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澈皺眉看她。
“對、對不起,我——”她下意識的道歉,然后撿起掉落一地的肚兜、單衣飛快地穿上。
冷澈還是端著一臉的面無表情看她。
“我——”她旋過身,然后又委屈的低問:“你、你想起身嗎,我……”
他還是看她,但眉已往一側挑高。
“今、今天是……是第三天——”
她不解自己何以吞吐難安,這是自古傳承的規矩,但,她怕!怕好不容易維緊的和平又毀于一旦。
她知道他看不起她,也看不起她爹,但不管怎么樣,這話總是要出口的。
“今天是、是我……回家的日子,你、呃、你……”她頓了頓,隨即干脆開口問出:“可不可以請你陪我回去一趟?”
沉默突然淹沒了兩人。
施碧蘿有些畏懼的想干脆算了,但思及爹爹那張期盼的臉,或許眾眼中的他是個壞事做盡的大壞蛋。但——
思及那慈愛的臉,幾乎要哽咽了,不管怎么說,她的爹是一個疼惜女兒的好爹爹,這卻是不容抹煞的事實。
她知道他厭惡她的爹,但……
“可、可以嗎?陪我回家一趟!
審視的眸在她臉上端倪許久,仍是沉浸在自我思緒中不作聲。
其實,由她方才匆匆忙忙下床的動作他便已知道她在慌張些什么。
但是他為什么要如她的意?為什么要委屈自己去和一個惡貫滿盈的老賊同處一室,和一個……即將入獄的老賊虛與委蛇?
可——低低的抽泣聲實在刺耳。
他不悅的瞥視她,低泣的人兒趕緊抹淚,哀哀的求著:“可以嗎?拜托你……”
“你自己回去!
末了,他做了些讓步。但低泣聲又擾人的響起。
他瞪她一眼,再讓了一步,“等睡飽再說!
“可……可是現在已經辰時過了……”新娘須在午時前回家,不然會不吉利的!皶䜩聿患啊
冷澈暴出低喝,施碧蘿只好委屈的收住哭聲。
但淚茫茫的眼乞求的瞅著他。
冷澈瞇起眼,冷哼一聲撇開臉!熬瓦@一次,下不為例!
施碧蘿哭著笑著點頭,并急急地服侍他起身。
只是那委屈的感覺卻是怎么也藏不住,再度在心里泛了開。
天幕再度翻黑,屬于午夜的墨黑占領地。
逍遙王府的大廳。冷澈已捺不住性子的起身,打斷施行義與女兒的話別。
“碧兒,若是他敢欺負你,別忘了有爹,爹幫你作主!笔┬辛x將眼神警告似的睥往了已起身踱向門口的冷澈,雖然女兒強作歡樂,但知女莫若父,女兒是他生的,更是他捧在掌中小心翼翼呵護長大的,快樂與否他又怎會不知。
原本這樁親事他是怎么也不肯答應的,但奈何女兒執拗起性子來,死心眼的執著,為了女兒再怎么不甘愿也只能忍下來。
“他待我很好,真的!
強綻笑容的施碧蘿瞥見夫婿已不耐的步出大門,頎長的背影挺得直直的,像在欣賞著夜色,但她就是知道,他已在爹爹一句句護衛她的責難聲中強忍情緒,險些翻臉了。
為難的瞥了眼爹爹,她無奈的想起夫婿在爹爹同他介紹新進門的小妾時,那浮在嘴角的笑容及譏諷般盯向她的眼神是多么的不屑與冷漠。
“爹,女兒、女兒……”
他已轉身瞪視她,但爹爹卻沒有放她離去的打算,想到他冷淡的目光,她也不禁在心底嘆了口氣。
“你——算了,回去吧!”終究是疼惜女兒,再怎么不滿也只好忍下。
聞言,施碧蘿急急的福了個身便往大門口步出。
在花圃一隅,她趕緊喚住冷澈,看他那摸樣,像是已打算丟下她一般。
“對、對不起,我——”眼神相對,她又無言了。
他真的生氣了,他的眼里有怒火與輕鄙。
銀色的月光漫灑了她一身,映落她一身落寞的氣息。她輕顫了下,眸光凝起,揚起一抹故作開心的強笑。她封著空氣呢喃:“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爹——”
話未說完,便被一聲輕哼打斷,她看向他,而他只是拂袖同時撂話:
“再不走,你干脆住下來吧!”然后便將她丟在夜色中,讓她強忍心中恐慌,安靜地跟在他身后。
直到上了馬車,那抑在森寒氣息下的怒氣,仍讓她憂心仲仲著不知等一下又會如何,那隨時會爆發的怒氣,像要吞沒人似的。
/’
在車內的二人默默無語。
但施碧蘿并不知的是,在他們馬車走后,一道翻覆摧毀她舊有天地的圣旨已緊隨而到逍遙王府。
馬車停在憶莊莊園里,一勾殘月懸在夜空,遠處傳來打更的聲音。
冷澈率先下馬,便往左側小徑走去。
“你去哪里?”施碧蘿喚住他,那不是回房的方向啊。
“我去哪里了,需要向你報告嗎?
話才說完,冷澈旋身盯著她,眼神冷冷的,那優美得過分的臉龐隱在月光下,變得晦淡而模糊。
施碧蘿為他話中的冷漠瑟縮了下,但想起他存蓄了一天的怒氣,又鼓起勇氣看向他。
“你——別氣了好嗎?爹他……不是故意的……”她走到他身前仰首看他,卻教淚水迷蒙了雙眼,而他臉上的表情已看不真切。
“那又關我何事!彼柫寺柤纾苯哟驍嗨脑,不想再看那張令他心頭煩躁的小臉,轉過身迅速離去。
淚水終是止不住落了下來。
她瞅著他在月光下的背影無聲的啜泣,卻謹記他的話不敢哭出聲。
他說過……最討厭她哭哭啼啼的樣子,活像受了多少委屈似的。
可是……他說這不關他的事啊……
他寡情的冷言冷語傷透了她的心,她也不想哭,也不想哭的!
