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用了,常君哥哥是再不會原諒她了。
劉惜秀閉上了眼,淚水再也忍不住滑落頰畔。
待她的腳步聲消失后,劉常君這才轉身望向她消失的方向,冰冷的黑眸中傷痛狂熾如焰。
他們搬到京郊的一處小村莊。
地點是劉惜秀選的,她想到劉夫人要靜心養病,劉常君讀書怕吵,所以便置了村府后方小山坡上的那間老房舍,前庭可以種種菜,所以便置了村莊后方小山坡上的那間老房舍,前庭可以種種菜,后院還能養養雞鴨,多少自給自足。
雖說戶部收回了宅子,可也看在是官屬遺眷的份上,給了一笑安家銀子,雖是不多,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幸喜搬到這老房舍后,屋子不大,所以開支也少了很多,劉惜秀的繡活兒做得又快又好,每月倒也能掙得一兩多銀子,粗茶淡飯,生活也算能過了。
奶娘一如當初與她說好的,在官邸繳回戶部的那一天,淚漣漣又依依不舍地和他們道別,和兒子媳婦回鄉去了。
她知道奶娘的離開,對于劉常君來說又是另一次的打擊,可是世道艱難,也不得不如此了。
鄉試放榜,劉常君高中解元,如今已是舉人身分,只待再靜心讀書苦熬上一年,明年三月參加京師春闈的會試,若又能幸運中了貢士,四月便可蒙皇上親自舉行殿試。
她由衷替他高興,卻為自己深深悲哀。
因為,自那日起,他再也不正眼看她一眼了。
可她不怨他的,怪只怪自己,是她親手毀棄了他對她的信任,讓他遭受被逼搬離家園、流落鄉間的天大恥辱。
所以對于她自己造下的孽,她會心甘情愿受著的。
這天,劉惜秀用一籃子雞蛋和鄰家換了條鮮魚,煮了一鍋湯,一半留給劉常君,另外一半盛來給劉夫人補補身子。
「娘,來!顾⌒囊硪淼貙C手的湯碗端到劉夫人跟前,「我放了幾片姜,這魚湯不腥的,您多喝點兒!
「咳咳!」劉夫人臉色蒼白,對著她虛弱微笑,「我家秀兒手藝真好,煮什么都好吃,這些天來娘都快被你養成大胖子了!
「只要娘喜歡,秀兒天天都做給您吃!顾ㄆ鹨怀佐~湯,送到劉夫人嘴邊。
劉夫人張口喝了,卻咳得幾乎不能咽下去!缚瓤瓤取
「娘,慢點!箘⑾氵B忙拍著她的背,「咱們慢慢來,慢慢喝!
「娘沒事,不、不要緊的……」劉夫人呼吸好不容易稍微順了些,嘆氣道:「唉,不知怎的今天有些嘴淡,喝不下了!
「娘,再喝一口,再一口試試?」她哄誘道:「您這兩天總吃得少,這怎么夠滋養呢?」
「不了。」劉夫人搖搖頭,「娘知道你孝順,可這胸腹確實堵得慌,沒什么胃口!
