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她喝下一大口水,又吃了幾口面包,才得以將感謝說出口。不等他答復,又專心吃起了面包,她真的餓壞了。他沉默地打量著那個認真吃著面包的人,竟然有些不舍得將目光移開。
怎么辦?他似乎不由自主地在乎著她。他從來都是個對自己決定堅決執行的人?墒,在決心要糾正她偏食的陋習時,他卻被她在洗手間傳出的聲音給攪得心慌意亂了。當看到她虛弱地扶著洗手間的門框對著自己勉強地微笑時,他若不是強握著自己的雙拳,可能早已沖動地將她擁在了懷中。
“!”吃著面包的人忽然慘叫,差點被噎到。
他連忙將水遞入她手中,一邊輕拍著她單薄的后背。她實在是個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家伙。
“我把海澄送我的禮物忘在門外了。”好不容易咽下面包,她連忙拉著他的袖子急急道。
他看了她一眼,茶眸中有著深長的復雜,“一份禮物而已。至于急成這樣嗎?”
“說不定已經被人拿走了。”她咬唇。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將那么重要的東西給忘記了。
“你以為這里是華爾街嗎?”城鄉結合處的古堡附近,誰會閑到晚上沒事,逛到這連路燈都少得可憐、根本別幻想有出租車的地方來順手牽羊?
見她仍然有些擔憂的樣子,他微微嘆了口氣,“我幫你去拿。你安心吃你的面包。”
鐘天寵打開鐵門,一眼就發現了倚在墻邊的那個粉色的禮盒。大大地、安靜地躺在那里,被門內林陰處的夜燈投射出長長的影子來。
會是什么?小禮裙?公仔玩具?他在送異性禮物方面極度缺乏想象力,能想到的只有這可憐巴巴的兩樣。
一把拎起那個禮盒。很詫異,盒內竟然傳出沙沙聲,似乎是有許多小小的碎碎的東西在里面,難道是糖果?鉆石?
紀澤穎并沒有滿足鐘天寵難得的好奇心?吹蕉Y盒之后,一把扔開面包和水,抱起禮盒,一聲:“我先回房了”,便消失在樓梯的拐彎處。
鐘天寵立在紀澤穎門外,望著那自門縫溢出的淡淡的昏黃燈光,遲疑著到底要不要敲門。伸出手,可一想到已經快凌晨時分了,又不由收回了手。正想轉身離開,門內傳出驚呼:“!”
“怎么了?”太過緊張的人沒來得及細想,已經一把推開了虛掩的房門。
房內的情形卻讓他徹底傻了眼,穿著可愛睡裙的紀澤穎正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攪著自然垂在雙肩的發辮。地板上散滿了零亂的拼圖。在她腳邊,已經有一小部分拼湊成形,隱約可見是一只卡通小動物的腦袋。
“天寵?”她莫名望著這個突然的闖入者,迷茫不已。
“我聽到你驚呼,以為出了什么事!彼曇羝届o,一點也沒有闖入者的局促。
“噢!彼嗣亲,“我只是因為找不到那塊合適的拼圖!
他淡淡點頭。沒想到她這么晚不睡只是為了拼拼圖,而更讓他未曾想到的是,張海澄送的禮物,竟然是不起眼的拼圖。
“那我先下去了!彼坪鯖]有繼續打擾她的理由。
“你一直在門外吧!彼瓞摿恋暮陧σ馍盍藥追。城堡的隔音很好,自己別說是小聲地驚呼,就算是扯開喉嚨叫,樓下的人也不可能聽得到。真正發生意外,都是以按響每間房都裝配的警報系統來通知外人營救。
鐘天寵怔了怔,繼而道:“剛好想再跟你再確認一下,明天請假的事!
