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天寵靜靜坐在一位中東婦人的旁邊,一雙茶眸失神地注視著皮夾中那個正在對自己微笑的人。
食指情不自禁撫上那抹笑。哀傷自指尖流過,漸漸在心底溢開。在這偌大的世界里,他和她,再也不會相遇了。
聽到機場廣播中已經在提醒由巴黎至紐約的乘客準備登機,連忙去取上衣口袋中的機票護照,卻一個不小心,將那只水藍的皮夾掉落在了地上。
彎腰撿起皮夾,一張粉色的卡片自夾層滑落而出。鐘天寵不經意地撿起卡片遞到眼前看了眼,茶眸卻倏地閃亮起來。將卡片放回皮夾。匆匆立起身來,與登機方向背道而馳,匆匆走向退票和售票窗口。
“呼!杯偰衢L長吁了口氣。整個人幾乎都靠在了化妝間的門板上。真是太累人了,怎么也沒想到澤穎在悉尼也會有這么多的粉絲,幸好他們大多數都是青年白領,還算是理智而斯文。他現在開始同情起那些從事流行業的同行了。不過……“瓊尼?澤穎到處在找你呢,怎么靠在門板上想事情?”葉浩成微笑著走到瓊尼面前。
瓊尼打量著眼前這個溫和而俊逸的人,眼神微微有些恍惚,許久才開口應道:“哦,她是想問服裝的事吧。”
葉浩成一把攔住匆匆要離開的人,“瓊尼,是不是有什么事?”
瓊尼深深望了葉浩成一眼,碧眸中現起一抹無奈,“什么都瞞不過你,剛才我在疏散后臺的粉絲,沒想到,看到了那個人……”
“他?”葉浩成閃亮的褐眸猛然一黯,唇邊溢起一個嘲弄的笑來,“他還真有本事!
“葉,這是澤穎第一次來悉尼開演奏會,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任何事導致她出現絲毫的差池!彼莻挑剔的經紀人,從來只許百分百的完美。
“我也不希望那個人及與他相關的任何事再來糾纏她!甭曇羰菧睾偷模械娜嵘珔s早已凍結。
瓊尼拍了拍葉浩成的肩膀,“我去看看澤穎那里準備得怎么樣了!
葉浩成注視著瓊尼離去,微笑的唇中逸出淡淡的自語:“你既然不死心,就讓我來幫你一把吧!
鐘天寵靜靜地望著舞臺上那個陶醉在音樂世界的人,她好美,像是花間精靈、云間仙子般讓人不舍得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心底生出想呵護她的沖動來,如果能守護她一生一世……猛然想到正在紐約等著自己的人。心中暗罵自己在胡思亂想什么。一生一世?他早就許給程小露了,她才是自己要呵護要憐惜的人。為什么會生出這么奇怪的念頭來?自己對臺上那個人,有的,僅是愧疚罷了,不是嗎?
一曲終了,臺下頓了三秒,忽然整齊爆發出排山倒海的掌聲來。臺上仍沉醉于音樂世界的人緩緩睜開雙眸,視線跟隨著打向觀眾席的追光,微笑著掃視著全場。
“YEAH!我們的天才少女又成功了!”始終在后臺緊張地握緊雙拳的瓊尼雙肘一曲,做出了一個表示勝利的下拉雙拳的動作。
“瓊尼,鮮花。”后臺工作人員將一大束漂亮的百合遞給瓊尼,示意他上臺遞花。
“我來吧!比~浩成先瓊尼一步接住了那捧有些沉手的鮮花,唇角上揚著沖臺上的紀澤穎走去。
“哇,那個拿花的男人是誰?”
身邊那個女觀眾壓低聲音詢問自己男伴的同時,鐘天寵已經看到手捧一束大大的百合向紀澤穎走去的人。那個似曾相識的背影——是葉浩成。
心上泛起奇怪的抑郁。自己要隔著這么多排陌生人,離開那么大段距離,遠遠地看著那個看不真切表情的她,而這葉浩成竟然可以毫無阻礙地直接走到她面前,為她獻花、擁抱她……然后,他竟然俯身吻住了她!
“天吶,他們在熱吻!”
觀眾中有人已爆發出驚呼。在排山倒海的歡呼與掌聲中,鐘天寵只是怔怔注視著前方舞臺上那兩個模糊的身影,心上像是挨了一記悶棍一般難受。即使葉浩成是背對大家,即使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可是,他們的確是在熱吻!
茶眸避開臺上發生的一切,匆忙站起身來,橫沖直撞著,不知一路踩了多少人又被絆了多少次,幾乎是跌跌撞撞地逃離出了那個讓他窒息的地方。
她愛上那個葉浩成了。他曾無數遍地告訴自己,當她知道葉浩成不是當年那個少年時,她便會離開他。今天,葉浩成這一吻,就仿佛反手給了自己一記響亮的巴掌,將自己的自欺欺人打得七零八落。
“走吧,一切都已經無濟于事了。”他心灰意冷。
她愛上那個家伙了。即使葉浩成不是當年那個少年,他們也已經相愛了。愛情,那是事實都無法阻擋的瘋狂的東西。
“浩成?”
紀澤穎黑瞳不解地望向這個靠自己這么近這么近的人。他那溫熱的氣息直直噴灑在她臉上,而他的唇,離自己的,僅半指的距離。
葉浩成勾出一個淡淡的笑來,將唇移至她耳邊低語:“我只是想分享一下成功者身上的氣息,恭喜你!
