?!忖著,她不著痕跡掃過每個人的神情,卻瞥見牧慧娘唇角有摸隱忍的笑,帶著冷意,彷佛對這件事的處理不以為然,或者是她已知幕后兇手是誰,如今不過是等著鬧劇落幕?
她從事司法工作二十多年,自詡善于依照人對事物的反應解讀心思,但這一瞬間,她卻難以判讀。
也許是因為她手頭上的訊息實在太少所致吧。她不動聲色的想著。
“可大人既已追查,又特地把咱們找來做什么?是真的要把咱們給遣散了?”一名小妾怯怯地問,對未來無所憑靠感到彷徨。
“待真相水落石出之后,我會給你們一筆錢,也算補償!迸思钡雷哉J仁至義盡。
聞言,幾名小妾神色哀戚,卻又無法替自己爭取什么,畢竟膝下無子,如今老爺殞逝,這家中自然是由潘急道作主。
“好了,全都回去。”他擺了擺手。
話落,眾人散去,唯有朱袖臨行前,不住地回頭。
偌大的廳里霎時只余三人,幾名牧慧娘的貼身丫鬟和碧落還在外頭候著。
“二娘,你也回去歇息吧。”潘急道暖聲道。
夏取憐發覺他對二夫人的態度跟其他小妾截然不同。
“確實已知兇手是誰?”牧慧娘柔聲問道。
“這個嘛……十之八九吧!
“是嗎?”牧慧娘笑柔了眼!澳茏屨嫦啻蟀,還憐兒清白是好事,再者,也得趕緊讓你爹入土為安才是。不過,光是看看手,就能猜出兇手,你葫蘆里到底是在賣什么藥?”
“那是因為十九娘說,長期碰觸砒霜之人的手必定有傷,才要特地檢查手指!边@法子他從未聽聞,不過聽她說得言之鑿鑿,他就姑且試試。
“原來如此!蹦粱勰稂c了點頭,沒再多說什么!坝锌斩嗷馗瑒e等府里出事才回來!
“知道了,二娘。”送牧慧娘離開大廳,潘急道吐了一口氣,當察覺身旁投射而來的視線,他沒好氣道:“戲都演完了,你還不回去?”
第四章水落石出(1)
“大人和二夫人的感情真好。”她有感而發。
“那當然。”他毫不否認,卻也不多作解釋,冷眼看著她!斑有問題?”
“大人,事情水落石出之后,你真要遣散那些小妾?”
“凡是膝下無子者,一律遣出,任何大戶人家都是這般處置,難道你還有更好的做法?”潘急道雙手環胸地反問。
夏取憐聞言默然。
“沒事就回去!迸思钡罃[了擺手,像在驅趕什么似的。
“沒有法子讓她們待下嗎?”
潘急道愣了下,似笑非笑地望著她!霸趺矗瓉硪粋人撞傷頭,不但會行俠仗義,還會悲天憫人,那你多年前就該好好撞幾回才是!
夏取憐眉眼不動,對于他的譏諷和這個身體原本主人的壞人緣已在逐漸適應中。況且比起自己的感受,如今她比較關心的是那些小妾的未來。
“那你說,我留著她們做什么?她們是我爹的妾,大部分年歲都比我小,難不成還要我侍奉她們?”無意與她爭執,潘急道就事論事!斑@做法不是我定下的,但有前例可循,我就照辦。”
“這是家事,一切大人說了算數,大人大可不必遵循舊法!彼氐貌患膊恍欤阊琶嫒菀琅f無波。
“我何必那么麻煩?”潘急道笑得冷冽。
在他看來,這個做法沒有什么不好,至少可以讓長期烏煙瘴氣的潘府歸于平靜。
夏取憐垂下睫,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雖說她不清楚這兒的律例,但光看夫死就能將小妾掃地出門,小妾們一點人權都沒有,就知道這個朝代對女人并不寬容,被趕出府,她們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
“還有事?”他不耐地趕人。
想了下,夏取憐問:“不知道大人手上有無關于律法的書冊?”
“嗄?”
“今晚必能查出真相,所以我想要寫訴狀,可我不知道這兒的訴狀要怎么寫的,所以想看一下相關書冊。”
像是聽到多么不可思議的事,潘急道一雙豹眼都快要瞪出!霸缰雷驳筋^有這么多好處,也許我也該撞一撞!彼吐暪緡佒。
“大人?”她沒聽清楚。
“我手上沒那種東西,回頭再幫你找律典,你湊合著用吧!
“先謝過大人!
“……你真的看得懂?”他忍不住問,不希望自己特地把書招來,結果只是個幌子。
“應該吧。”篆隸楷行都成,就怕是草書,讀起來就費勁了。
“你最好看得懂。”
“那么晚上就煩請大人打點了。”
“這事不勞你叮囑!
淡漠中帶著些許譏刺的口吻教她不再開口,欠了欠身,夏取憐和貼身丫鬟先行離開大廳。
回到疏月樓,碧落終于忍不住地問:“夫人真已查知兇手是誰?”要是以往,這話她是決計不會問出口的,但眼前的夫人和過去的她大相徑庭,待人寬厚真誠,讓她也漸漸不再防著她。
“十之八九!
“真的?”碧落錯愕極了,但轉念一想,也對,要是沒有實證,大人又豈會陪著她起舞?“那人是誰?”
“晚一點你就知道了!睂@話題,她顯得意興闌珊。
明明對她而言,最切身的問題便是這樁,但她卻莫名疲憊,坐在錦榻上,她閉眼不語,心知肚明突來的低落和那人絕對脫不了關系。
那人的冷漠,甚至偶生的厭惡,都像把利刃殺進她的心底,疼得她無處喊冤,只能無奈承受。
為何如此待她?她并不打算將他視為Boss的替身仰慕,她很清楚他們是不一樣的,是兩個不同的個體,但仍難忍有著相同容顏的他反唇相稽,只求平靜相處,也算是奢望嗎?
思緒被占據,思索了下,她張眼問:“碧落,在進潘府前,我和大人可算是舊識?”她記得碧落說過她看大人的眼神太過露骨,但部落說時并不覺驚愕,可見她早知此事。
想了下,碧落啟口道:“關于這點奴婢知道的不多,只聽說,夫人原本是宮中舞伶,皇上賞賜給某位大人,而那位大人再轉送給大人,可大人沒收,把你送給了老爺!
夏取憐神色未變,只是對世憐的命運感到些許感慨。
原來,她像是一件物品可以任人轉送,而大人會將她送給老爺,是因為她曾做了什么惹惱他的事,還是他本就討厭她?
“夫人別誤會,大人在朝為官,朝堂間為了拉攏勢力,多少會以美人相贈,可大人向來是不收的。”
“喔?”所以無關喜好,純粹只是不想被迫牽上關系?朝堂間的爾虞我詐是她沒設想的部分,如此說來,至少他是個潔身自愛的官,不與人結黨營私。
所以他對她的態度淡漠,源自于世憐背后的勢力?如此一想,她心里稍稍釋懷。
“如今大人官拜太尉,要不是老爺出事,恐怕大人連回府的時間都沒有。”
“聽起來大人和老爺之間的關系極為不睦?”其實她也察覺,大人對于老爺的死似乎半點悲傷也無。
“聽府中嬤嬤提過,大人對老爺極不諒解,因為當年大人的母親臥病在床,老爺不聞不問還納了妾,府里張燈結彩納第五位小妾的同時,大人的母親卻是病死在房里!
夏取憐輕呀了聲。
難怪他對那些小妾冷漠無情,也對同父異母的手足毫不關心,這整件事情中最混蛋的就是好色的潘老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