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姐……”展暉垂下眼,深深嘆了口氣,“沒有人不想自己的人生往前發展,只是——我們回不去了!边@最后一句話,說得了無生氣,叫聽者的耳朵尖銳地疼了起來。
而夏悠涼卻被這句喪氣話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反正情況已經不可能更糟糕了不是嗎?與其這樣不為人知地活著,不如放手一搏,想辦法回去,好不好?”她猛地跳起來,一把抓住展暉的肩頭。細瘦的手腕和纖弱的手指,爆發出女性少有的力量,竟扣得他不能動彈,“展暉,請幫助我!我們一起收集火種,研制炸藥,再利用這棟房子的木質結構點火——我們再制造一次大爆炸,回到原來的世界去好不好?!”
“你……”這女人直勾勾瞪住他發紅的雙眸,令他一時說不出話來,不自覺倒退一步,吞了口口水,聲音為難地開口,“你不要忘了,如果爆炸成功,能量卻達不到推動物體以光速前進的程度,我們——可是會死的!
最后三個字,他說得尤其凝重,白皙的俊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絕望的神情。
會死是嗎?悠涼掀掀唇瓣,綻出一朵苦澀的笑花,“我不怕死,我愿意試一試。”她低頭看了眼雙目緊閉的關雅彥,在心里默默念著:雅彥,能和你一起在爆炸中粉身碎骨,也是一種壯烈吧?
如果要她眼睜睜地看著雅彥這樣不死不活飽受痛苦,她寧愿和他一起死。
“不行,我不同意!”展暉猛然搖頭,“我絕不同意這樣冒進的行為,夏小姐,請你盡快恢復理智,想出點有建設性的辦法來——”
“我現在就很理智!這個辦法就很有建設性!”夏悠涼豁出去和他對吼。此刻即使只有千分之一的機會也要冒死一試!奈何,展暉仍然非常堅持,“別這樣,我絕對不會同意你瘋狂的主意的!請不要再說瘋話了——”
他話音未落,有人輕聲接了一句:“我同意!
一聽到這個聲音,夏悠涼和展暉立即愣了個結結實實。
是……雅彥?!
“雅彥!”悠涼首先回過神來,轉身撲向那躺在地板上病懨懨的男子,“雅彥,你醒了!”她一時情難自禁,俯下身抱住他。心中欣喜若狂,激動得想哭,他終于醒了呵……這代表他的傷在好轉了嗎?
嘴唇發白干裂、臉色卻酡紅燒燙的關雅彥緩緩睜開了眼。印入視野的第一張臉龐,來自于那個他心愛的女人。
夏悠涼……她哭了呢……這晶瑩淚水,是因為擔憂他的病情而流下的嗎?
虛弱地掀了下眉毛,他努力地擠出一個笑顏,“夏悠涼,我還是……第一次聽你這么親熱地叫我的名字……感覺挺奇怪的……”
“因為我愛你!庇茮隼洗蟛缓﹄亟涌。
聽見這句令自己始料未及的表白,關雅彥有那么一秒鐘以為自己是燒壞腦袋出現幻聽了。直到悠涼以溫柔的眼神凝視他、并俯下臉來輕輕親吻他發燙的額頭的那一刻,他才明白這一切不是幻覺,立即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莫大幸福蒞臨了他的心臟。
是老天爺可憐他燒得快難受死了嗎?竟然讓嘴硬的夏悠涼承認了對他的感情!
此刻他心頭的甜蜜和得意,絕不是蒼白的言語可以形容的。雅彥很想咧嘴大笑,但熱辣辣的背部傷口和昏沉沉的額頭令他做不出大笑的囂張舉動。但盡管如此,他還是很努力、很努力地抬起下巴,回親了夏悠涼一下。
悠涼高興地收緊摟抱他的雙臂,“你現在覺得怎么樣?”她騰出一手來探他額頭,唉……還是該死的燙!
“很難受……”他學習她的誠實,咧嘴淡笑,努力地將臉轉過九十度的方向,看向展暉。
然而,他用沙啞微弱的聲音,一字一句地懇求:“展暉,我想回去,我不想死,不想把腦子燒壞變成白癡。所以——我想試試夏悠涼的辦法!
