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悠一時大窘,幸好小李和小張對視一眼,均無異狀。小李納悶地搔搔頭,“哎,你們在說什么吶,咱哥倆怎么半句聽不懂啊?”
“關你屁事!”小蘇不耐煩地扔出一句,伸手往樓上一指,“請吧二位,快把水果提上去唄——”
眼見事態已無可挽回,紀悠急中生智,匆匆忙忙地趕前幾步,心虛地笑道:“屋子里比較亂,那我先上去收拾一下,水果很重的,你們慢慢來!
她急急地轉身上樓,聽見小蘇在后面嘀咕:“這個小悠,真當我會剁了菜頭似的……”
呼——好不容易跑上三樓,她喘出一口氣,傷腦筋地搖頭。
這回真是被關愛過頭了。
幾乎是顫抖地開門進去,一進門就見鐘寧站在面前,嘲弄般地問:“怎么啦,后面有大老虎?”
比老虎還可怕!
她沒有時間跟他解釋,一把抓著他的手就沖進臥室,“砰”一下關上門,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回過神來卻見自己已陷入另一個曖昧的境地——
鐘寧的兩手撐在她旁邊,把她攏在門板和他之間。
“你到底怎么了,突然間驚魂未定地跑回來?”他說著話,她卻倒吸一口涼氣,因為他的目光只流連在她的唇上。
在他要覆下來之前,紀悠用手擋下了他,低聲央求:“鐘寧,你暫且留在房間里,不要出去好嗎?”
鐘寧的神情陡然變了,他抬起眼來收納整張嬌顏,然后唇角微揚,不置可否地一笑。
他在等她的解釋。
“我的幾個同事要到家里來,很快的,他們放下東西就走——我、我跟他們說里面有人在睡覺!
鐘寧冷笑,“你那個‘睡覺的人’指的是我嗎?”
紀悠的心猛地一顫,結結巴巴地道:“他們、以為是蔡陽。”她感到有些內疚,垂下頭,低低地又加了一句:“……對不起!痹捯魟偮,她嬌柔的下巴就被鐘寧抬起,然后被迫承受了一個迅疾而濃烈的吻。但他很快放開她,看似若無其事地走到一邊,倚窗看著外面的風景,“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紀悠還想說什么,門鈴聲已響起,她只得轉身出去開門。
“好啦好啦,放在這里吧。”小蘇一進來就儼然一派主人的姿態,對著小張和小李指揮一番,然后一屁股坐倒在沙發上,沖著紀悠喊:“快!給我飲料,我快渴死啦!”
紀悠吸一口氣,安撫好自己慌亂的心,從冰箱里取出三罐可樂,分別遞到他們手中。小蘇一接過就打開灌了一大口,“咕嚕咕!毖氏露,惹得小張又奚落她:“哇,真是一點淑女風范都沒有!”
“切!”小蘇甩他一個大白眼,“本小姐文靜秀雅的一面又不是給你們這幫俗人看的,要是碰上我的夢中情人,我可是要多淑女有多淑女!”
“你的夢中情人是誰呀?”小張傻傻地問。
“嘻嘻,鐘二公子——”小蘇厚臉皮地大聲說出口,“鐘氏大財團的二世子,怎么樣?人家夠帥吧?像你們這種土雞,根本就連人家的一根小手指頭都比不上!”紀悠的心一下子揪緊。
汗,小蘇這副樣子怎么像故意說給她以為的“蔡陽”聽的?
“嘔——”小張和小李卻不約而同地做出嘔吐狀。
小蘇喝飽肚皮,吹噓完,居然頭一回很善解人意地站起身,揚手一揮,“走吧,兩位土雞先生,還想賴在別人家里下蛋啊?”
小張氣不過,罵了她一句:“白癡!”
小李氣量比較大,不跟這小女生計較,拍著小張的肩膀站起來,“走吧走吧,咱們目的達成,就別妨礙小悠養病了!彼脑捈由盍思o悠的心虛。
汗,是在養病,可惜不是她。
紀悠想送他們出去,卻被小李擋了回來,“小姐,這才三樓,又是大白天的,你還怕我們走迷路嗎?”他依舊笑瞇瞇地看了她一眼,“對我們不用這么客套,知道嗎?”
“是啊是啊,對他們兩個當然不用客氣!”紀悠還沒應答,小蘇已搶先沖出一句。
這家伙!紀悠只有看著她無可奈何地搖頭。
關上門,總算真正地舒出了一口氣,她剛整理好玄關的拖鞋,忽然被鐘寧從背后抱住。他在她耳邊吹著氣,沒好氣地問:“那兩個男生是誰?”