好奇怪的說法。紀澤穎下意識地望向身后那些突然鼓起掌來的人,忽然,黑瞳怔怔的不再動彈。那個匆忙起身離開的人,好熟悉!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難道是他?可是,怎么可能呢?
“怎么了?”葉浩成察覺到紀澤穎的神色有異。
“沒什么。”只是幻覺吧。鐘天寵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澳洲呢。
“澤穎,那家約好的音樂周刊記者已經在后臺等著采訪了。”由瓊尼的微笑中,紀澤穎再次確認,自己又一次成功了。只是,為什么一點也不覺得開心呢?僅僅是因為看到了一抹與他相似的身影嗎?黑眸幽幽望向身旁的葉浩成,咬唇提醒自己,要的人已經在身邊了,為什么還要去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人?
訪問進行得很順利,即使她那樣心不在焉,記者也將其善意地理解為“藝術家的短暫疲勞”。
在瓊尼很殷勤送走了記者,葉浩成又很周到地去為自己買點心,整個后臺頓時安靜了下來。
“那個人……會是他嗎?”黑深的眸中亮起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渴望來。她不由自主地立起身來,提起裙擺,直奔前臺而去。
立在舞臺上,原本還人山人海的觀眾席上已經空無一人。憑著記憶,她徑直朝那個突兀站起的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紀小姐。”突然由席內探出一個人來,幾乎嚇得紀澤穎想跳起,待定睛才看清是劇院的工作人員。
“紀小姐,是不是在找這個皮夾?”那個工作人員說時,遞上一個水藍色的皮夾。
“這……”自己忘記在了游樂園內的那個皮夾?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她絕對不會相信皮夾自己從德國飛到澳洲來千里尋主的童話。
“我還正準備給您送去,您把皮夾忘在第九排了!庇善A中的照片工作人員已推斷出了她是皮夾的主人。只是,紀小姐明明在臺上表演,皮夾怎么來了觀眾席?
“謝謝你了。”紀澤穎自工作人員手中接過皮夾。很快就發現皮夾內的那張行程安排表不見了。
有個名字越來越強烈在內心被叫囂著——鐘天寵。一定是他在游樂園撿到了這個皮夾,然后按照行程上的記載來到了澳洲。
紀澤穎拼命深呼吸著,卻還是無法平靜因他而涌動的情緒。他到底想干什么?難道他沒看出自己已經打算放棄他了嗎?為什么?為什么還要這樣一路從紐約追到悉尼來?
紀澤穎獨步在酒店的水濱花園內。天忽然有些涼,葉浩成替她上樓去拿外套了,總算,有了獨處的片刻。
“澤穎。”
她被這聲喚驚得幾乎跳起,回首,正對上那雙幽暗的茶眸。
她轉身,想裝作根本沒有聽到見到這個人。
卻被他急急地拉住手腕,“給我五分鐘!
“不要再繼續浪費彼此的時間了!奔o澤穎想甩開他的鉗制,卻根本沒有辦法。
“澤穎,他不是你要找的人,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他恨不能搖醒她,大聲告訴她,自己才是那個人?墒,他已經失去了那個資格。
“不明白的是你吧!焙陧淅渫,語氣中有著毫不忌諱的嘲諷。
“澤穎?”他讀懂了她眼中的嘲諷,卻不知那因何而起。
“我要的,只是十年前那個送我面包和水的人仍然愛我。而葉浩成,他給了我想要的。”葉浩成滿足了她對十年前那個人所有的夢想和希冀,這就足夠了。
“即使,你明知他不是那個人?”原來,她自始至終都知道,葉浩成并非十年前那個人。
“不是又怎么樣?葉浩成同樣可以陪我一起回憶過去,陪我周游世界;蛘呤怯檬哟蛳聵渖系墓樱谠葡鲲w車上……”紀澤穎說到這里,突然噤了聲。
“你讓他扮演的,是十年前的我,還是八個月前的我?”茶眸中有光亮在閃動,由她的無心之語中捕捉到了讓自己狂喜的訊號。
“你們,都不過是我幻想中那個人的影子罷了!彼M量擺出涼薄的姿態。
望著她那樣拙劣地扮演著薄情的女子,他那壓抑著的憐惜與不舍就這樣流露出。握著她的腕猛地加了把力,緊緊地將這個任性而脆弱的人摟入懷中。
“我知道這根本不是時候。明明知道你還在恨我,明明知道自己根本沒這資格,可是……紀澤穎,我忘不了你!彼曇羲粏〉卦谒吥剜,“我試了,那么認真地試過,就像你這樣,天天欺騙自己,天天扮演著已經忘記了的樣子?蔀槭裁矗吭津_就越難以忘記?”
“這次,你又想要什么?”
懷中那個冷冷的聲音,將他的滿腔熱情頃刻澆熄。他僵硬地松開懷抱,全身血液因她的冷言冷語而凝固。
“鐘天寵,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不可能在同一個陷阱前第二次舉步。”剛才在他懷中的那一剎那,在聆聽到他激烈心跳的那一剎那,她差一點點,只差那么一點點就準備第二次舉步了。
“沒有挽回的余地了?”他落寞地問。不確定她是否還愛著自己,但是非?隙ㄋ恨著自己。
“除非時間倒回!彼挠牡溃陧,有決絕的意味,“以后再看到我,請當作從來不曾相識過吧。”
不遠處,一雙溫和的眸,靜靜注視著分道揚鑣的兩人。眸色中,漸漸染上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