“你……”展暉張著嘴無法成言,看看自己高燒虛弱的好友,又看看一臉堅毅的夏悠涼,“你們……”
下一秒鐘,夏悠涼和關雅彥驚訝無比地發現:展暉的眼眶紅了。
這一直以來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貴公子,突然間就毫無預兆地流下了眼淚,只是小小的一顆淚珠,緩緩滑下他白皙的頰邊,看上去惹人心憐得很。
“你怎么突然……”悠涼愕然了。
然后,這哭泣的男子微微啟唇,逸出恰似嘆息一般的低語:“我輸了。我……我送你們回去。”
當展暉說出“我送你們回去”這句話以后,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里,VIP房里都沒人再開口說話。
這句簡單的帶淚的承諾,已經把夏悠涼和關雅彥給聽愣了。
展暉這小子……剛才說了什么?!關雅彥顧不得腰眼上要人命的疼痛,硬是以雙肘撐起身子,“小白,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展暉你……是說有辦法送我們回去?”悠涼也緊緊蹙起眉頭,像在聽天方夜譚。展暉他是神仙嗎?能令靜止的時間重新走起來?!真不可思議……她是不是聽錯了?
“我……”展暉垂下修長烏黑的眼睫,閃避了兩名伙伴的目光,“我……也許有辦法!彼姓J了。
“夏小姐,你說得對——我們怎樣來,就可以怎樣回去。”他低垂著頭,說出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展暉?!”關雅彥驀地瞇起寒眸,“你不要告訴我,那場爆炸——是你干的!”他心頭浮上非常不妙的感覺——不,應該說是直覺。他太了解展暉,大略猜到了他躲閃的眼神代表了什么。
悠涼也不自覺屏住了呼吸,等那個答案。只見——那被逼問的俊美男子局促地舔了舔唇,沒答話,卻沉重地點了下頭。下一秒鐘,夏悠涼和關雅彥同時深深喘了口氣,以壓抑心頭翻涌的驚詫以及……怒火。
誰能想到呢?!誰能相信呢?他關雅彥的多年好友,至交哥們兒——居然親手策劃了那場害人的爆炸?!
他為什么要那么做?把籌備多時的主題公園炸毀,把自己和伙伴都害慘了——展暉這死小子是神志不清了嗎?為什么要這樣害人又害己?!
如果有力氣,如果腰還能動,關雅彥發誓自己會跳起來給那小子狠狠一頓好揍,可是此刻他所能做的,只是以怒意閃爍的目光死死盯住展暉,“你——不打算解釋嗎?”
感受到好友眼神中清晰可辨的怒氣,展暉倍感壓力地吁了口氣,低聲開口:“雅彥你不是常說——討厭現在的生活嗎?你不是想活在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嗎?沒有花不完的錢,沒有虛偽無趣的千金小姐,沒有世人的異樣眼光,沒有家族事業的巨大壓力——雅彥不是想這樣活著嗎?我……我也想!闭f著,他苦笑了下。
“別看我平常什么都不說,不像你似的總在抱怨現實生活的不如意,其實,雅彥——我比你更討厭這個世界,討厭到了好幾次想以自殺來抗爭的地步。你一定不知道,我床邊總放著一瓶安眠藥吧?”說到這里,展暉笑得越發苦澀,但他仍是接著說下去,“就在年前的一次酒會上,我遇上一位來自南非小國的科學家。他當時向我提了這個使時間靜止的理論,我開始以為他在開玩笑,可后來證明——他不是。”
“于是你就……”夏悠涼驚愕地捂住嘴。
展暉點點頭,“是的,我出了八十萬美元買他一個主意。當時別人都以為他是瘋子,而他迫切需要錢——所以,他很快便應承下來和我合作。當時,雅彥的別墅已經建得差不多了,我們就把那里選做實施爆炸的地點。從今年三月份開始,我出入別墅數十次踩點埋線,工人們知道我是你的朋友,都不當一回事地隨便放行了。”
什么?雅彥的眼中罩上一層寒霜,看來,那批麻痹大意的建筑工人也是把他害成如今這樣的間接兇手了。
“炸藥埋完后,我和托德——對了,那個天才科學家叫托德——設計了一個精密的引爆裝置。就是——”展暉突然伸手指了指夏悠涼手里攥著的化妝包,“夏小姐包里的那個中國結!