她倒退了一步,讓自己完全隱進黑暗中,但淚水已不控制地布滿雙眼。
流了她一臉滿滿的淚,濕濕的、冷冷的,像她被刺得傷痕累累的心。
秋風呼嘯吹過,滿地落葉堆積,庭子里一片寂靜。月照下,不見人影,一幕幕過往迅如流景,幾天前,青翠依舊茂密,圓月仍然盈盈,不過幾個日子過去,一切全變了樣……
看看滿地的丹楓紅,她無聲嘆息一聲,再也不知該做或說什么。
一個迅速的人影,無聲地掠進大門敞開的大廳。
他往坐在大椅上的冷澈疾步走過去,然后附在他耳旁呢喃了句什么。
只見一抹笑閃進冷澈眼底,然后,那個人影再度無聲掠去。
不一會兒,冷澈便起身往房間走去。
推開房門,不待施碧蘿主仆二開口,他即簡明厄要的說:
“收拾幾件便裝,半個時辰后我在大廳等你!
“收、收拾?”
聊得正愉快的兩人愣住,小梅首先回過神,因終究是服侍人的丫頭,習慣服從命令,也頗會看主子臉色,更明白這命令該遵從的,隨即趕忙收拾去。
“我們要去哪兒嗎?”
施碧蘿躑躅了下,才小聲問出口,但眼底已悄悄防備那沒頭沒尾的命令,他也沒說即將上哪兒去,是一起,還是她與小梅二人呢?
冷澈看了她一眼,沉默許久。終于開口:“武紹!
“武、武紹!笔┍烫}愣愣地重復。
見她這模樣,冷澈突然好心情地笑開,“你從何時變成只鸚鵡了!
面對他陡生的笑意,她凝凝的、怔怔的瞧著,好半晌,她才垂下頭,訥訥地道:“沒、沒有,我只是詫異,你怎么突然……這么決定,呃……那、那咱們是一道去的,是嗎?”
他方才只叫她收拾行裝,并沒有說是否同行,會不會……她突然惶然的瞥向他,轉紅的眼眶寫滿了恐惶,會不會他不要她了?因為今天強迫他跟自己一同回家,而爹爹也給了他難堪。
所以……他便打算遣走,以示對自己的懲罰。
他不要她了嗎?想到此,她的腦子頓時空茫成飛絮,無法深入思量。
“你希望我丟下你嗎。”
凝視的深瞳掃了掃她臉上突現的慌驚,像是明白了什么,卻只是撇了撇嘴角,不打算理會心頭突然竄升的憐惜。
“不、不要!不是的……我……”她嚇傻了,語無倫次的低嚷;”我不是這意思的,我是問你為什么會突然決定……。Σ黄,我不是這意思……”她慌慌地瞧了一眼,糟了,他不許自己質疑他的決定的。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彼鋈坏驼Z,但抽噎聲又悄悄傳了開。
良久——
“我在武紹有一別莊,這一趟路,打算順道談點生意!崩涑航K是開了口,并在她又驚又喜的眼神中哼了一聲,掉頭離去。
恐慌的淚顏笑開了,她不理人他僵起的背,喃喃地道謝。
心,緩緩的歸位,他沒打算扔下她呢,沒生她的氣,也……沒有不要她。
喔!明燦笑意布滿了她的臉,悄悄地暈紅了雙頰,他同她解釋呢,同她解釋他的行蹤,這是不是表示他已經不氣她了?
“小梅,你聽見了嗎……聽見了嗎?”
她開心的掀起鄉簾,沖到整理包袱的小梅面前,興奮的嘰嘰喳喳說著。
“聽見了,我的好小姐。”小梅不是很贊同的對小姐笑了笑,卻又不愿打碎她的夢。這需要開心成這模樣嗎?都已是夫妻了,要帶她遠行自然是要向她報告行途的。再說姑爺明明待小姐不好,但瞧她陶陶然的楔樣,分明執迷不悔,她又能說什么呢?只是愛一個人真要那么狼狽嗎?怕對方生氣,怕對方丟下自己,所以委屈求全到淪喪了尊嚴,弄得自己一身不堪還沾沾自喜。
這樣的愛,值得嗎?
“那——小梅,你覺得他……他喜歡我的,是不是?”
歡喜的小臉讓小梅怎么也無法潑出冷水,未了,只好嘆了口氣。
“是的,姑爺應該是喜歡小姐的,只是,小姐啊,姑爺的脾氣這么反覆無常,你、你……唉!算了,算我沒說!庇行┰挷徽f不快,但瞧見那又蘊含了水霧的瞳眸,小梅終是搖搖頭,什么也不想再說。
“小梅,你不懂的。”歡喜的臉容一陣怔仲,靜默了好久。
其實,小梅的意思她懂,她懂……
但是,愛就是這么的毫無道理!打從多年前老榕樹下的初相識,她瞧見那張有些擔憂卻不愿妥協的倔強俊臉后,便著了魔般的無力掙脫。
而為了這相逢,她傾注所有感情,執著的付出,沒了一切理智但
隨心走,她一輩子就只要這么一個人。
就是這么沒道理,但是情之一字,不也是如此。
然而苦嗎、怨嗎?她搖了搖頭。
不苦,亦不怨啊!因為這一切全是她的心甘情愿。
因為心甘情愿,所以不苦,因為心甘情愿,所以不怨。所有這一切,只源于一字,那便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