“是整天嗎?”她問時,開始低頭去尋找適合的拼圖。
“嗯,一整天。”他點頭。
“晚上回來嗎?”她不經意地問著,手中已經握著需要的那塊。
“回來!边@里不是他的家,他沒有必須匯報的理由?墒,他卻很干脆地給了她答案,仿佛已經習慣了一般。
“如果明天早上,我能吃到你新烤的粗糧面包,那就沒問題!蹦菈K拼圖很完美地契合出了卡通小熊微笑的唇角。
鐘天寵嘆氣,“你在要求我縱容你的偏執!
“你愿意嗎?”紀澤穎放下手中那塊小小的拼圖,眼中有靜靜的等待。
“呵,你似乎把我當成專職廚師多于司機了!辩娞鞂櫺χ,算是做出了妥協。
“天寵,幫我一起拼吧!奔o澤穎揚了揚手中的拼圖,“否則今晚可能拼不完。”
“就算是個心急的人,也不必急在一時吧!彼麙吡搜勰菨M地的碎片。女孩子的心思他果然不擅揣測,她如此見多識廣的人,竟然也會為了一堆散亂的拼圖感興趣。
“海澄說,這是魔力拼圖。如果能在收到的當天拼出完整圖案,就是與送的人之間有著濃不可分的緣分!彼f時,眼中閃著若有若無的光亮。
“那你應該自己完成,緣分的事不能假他人之手吧。”他面色淡然,聲音微涼,眼中映著那堆散亂的圖片。
“我答應他,要很盡力地試一下,給彼此一個機會!奔o澤穎微微垂下眸,“假你之手,送我一份你不愿給的幸福,不好嗎?”
“好!彼卮鸬酶纱,干脆到他自己都意外。
彎腰自凌亂的拼圖中撿起一塊,鮮紅鮮紅,像是心的顏色。
“是個小熊拿著紅心的圖案。我已經拼出了小熊的上半身……”紀澤穎看了看手中那塊小小的拼圖,又望了望地上的小熊圖案,“這個……應該放在這里才對吧……”
“那里!辩娞鞂欀赶蛄硪贿叀
紀澤穎依他所說的將拼圖放上去,果然拼出了小熊那毛茸茸的手。
“真好。”紀澤穎伸手,拉了拉鐘天寵的衣袖,示意他坐到地板上,“幫我一起快點完成它吧!
鐘天寵望著她唇邊那開心的笑,茶眸中不自禁跟著染上了悅色。從認識她到現在,見過她各式各樣的笑,可這樣單純而開心的笑,卻少得可憐。她不幸福,那樣明顯地寫在臉上,卻還被外界誤認為是春風得意的天才少女。
“天寵,在看什么?”
鐘天寵意識到黑瞳正好奇地注視著自己,幽幽收回茶眸,屈膝與她隔著已經成形的拼圖相對而坐,“這是我與天才少女的第一次合作,希望能成功!
她笑,由淺淺的、到角度加深、最后竟然變成了不可抑制的抱腹大笑。直笑到沒了力氣,才氣息不穩道:“不……不過是拼圖,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
鐘天寵這才明白,她在笑自己。
“你再笑下去,就要過十二點了!
他說著,便低頭去找那與小熊手指相連的心形圖案。浪里淘沙,終于,找到了那抹摻著棕色的鮮紅。誰料明明沖著拼圖而去的手卻不經意觸上了纖細柔軟的手指。心上一漾,動作就這樣停在了原地。
“我先拿到的!奔o澤穎飛快地抽回手,試圖將那塊拼圖摁上它該在的位置。
“如果拼成功了,就會接受那個家伙嗎?”鐘天寵忽然問。聲音不大,但足以讓紀澤穎失態掉落手中的拼圖。
“嗯!奔o澤穎將掉落的拼圖拾回,瑩亮的眸中掠過黯然。
“所謂的魔力拼圖,不過是你為自己找的接受他的借口吧!彼K究還是將熬煎著他的問題問出了口。
“呵,被你看穿了!奔o澤穎搖頭的同時,已露出笑來。
“既然不喜歡,為什么非要逼著自己去接受?”他真的不明白,她有選擇也有拒絕的權利,為什么要迫自己去接受一份并不渴望的情感。
“這也算是有錢人的小小偏執吧。你不用理會。”她搖了搖手中的拼圖,“幫我快點拼好它才比較重要。”
“紀澤穎!辩娞鞂櫼话盐丈纤氖滞,“如果是因為我的拒絕,讓你決定隨便地接受一份感情,我不會允許的!