“什么?!”悠涼嚇得連忙丟開手中小包,驚惶地瞪向展暉,“你是說,中國結是炸彈?”原來這些日子里,她一直在和炸彈親密接觸嗎?!
“不,是引爆裝置!闭箷煂⒛樲D向此刻已經很生氣、很生氣的關雅彥,“最后送到雅彥手里的那批紅繩,其實已經事先被我換過。我叫托德在紅繩里植入自動感應裝置,可以接收點燃引線的命令。當時,我自己也很迷茫,不確定是不是要做這樣一件危險的事,所以——我想賭一把。我們把每個中國結里的感應裝置互相接通,只有當當晚的十條紅繩都出現在別墅區域內的時候,炸彈才會被引爆。”
“那也就是說——只有我親自邀請的十位客人全都到場,爆炸才會發生?”雅彥揚了揚眉。
“是的!
“所以當晚何琢瑩沒到場,你拼命地催我去找她。”這下子他全明白了。
“確實如此!闭箷熆嘈Γ白连撊毕,我本以為爆炸不會發生了,可是沒想到……”他眼神一閃,目光投向夏悠涼,黑眸中神情復雜,“是夏小姐無巧不巧地撿到了琢瑩隨手丟掉的那個中國結,又來到別墅里,最終促成了爆炸的發生!
被他這樣一說,好像她也成了這樁爆炸案的兇手之一了?悠涼此刻悔得簡直想揪自己的頭發。都怪自己當初干嗎那么貪錢那么好奇,非要跑來這主題公園湊熱鬧?害人又害己。
“不,一切的一切——都是巧合!闭箷煹恼Z氣有幾分晦澀,“我想穿越到靜止的時空里,自己開拓出另一番天地,全無拘束地活著。可是沒想到事實是……要在這里活下去,那么難。”
“是哦!”關雅彥沒好氣地狠狠瞪他一眼,“你以為時間靜止了,人類就不會餓也不會老。”
“不是,這些因素我都有考慮到!闭箷煋u了下頭,“我之前做過一些研究和準備,在這樣的空間里存活應該是不成問題的。只是,我沒算計進去的是——你會受傷,還傷得這么嚴重!
“小白,你是在抱怨我虛弱的病體拖累了你偉大的計劃嗎?”關雅彥微微瞇起眼,雙手緊握,指關節捏得咔咔作響。自己虛弱的病體似乎比剛才恢復得好了一些,比較有力氣揍人了哦!
“雅彥!”展暉笑了。聽好友這么說,就知道他的氣已經消了泰半,“別這么說,我真的很擔心你。也幸好,我在這之前,也想過退路!
“什么退路?”聽到這話,悠涼本已絕望的心驀然燃起希望的小火苗。她直接手腳并用爬到展暉面前,疾聲追問,“到底是什么退路?可以回得去正常世界嗎?”
“正如你先前的假設——再來一次大爆炸,以相同的方式送你們回去。”展暉說道。
“那我們還等什么?!快回去。 毕挠茮黾硬荒茏砸训卣玖似饋。這不是夢境,真的……真的有辦法回去了!可以不用死了啊……銀行里那筆嫁妝本,又可以拿出來用了。
一想到這個,她有股絕處逢生的驚喜,心臟“怦怦”直跳。當然,在極度興奮之下,她也不忘低頭看一眼心愛男子的狀況。見雅彥雖臉色蒼白神情虛弱,但嘴角也漾起一絲驚喜的笑意——一見此景,夏悠涼更高興了,雙掌重重一擊,高聲道:“展暉,快點讓這房子爆炸吧!我們三個一塊兒回去——”
低了整整一個八度的鎮定男聲,打斷她興奮的嘰喳——
“不,兩個!闭箷熅従彄u了下頭,溫淡的神情中透著股難以搖撼的執拗,“你和雅彥回去,我……想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