「娘——」
「我來吧。」一個低沉嗓音突然響起。
她倆聞聲齊劉抬頭,難掩訝然地望著走進臥房的劉常君。
「常君哥哥,你不是在讀書嗎?」
劉惜秀首先回過神來,幾乎是屏住了呼吸,貪戀地望著他。
好像已經許久沒見著他了,每日用飯,他只命她送到房間便走,連停都不愿她稍停半步。
沒想到今天,她竟然還能這樣光明正大地看著他……
劉常君接過她手上那碗魚湯,在娘親床畔坐下,眸光溫柔地望著母親!改铮何鼓,您多喝點吧!」
「好,好!箘⒎蛉藵M臉疼愛寵惜之色,歡喜不已。「有兒子親手喂,為娘的自然該多喝上幾碗了。」
劉惜秀垂手侍立在一旁,喜悅又感傷地看著他們母子倆的互動。
幸虧有常君哥哥來,又是哄又是勸的,終于讓娘把一整碗魚湯都喝完。她忙斟了杯茶遞到他手邊,由他服侍著娘漱口。
看著他陪娘說說笑笑,劉惜秀心底滿是感動,貼心地退出房外,輕輕替他們帶上了門。
雖然常君哥哥還是連瞧都不愿瞧她一眼,但她還是很高興,心底滿滿說不出的都是高興。
此值四月,照說春日已臨,可外頭仿佛冬意未退,依然冷得緊。
從暖暖的屋子一踏出外頭,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好冷。」
她下意識攏緊身上的衣衫,可她顧不得多添件外衣,又趕著到灶房剁菜剁肉,搟皮包餃子去了。
在老舊的灶房里,劉惜秀動作老練地生好了火,可方才一冷,現在又遇熱氣一乍,她不禁再度噴嚏連連。
顧不得兩鬢微疼,她先將大夫囑咐要隔水熬燉的藥放在大鍋里,這才卷起衣袖,切起大白菜來。
她沒有注意到一個修長身影靜靜佇立在門邊,眉心緊蹙,面色凝重。
深夜。
「咳咳咳……」劉惜秀蜷縮在被子里,手緊捂住嘴,卻怎么也抑不住劇烈的咳嗽!缚瓤取
好冷,頭好痛,渾身沉重得像被石頭壓住,又軟綿綿得像無一絲力氣。
突然,門無聲地被輕推開了。
咳得天昏地暗的劉惜秀未曾察覺有人走近,直到那個熟悉的低沉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起來。」
她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頭昏腦脹到聽錯了!缚瓤取!⒊>绺?」
劉常君長臂一伸,將她連人帶棉被環坐了起來,不悅地看見她蒼白得像鬼的小臉,「你腦子有病嗎?」
她迷惑茫然地望著他,努力眨眼想看更清楚些!肝遥俊
「張口!顾咽稚隙酥臒峤獪偷剿爝,命令道。
鼻端聞著陣陣辛辣姜香,劉惜秀昏沉的腦門漸漸明白了過來!改恪瓤龋∧憬o我熬姜湯來?」
「你到底喝不喝?」劉常君濃眉緊蹙的瞪著她。
她眼眶漸漸濕了,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第4章(2)
他深幽眸底掠過一絲心痛,聲音還是緊繃冷硬,「盯著我發呆,病就會好了嗎?這么要死不活的,到底做給誰看?」
「我喝,我喝!箘⑾闳鐗舫跣,趕緊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大口,卻不留神燙得險些掉淚!杆弧
「你就不會先吹涼了再喝?」他一時情急,忍不住惡聲惡氣,「為什么連這么點事都做不好?」
「對不起!顾s了一下。
劉常君滿心糾結煩亂,想干脆起身就走,遠離這個令他又氣恨又牽掛的大麻煩,可偏偏雙腳卻又自有意識,牢牢釘在原地哪兒也去不了。
「快點喝完,快去睡覺!蛊毯,他低頭吹著姜湯,嘴上還是說得硬。「別叫娘還得為你擔心!
「……好!顾赝膭幼,心底微微泛甜了起來。
「喝!箤⒔獪禌隽诵瑒⒊>龑⑼朐俅螠惤爝,神情專注地看著她一口一口喝下。
那碗熱辣辣的姜湯,劉惜秀喝得很慢很慢,生怕喝得太快,這難得的幸福時光又轉眼即逝。
春去夏至,當播下的菜籽才剛剛破土發芽,劉夫人卻越發病重不起了。
她自知來日無多,這天早上便召來一雙兒女在榻前。
「君兒、秀兒!箘⒎蛉俗笫肿ブ鴥鹤樱沂治罩x女,枯槁消瘦的臉龐極力擠出慈祥笑容!改锝袢战心銈儊怼瓤瓤取怯性捯獙δ銈儌z說……」
「是。」劉常君凝視著氣色灰敗的母親,強忍悲傷!刚埬锝陶d!
劉惜秀坐在床沿,被握著的手心幾乎比娘的還冰涼,她只能牢牢地注視著娘親,貝齒緊緊咬著下唇。
無法開口,不能應聲,她只恐一張口,絕望和痛苦又將翻江倒海而來,徹底將她吞噬得尸骨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