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該慶幸自己終于跟他再沒有關系,不是嗎?
她選擇去了北方的一個城市,漫無目的中一個隨意的落腳點。她很快在一家關于網絡營運的小公司找了份新工作,一個月的試用期過后,她的生活重新開始步入正軌。
午飯時間。
周遭的同事都三三兩兩地出去尋裹腹之物了,紀悠一個人留在辦公室里整理報表。
忽然走廊里傳來腳步聲,是那種男士皮鞋的沉悶的聲音,她沒怎么理會,也沒空理會,依舊顧自“嘩嘩”地翻閱著資料。
“咦,小紀,你怎么還沒走?”門口有人跟她說話,紀悠轉過頭,原來是部門經理沈柯。
“沈經理!
她初來此地,還沒有接觸完全每個人的八卦,只粗粗聽說這位剛入而立之年的部門經理離異了,目前一個人獨居。
沈柯踱了過來,皺著眉抬起手腕,“都過去半個小時了。”他走到紀悠桌邊,輕輕敲擊她辦公桌的一角,“再不去填飽肚子就沒時間了,你還不熟悉公司的規章制度嗎?午休時間才一個小時零十五分鐘。”
“是啊,少得可憐!奔o悠隨口附和了一句,一邊說話一邊在馬不停蹄地往計算機里輸入相關數據。
“走吧,這一餐我請你——”沈柯一邊說一邊自作主張地要合攏她正在查看的資料卷,“轉角有家新開的日式自助料理店,聽說物美價廉,這一帶辦公樓里的人不去嘗一下是一大損失哦!
紀悠趕緊阻止他,重新翻開數據,“不了不了,沈經理你自己去吧,我還不餓!
“已經工作了一整個上午,怎么會不餓呢?”沈柯堅持。
紀悠想想也對,這個理由說不過去,只好再托出一個:“哦,其實我趕著完成手頭上的這些事——午飯么?我早上已經帶來了!闭f著打開一直放在旁邊的一只盒子,里面整齊地排放著六七個鮮奶蛋塔。
“你就吃這個?”沈柯有些皺眉。
“是啊,”為了怕他不信,紀悠特意騰出手來撈出一只就咬上一口,邊吞咽邊嘀咕道:“待會兒有空再泡一杯咖啡!
沈柯雙手抱胸倚在桌邊,看著她苦笑道:“如果人人都有你這樣的勤勉,公司的業績何愁上不去?”
紀悠一笑了之,不再理他。
半個蛋塔剛落下肚,突然間卻感到一陣反胃,紀悠捂著嘴巴干嘔了幾下,趕緊向沈柯作了個“抱歉”的手勢,起身匆匆跑向洗手間。
好不容易,那陣惡心暈眩的感覺消退,她凝了凝神,勉強支撐著站在寬大的鏡子前,卻發現自己的臉上滿布了狐疑。
只是這幾天壓力太大,導致身體不適應,還是——
她有些緊張,心頭泛起一陣隱隱的恐懼,又忽然怪自己草木皆兵,那七天里她都有做保險措施,何況就算有錯漏,現在才過去一個月零幾天,怎么可能這么快有反應?
自己太神經質了,她搖頭訕笑,慢吞吞地從洗手間里走出來。
回去時沈柯還在,從紀悠一進門目光就鎖定在她身上。
見她的臉色變得不好,甚至跨前幾步扶住紀悠,等她落座才柔聲說道:“我早說這種冷冰冰的東西不該拿來當正餐,女孩子的胃都比較嬌貴——你看,現在吃出毛病來了?”
紀悠只好苦笑著沉默。
“這樣吧,”這次沈柯完全拿走了她的資料卷,隨手放在另一張辦公桌上,“看來現在日式料理你也吃不下了,我還是先送你去一趟醫院。”
紀悠搖頭,雖然還是隱隱有些不舒服,“沒關系的,我喝杯熱茶就好了,大概昨晚睡得太遲!