“我的同事。”她淡淡一笑。
“他們喜歡你?”他把嬌軀轉過來。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許是因為剛才內疚的心理,她居然第一次主動地回摟住他的腰,幾乎是寵溺般地笑道:“沒有的事!彼龘u搖頭,心想他大概是有些吃醋了。
而她異常的舉動也顯然取悅了鐘寧,他似乎下一秒就把先前的事拋在了腦后,壓著嬌軀靠在門板上,用手托著螓首,索取了一個纏綿而冗長的吻。
夜色深沉。
睜眼看窗外的明月清輝,紀悠在心里劃下長長一聲嘆息。
這已是第六天的晚上了。
側過身,小心翼翼地拿開鐘寧環在她腰側的手臂,然后躡手躡腳地走出臥室。
她去廚房為自己泡了一杯有安神功效的花果茶。
薰衣草、菩提葉、洋甘菊、桂花、甘草,外加兩塊冰糖,這些材料反正都在同一個小小的包裝袋里,用起來十分方便。她喜歡這種淡淡的草木香,還有淡淡的甜味。
端著茶杯路過客廳,干脆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她該一個人清清靜靜地想一想自己的未來了。
放任自己對他的溫柔委屈不過七天,七天過后,她情愿跟他是陌路人,從此天涯兩相忘。
紀悠正想得入神,不期然忽然有一雙手臂從后面抱住她,然后一個溫熱有力的胸膛就抵在她的背后,鐘寧也醒了。
她還沒開口,他已用手指輕碰了碰她的茶杯,然后徑自把杯子從她手中拿去喝了一口,隨即低叫出聲:“噢,怎么有薰衣草的味道?!”
她不解,“你不喜歡薰衣草?”
“難道你很喜歡嗎?”鐘寧抱怨。
他孩子氣的舉動讓紀悠不禁有些莞爾,她輕輕搖頭,“我也不是很感喜歡,不過很多香水屬的植物都有助于睡眠!
鐘寧把杯子放在旁邊的茶幾上,騰出手來完全地環抱住她,然后幾乎把臉埋在她胸前的柔軟里,用極其低沉誘惑的聲音道:“小悠,你如果睡不著,我們再做些別的好不好?”
這個人!
即使在暗夜里,粉頰也有些發燙。
他們才剛剛……
鐘寧忽然抬起頭來,離開她,起身走到窗前,紀悠也剛想站起來,他卻一下子回轉,把她又壓回沙發上,緊緊地抱住,抱得那么緊,像是要把她嵌進他的身體里去。
紀悠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但還是忍受著身體上的重量,輕輕拍撫他,“怎么了?”她記起來了,似乎從傍晚開始,他的神情就有些陰晴不定。
鐘寧沒有應聲,過了許久,才若有所失地低聲喃喃道:“第六天已經快結束了!
紀悠的心陡然一顫,不知該說什么好。
呵,一切都快結束了。
但她不知道她的明天是否能真正地重新開始,是否還會擁有云淡風輕的日子。
第七天。
“一、二、三、四……”赤腳踩在草地里,她慢悠悠地走著,心無旁鶩。
微風從不遠處的河岸徐徐吹來,紀悠的心情感到一種無可名狀的放松,午后的熏風帶著干爽的泥土和草木的清香能讓人心情愉快。這是遠郊一片碧油油的草地,位于鐘家的一棟鄉間別墅旁。
會來這里是因為鐘寧想帶她來散心,這里很靜,不必擔心有旁人打擾。
“小悠——”鐘寧坐在河邊,向她招手。
沒有片刻的猶豫,完全沉浸在此時的好心情里,紀悠笑瞇瞇地走過去,投入他迎候的懷抱!斑@里的天好藍,”她仰首望天,隨口吟誦著,“藍天不變亙萬古,白云千載空悠悠……”
“你自己編的?”鐘寧揚起唇線輕笑了一下。
“嗯!奔o悠不由有些癡迷他的笑。
他笑的樣子,嘴角帶著一抹藍天般的無邪,頓時讓人沉醉在深秋溫暖而遼遠的陽光里。
呵,這樣一張微笑而可愛的臉龐。說不清心中的五味雜陳,她無奈地只有把目光暫時投向遠方。如果他們之間沒有那段不堪的過往,她情愿這一刻定格,永遠跟他留在這種甜美的氛圍里。
“哦,對了,你等我一下——”鐘寧忽然說,并且放開懷中的女孩站起來。
“嗯!奔o悠疑惑地點頭,看著他往別墅方向走。
他要回去拿什么東西嗎?
過了幾分鐘后,望著遠方發呆的人兒聽見熟悉的呼喚聲:“小悠——”
她轉頭,看見他微笑著站在不遠處。
咦,什么都沒有?
