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離不棄?別傻了,你來現實生活里捱一陣看看,誰那么勇敢?誰愛得那樣堅強?當現實如烏云壓頂,人人都要為自己打算,何況她還這樣年輕啊。
于是陳白雪決心假裝沒這回事,把心硬起來。于是她決定即使好喜歡江品常這個人,以后還是保持好距離,不要陷進去,不要涉入他生命里。
假如他不對勁了,就讓他回黃西典那里,她沒能力照料他。她不要活得那樣辛苦,她不要扛那樣重的包袱。她不要看他倒下去,更不要看他發病后種種的可怕悲慘樣。
好不容易開始享受輕松沒壓力的生活,絕不扛照顧他的責任,這不是開玩笑的,萬一到病況嚴重時,腦瘤患者甚至可能因開刀失敗,大腦受損死亡或癱瘓——就這樣辦吧,沒關系的,陳白雪。雖然無情,但這是最正確的做法。
幸好現在知道了,不要難過,不要操心,反正只是朋友。鬼打墻那樣不斷給自己心理建設,也鋪陳好安全脫身的退路,假裝不知道,就隨時能抽身。
沒關系,沒關系的。只是朋友,生老病死很正常。不要緊,對他,她沒責任義務。她這樣一直想,一直安撫自己,一直說服自己別緊張別惶恐。
關電腦,收筆記,瞥見穿上彩色鉛筆套的筆,倒抽口氣,她崩潰大哭。
以后畫畫時,讓筆穿上衣服,就不會磨出硬繭了。
暗啦!她只是長繭,他長的是腦瘤啊!
哇——爛透了啊!
癱在床上,哭得好傷心好傷心啊。
熙旺放學了,跑進來看她。“姐姐?你怎么這個時候睡覺?”才六點呢。
“你乖,姐姐好困!
“那吃晚餐的時候叫你出來喔。”
“姐姐要睡覺,不要吵我!
后來,聽見江品;貋砹恕鱽韽N房的炒菜聲響,他在做晚餐。白雪還聽見他跟熙旺在客廳講話。
他問熙旺:“為什么姐姐一直在房間?”
“她在睡覺!
“去叫她出來吃晚餐。”
“她叫我不要吵她。”
“是不是生病了?”
嗟,白雪感到好笑。生病的是你吧?可惡,瞞著我們所有人!
她聽見房間門被推開,忙閉上眼裝睡。她感覺他走近,然后他把手掌輕輕放在她額頭,好確認她有沒有生病,是不是發燒?沒生病,他放心了,就給她蓋好被子,然后悄悄退出去。
一會兒客廳響起電視聲,他跟熙旺吃晚餐,一如往常,熙旺跟他聊學校的事。
后來,白雪聽他罵熙旺。
“不要把排骨吃完,留一塊給你姐姐。”
“可是炸排骨好好吃喔。”
“姐姐睡飽了會餓啊,這塊不準動,要留給她!