“是嗎?”她仰頭,對上他茶眸中的認真,“那你準備怎么阻止我呢?”
“我……”他語塞。根本就沒有深思熟慮便將心中所想脫口而出?墒,他有什么權利不允許?
紀澤穎望著鐘天寵眼中的光芒漸漸黯下,眸中的期盼轉為失落一閃而逝。
“開玩笑而已,你太高估自己了!彼f時,臉上已點著笑,“我想試著接受他,只因為他的家世、學歷、能力都配得上我。而且,他對我真的很好!陛p輕掙脫他已然松下的手,“幫我拼圖吧,時間不多嘍。”
他緩緩點頭。不知是同意她接受張海澄的理由,還是愿意幫她繼續點頭。
地上的碎片一塊塊被整理、排列、拼湊成圖。他的心也跟著一點點染上失落。眼見著她那樣專注地去堆砌著一份并不渴望的感情,他不僅無能阻止,還要假以援手。難道,自己不能接受她的同時,她就不能得到幸福嗎?這原本,不該是對立而矛盾的。
“怎么少了一塊?”紀澤穎望著眼前那個大大的小熊手握紅心的圖案。紅心正中那塊空洞處透出地板的灰色,非常刺眼。
“是不是漏在盒子里了?”茶眸望著她,一眨不眨。
“不會。我明明都取出來了!焙陧杏持菈K突兀的灰色,有明顯的不甘,“我一定要找出來!
紀澤穎想起身,但坐了太久的雙腳卻一陣麻痛。
“啊!斌@呼之下,一個不穩,人整個跌入了鐘天寵的懷內。
“沒事吧!彼杆贀ё∷w細的腰肢,離她僅寸毫的茶眸中寫滿了擔憂。
紀澤穎那樣切實地感覺到他吐納間的溫潤氣息,雙頰不由陣陣發燙,“腳麻了!
“嗯。”他望著她染了紅暈的雙頰,這才意識到彼此的距離近得幾乎曖昧,他鼻間已逸滿了她清淡的香氤。
“我……”紀澤穎試圖拉開彼此的距離,卻猛然感覺到腰上的雙臂倏地箍緊。驚愕地抬眼,對上他深不見底的茶眸。
“會找到的,不要急!彼膭裎恐曄褡顒勇牭拇呙咔寐牭剿緹o暇再思考。
一陣手機鈴聲打破了夜的寧靜,也將暫時忘記一切的兩個人拉回了現實。
“喂,海澄?”紀澤穎轉身去看床頭柜上的時鐘,時針與分針已在最高點重疊后錯開。原來已經過了子夜。
“拼圖嗎?”黑眸轉向地上缺了主要一塊圖案的拼圖。其實她根本無須在意,這拼圖原本就是張海澄為自己接受他而搭的一個梯子。
躊躇時,眼神不自覺望向一旁的鐘天寵。他正沉默地、專注地望著她,茶眸中,有著壓抑和隱藏過后的風平浪靜。
心意,忽然在這一刻堅定下來。
“海澄。拼圖我很盡力地去拼了……可是,沒有完成。”她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深濃的嘆息。
待她掛斷電話后,發現房內已空無一人。他走了嗎?是沒敢聽完自己與張海澄的對話,還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無論如何,張海澄那句“澤穎,謝謝你的盡力。雖然只是對拼圖,而不是對我!弊屗共蛔〉刈载熤。
終究,她還是選擇了不辜負自己的心,而辜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