正想開口,忽然草叢中一團雪白的東西吸引了她的視線,出于好奇心的驅使,她小心翼翼地靠過去。誰知那團小東西警惕性極高,一有風吹草動,立馬飛速地退后幾米遠。
但紀悠已經認出來了,那是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好可愛!”她忍不住對著鐘寧笑,全然忘卻了與他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尷尬。
她的笑容擁有絕對的影響力,鐘寧也隨之心情大好,“這家伙很懶,我好不容易才把它一路誘來這里!
“雪白雪白的……”她輕嘆,目不轉睛地看著小懶兔在草叢中大塊朵頤。
鐘寧便開玩笑,“所以它的名字叫小白,公子小白,一位吃草的帝王!
“胡說八道!”紀悠不認同地轉過頭來,嗔怪地看他一眼,“齊桓公才不是兔子!
“是啊,他當然不是,要不然就沒有五子之爭,更沒有齊孝公了!辩妼幠樕系男θ莞鼭。
“你——”紀悠睜大眼睛,顯得驚訝而不可置信。
喔,真是的!他在胡說些什么呀!
草叢里的白色小動物大概受不了人類發出的連續聲波干擾,選擇“蹭、蹭、蹭”地又向前移去。
“喂,小兔子別跑——”紀悠想追過去,鐘寧卻抓住她的手稍用力一拉,熟練地把嬌軀攏于自己懷內。
“好啦,小悠,別管它,嗯?”他低頭看著她,眼里有誘人的光彩。
周圍立時陷入一片曖昧的寂靜。
如同先前的任何一次,當他的唇要覆下來之際,懷中的人兒卻第一次調皮地逃了開去。
鐘寧有些錯愕,不敢相信那個一貫柔順的她。
“很不乖,當心我打你屁股!彼室鈹棵。
“我才不要!”她笑著躲開他,“我要跟小兔子在一起——”
“兔子能帶給你什么?”
嬌俏的身影一邊躲閃,一邊格格地笑,“……快樂,是快樂啊!”
沒有想到他的眉卻因此真的斂了起來,“我不能嗎?”他低喃,停下腳步,臉容憂慮。
她只是隨口說說。
紀悠的心也隨之沉了下去,為他的轉變感到不安,“鐘寧——”她主動靠近他,甚至抱住他,“你別胡思亂想,我只是隨口說說!
鐘寧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用力把心愛的人抱進懷里。
身旁細小的野菊散發出一種清新而甜蜜的香氣,風從河面上吹過去,潑下漣漪的網,一網一網反復著,卻什么也沒有打上來。
兩個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里。
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晚,暮云合璧,落日熔金,草地上已升騰起絲絲縷縷的白霧。
鐘寧一直專心地開車,路上再沒跟紀悠講一句話。
回到屋子里的時候,天已全黑了。
“我已經幫你放了熱水,你去洗澡吧。”紀悠猶豫地對他說。
鐘寧猛地抬起頭看向她,然后向她招招手,“小悠,你過來——”
紀悠嘆了一口氣,順從地走到他身邊。鐘寧一把抱住她,讓嬌軀坐在他腿上,然后看著她的眼睛說:“你真的連一點機會都不愿再給我嗎?”他的聲音有些暗啞,而紀悠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人非草木,他這段日子以來所有的用心良苦,她又怎會一絲都體味不到?
“……我,我已經不再恨你了,只是——”
鐘寧急急地打斷她,“沒有只是,我只要你留在我的懷里,好嗎?”
紀悠堅持地搖頭,“不,你不了解一個人的心,這世上有太多事情不是一種心意說了算的,它們有太多復雜的棱面交互在一起,我不得不屈服于它現實的存在——我雖然對你已不愿再有恨意,但曾經發生過的就永遠不會磨滅。這就像一種魚刺哽喉的情形,你可以裝著不去在意它,但它扎著咽喉,酸酸痛痛的感覺還是會不斷提醒你——”
“小悠——”面對著她如此殘忍的剖白,鐘寧的聲音里充滿了傷痛。
而她只能硬著心腸說:“對不起,我不是事過就忘的人,很多事情,它們的烙印會在我的心里打一輩子!
鐘寧猛地抓緊紀悠的手,俊美的臉上是一種絕望過后的冰冷,“我明白了,你用我曾經犯下的過錯宣判了我的死刑,是不是?”
紀悠轉過頭不去看他,也不想回答他。
鐘寧終于放開她站了起來,他把她留在沙發上,自己一聲不吭去洗澡。紀悠聽著里面傳出的“嘩嘩”的水聲,引動眼眶中的溫熱,幾乎要流了下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人為什么總要在受到挫折后,才會明白當初的作為是多么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