白雪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泛濫起來了。
往被子里躲得更深,痛哭流涕到幾乎被淚水淹沒。她好害怕,她不敢出去,不敢見他。她怕一見到他的臉,就會忍不住大哭。
這次,跟爸媽出車禍時一樣,白雪又一次被現實嚇倒。
她怔愣,恍惚著,失魂落魄,六神無主。只要江品常在家,她就盡量躲房里不見他。他來關心,她就敷衍。直到第三天,終于打起精神,接受事實。
好吧,他就是個長腦瘤的人啦!好吧,她就是個即使他長腦瘤也不想放下他的笨蛋啦!暗!衰斃了。詛咒上天的殘酷,詛咒命運的擺布,詛咒好人沒好報,組咒夠了沒?夠了。
詛咒也不能改變事實。她開始到圖書館,細讀腦瘤種種相關資料。她到盲人重建院,咨詢照顧盲胞的必要資訊。她偷偷報名閱讀點字書的課程。她要了解他在面對的是什么?她也要一起面對。
跟以前一樣,她想起爸爸說過的。不要怕,任何事不管多棘手,只要堅持重復二十一次,終究會習慣的。
如果,我在乎的人,以后會失明,以后可能會病重。沒關系,我就先訓練好我自己吧,我來習慣這種狀況吧,我就做最壞的打算吧。
二十一次嗎?如果他失明,照顧他二十一天就會習慣了。如果他病重,持續二十一天對著他憔悴模樣看久了也是會麻木習慣啦。
照顧他需要學會什么?她就去學,就去練習。開始去盲人重建院上課,錯開跟他一樣的班次。去練習二十一次以上,她就會習慣跟失明的人生活。
說不定還學會特異功能,以后停電時姐也可以在黑暗中走跳自如。有備無患嘛,哈哈。擬定計劃,按部就班,心就踏實,勇氣也回來了。
白雪繼續假裝不知道他的病,但心里已把照料他未來的任務,當成是必要挑戰。雖然,接受事實,但情緒上,沒辦法釋懷,開始有種種反常行為——
第18章(1)
江品常發現陳白雪最近對他很歇斯底里。
協助白雪到山里拍素材時,當他點煙抽,她突然抓住他的手。
“你還抽煙嗎?要不要戒了?”
“干么?加入董氏基金會了?”
“我是覺得不抽煙對身體比較好。”
“嗟。”賞她白眼。
一起走山路時,喜歡山中清新的空氣,他大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她突然揪著他雙臂問——
“怎么了?呼吸不順嗎?不舒服嗎?”拉他去旁邊石頭坐——拉?
不,是好溫柔地“攙”他過去,當他是“老杯杯”。
“有沒有這么夸張?我是在深呼吸。”
“坐一會兒,不要太累!
“是你累吧?臉色這么蒼白,體力很差昀!
“是是是,我累了,我們需要休息!
有時,他只是在發呆,所以沉默。
“你不舒服嗎?”她又緊張兮兮!皼]事吧?還好嗎?臉色這么難看,是不是哪里痛?需不需要躺一下?”
你才需要躺吧?神經兮兮的。
最夸張是,當他跟她聊起,他將參與P牌運動鞋廣告,挑戰全臺最大的巨型懸吊涂鴉,要高空垂吊,跟一伙涂鴉同好一起攀上士一層高樓外墻,然后系著高空鋼索,垂直吊掛進行繪畫。
本來是講來炫耀的,想不到白雪簡直崩潰了。
“你如果缺錢我借你,干么接這么危險的CASE?”
“很有挑戰性啊。”
“公開你X的身分更有挑戰性,保證CASE接不完。”明明在涂鴉界已赫赫有名,干么堅持隱匿身分不好好利用來賺錢?
他臉一沉!澳遣灰粯,我不想公開身分!
“為什么?”
“違法涂鴉有我的埋由。”是為了跟那女人作對。
“我知道,你對我們市長不爽嘛,可是我覺得她做得不錯啊,她很積極在處理兒!
“我不想聊市長的事!边@涉及他跟市長的私人恩怨。
“好吧,不聊這個,但高空涂鴉太冒險了,可不可以放棄?”想到他的病,白雪擔心。一個長腦瘤的人應該多休息養生,怎么還折騰自己?
“當然要冒險,人家這個活動就是要強調品牌的膽識跟自信,酷吧?”
“酷屁!”她怒了!罢娌欢異巯!
他大笑!捌婀,幾時變養生狂了你?!”
從知道你有病開始。
唉,她不但得了恐死癥還得了恐慌癥,無法克制關注他狀況,無法抑止擔心他身體變化,無法忽視地時刻觀察他,更不能抗拒一直找他,要跟他相處。白雪近乎歇斯底里,自己也隱約感覺到。
可是,她忍不住啊。“好吧,如果你堅持要去,那我要在現場;顒邮裁磿r候開始?在哪里?跟我說!
“你去干么?”
“我藝術家我不能觀摩嗎?”萬一他有狀況,她要即刻救援啊,姐練就一身功夫,都是為了你這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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