“你沒事睡那么晚干什么?”沈柯責怪地看了她一眼。
紀悠默然。
曾經發生的種種還歷歷在目,以至這一段時間以來,她幾乎沒有一夜睡得安穩過。
幸好沈柯也并沒有意思要追問,只是轉身去茶水間泡了一杯奶茶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面前,嘆了一口氣,“你既然堅持,我也沒必要強架你去看醫生,那么你乖乖把這杯奶茶喝了,這總可以辦到吧?”他一臉誠摯地望著紀悠,似乎不得到肯定答案不罷休。
紀悠的心思卻在一瞬間滑開,她想到了鐘寧。
沈柯應該是老牌式的好男人,他的執意不過在凝視,以期用某種真誠來打動對方。而鐘寧——
她想到他,心里不禁無可奈何地笑,他更喜歡的是強求,一些小小的惡作劇,或者孩子氣的央求神情,逼得對方不得不屈服,而如果她再堅持的話,他很可能就會按自己的意志霸道地行事。
她的心已經全然放開了嗎?紀悠忽然驚覺。
否則為何在想到他的時候,心里流淌的居然只是一味溫柔的笑意?
一家私人診所內。
紀悠的面前正坐著一位年輕的醫生,很巧,他也姓鐘。
“紀小姐,你的化驗報告已經出來了,”鐘醫生戴著眼鏡,鏡片下的目光是一種讓人感覺寧靜的柔和,“雖然我不知道這對你是一個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但還是必須確切地告訴你,你懷孕了!
嬌靨一下子泛白,紀悠的手腳有種迅速竄涼的感覺。她想自己的樣子肯定不太好,因為鐘醫生在急切地叫她:“紀小姐,紀小姐,你怎么了?有任何不舒服么?”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苦笑著解釋道:“對不起,這消息對我太過突然了……”
鐘醫生舒了一口氣,善解人意地微笑,“我明白,很多年輕的女孩子得到跟你一樣的消息,反應也和你一樣。”
“鐘醫生,如果我要打掉他,你能否幫我安排?”
鐘醫生怔了一下,推了推鼻梁上的鏡片,“如果你堅持的話,我當然可以為你做手術。這個孩子在你腹中形成也不過三個月差兩天,現在做人工流產,從理論上說完全沒有額外的危險!
三個月差兩天?
紀悠的注意力完全被他話語中的數字抓住了。
怎么會快有三個月了?!
記不清是怎樣坐車回到了暫時租住的小套房,關上門,她的心才揪痛得坐倒在地上。
為什么上天在她歷經磨難后,還要跟她開這樣惡劣的一個玩笑?
這孩子如果快三個月了,那么只有一種可能——
他降臨于她最屈辱不堪的那一晚!
為什么在她極力想去遺忘的時候,卻送給她一個活生生的鐵證?!
難道她曾經受到的屈辱還不夠嗎?
紀悠捂著小腹,無力地靠在門板上,任由淚水不間斷地滑過臉頰?上,哪怕淚水流干,也沖刷不掉曾經的不堪,這個最刺痛她的結局。
倘若這孩子是那七天里有的,她尚有一絲溫情可以生下他,可是如今——
叫她怎么提得起勇氣將來去面對他?
請了三天病假后,紀悠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司里。
面對著同事或客套或真誠的詢問,她無暇顧及,只好統統一笑了之。
剛處理完一份文件,就有電話打過來:“紀小姐,你好,你還記得和鐘醫生約定的手術嗎?”對方第一句就點出主題,紀悠的心一緊,勉強認出是診所里的一位護士小姐。
“手術有變動嗎?”她的聲音有些虛浮。
“哦,是有些抱歉,手術必須要延期。”
“為什么?”紀悠皺起了眉,忽然感到胃有些痛。
“鐘醫生昨晚家里忽然來了急電,他今早到診所交待完就回家去了——呃,我是指他父母親居住的那個家,而且他說三天之內恐怕趕不回來了,所以讓我和紀小姐約定三天后再施行手術。你看,行嗎?”
紀悠在電話另一端陷入了沉默。
“紀小姐,其實鐘醫生還特別交待我,要我勸紀小姐再鄭重考慮一下,以免將來后悔。很多東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是嗎?”紀悠的笑容有些苦澀。
“紀小姐,我把鐘醫生的話都轉達完了,你還是再好好考慮一下吧,等真正考慮清楚,我再幫你重新安排。”
紀悠的心緒已有些恍惚,勉強支撐著答道:“好的,謝謝你!
“不用客氣。”對方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她聽著聽筒里傳來的“嘟……嘟……”聲,心里一時不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