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河嘲諷地笑道:“一個蠢笨丫環教她這些做什么,命她們掃掃地、泡泡茶才是!
他看也不看對他拼命眨眼的沐蕭竹,隨手翻了翻李先生案頭的幾本帳本,翻動之間,眉鋒不由自主地皺起,看到最后也只是無奈地把帳冊放了回去。
“是老祖宗吩咐小的教這蠢丫頭,小的也不敢有怨言,只是這丫頭笨得……”李先生暗咬銀牙,唇下的山羊胡子都氣得從中間分了岔。
“我院里昨夜鬧了耗子,咬壞了我屋里的烏木架子、半架書籍和數株花草,飄絮院里到處找不到灑掃丫環。就她吧,讓她跟我走,算不清帳的小丫環總能有些用處。”他不容置喙地指向沐蕭竹。
“這個……”李先生遲疑起來。
“發什么愣,還不快跟我走!币娝龥]動靜,林星河皺眉低喝。
他在心里哀嘆:這丫頭也太傻了吧,竟還愣在那里,完全不知道他的搭救之情嗎?
“遵命!奴婢可會掃院子了,這就去、這就去!便迨捴窕羧黄鹕,提著裙子飛也似的沖出了帳房。
太好了,終于得救了!她跑向飄絮院的路上,好幾次高興得跳了起來,在她心里,那個一臉冷傲的男人簡直是天神。
她愛上了她的神。
他無處不在、無時不在,她困頓時、她受難時、她出紕漏之時,他總在。他是壞人嗎?不是,對于她來說,他是最好最好的人。
沐蕭竹覺得心暖了、心動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如此激動地去喜歡一個男人。
她常聽人說,有了喜歡的人,一切都會變得不同。
是,她發現了。她覺得今日的風變柔了、陽光也比以前看到的更耀眼,還有便是她不再孤單,守護她的人就在身旁。
動情之時,那一絲絲的暖,那一團團的喜,一陣陣的心動都抑制不住的變幻成無數種亮麗的色澤,在她的心上染出一朵朵永不凋謝的情花。
從這一日、這一時起,她愿意將一生都用來灌溉為他生出的情花。
第4章(1)
天降小雨,冷風透衣,今年還未過中秋時節,天氣就不知不覺變得特別潮濕陰冷。
自城外收租回來的林星河剛穿過飄絮院的正門,敏銳的雙眼即已看見祖母神情肅穆地站在飄絮院正堂之中,年過七十的老祖宗,傲氣的老臉上怒氣凝聚。而她身后,林家的主事們恭敬的一字排開。
“沒想到我這飄絮院也有這么熱鬧的時候,喲,沒看錯的話,這不是船塢的主事嗎?還有帳房李先生,你也來了?難不成林家到了遣散下人的時候,再也撐不下去?”林星河一見這陣仗,反倒掛起不太正經的笑容,話里話外盡是挑釁之意。
跪在角落的秋茗拼命給他使眼色,他卻裝沒看見。在這個家里,他不會示弱,也不會求饒,因為他從來就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林家的事。反倒這個叫祖母的長輩處處與他為敵,把他當眼中釘。
他慢條斯理地掃了一眼所有人,沒有發現他娘的蹤影,想她應該又出外打馬吊去了。也好,娘不在場,他反而可以不用顧忌太多。
見到林星河,林家老夫人渾身散發著顯而易見的厭惡之情。
“你給我跪下!卑胝砷L的烏木拐杖在光滑的地面大力碰出聲響。
“孫兒做錯了什么嗎?”林星河面帶嘲諷的問。
“混帳!給我跪下。你錯得還少嗎?”老夫人握著拐杖的手青筋畢露。
在祖母的罵聲中,林星河聽到正門處有移近的足音,他微微回頭,只見滿頭大汗的沐蕭竹跑進院子,擔心、憂慮、無助毫不掩飾地浮在她潔凈的臉上。
高挑瘦弱的身子才剛過正門兩步,她即刻被側房里出來的何嬤嬤及紅杏攔住去路。
她們好似在跟她耳語著什么,但她根本沒有在聽,只是不;蝿由碜,伸長秀美的脖子努力往正堂方向張望。
不忍她擔心,林星河轉身與她四目相交,用他倆才能心領神會的眼神吩咐她不要進來,快點離去。
沐蕭竹看懂他的意思,焦急的情緒平靜下來,不再掙扎,嬌巧的蓮足隨著紅杏跟何嬤嬤的推擠而移出林星河的視線。
“你在看什么?老祖宗跟你訓話,你在看哪里?”老夫人身旁的沐秀嚴厲的質問。
“哈哈!這是我的院子,難道我還不能四處看看?沐總管,不要狐假虎威,再怎么說我也是主子,你不過就是個下人!
“你……”沐秀惡狠狠地瞪他一眼。
“你說!為什么要去船塢?為什么要去帳房?你有什么目的?想奪家產、想看看林家有多少家底可以分?我還沒死呢,你就想瓜分林家的產業,林星河!你的狼子野心可真不!”暴怒的老夫人幾乎忘了自己年事已高,用足渾身力氣向林星河發難。
聞言,他輕松地來回踱了兩步,內心狂笑不止。
“你還記得你在你爹臨終前時答應過什么?不接近帳房,不過問船塢和鹽場!老身就知道你是個混帳王八蛋,說過的話不算話,真是畜生!林家之恥!”老夫人每一個字都含血帶怒。
林星河冷笑。爺臨死前是在祖母的逼迫下,才留下如此不近人情的遺言。幾年來,他為了讓爹能安息,一直忍氣吞聲地遵守著,不做任何爭奪。
但時間總會教給人一些東西,他逐步意識到,自己越是忍讓,下場反而越是凄涼。
“祖母,你可別氣壞了身子,別熬不到林家垮掉的那一天,孫兒會難過的!绷中呛臃磽袅。
照目前情勢來看,祖母不會讓他好過,而林家再這樣下去,必會走向衰落,兄長不是經商的料,他再勤勉也是惘然,祖母的偏狹更讓情況雪上加霜。
“你……你……畜生!”
“分家產?真是笑死人了。祖母,你可知道林家如今是什么光景嗎?現下可是只憑我收回來的佃租在苦苦支撐,難道你不知道嗎?”
“胡說八道!”
“爹還在時,每年鹽場有十萬兩收益,如今呢?還剩多少?鹽商賒下的鹽錢又是多少?不足一萬兩。城西的宋家大肆擴張,取代林家鹽場只是遲早的事,你還有什么家產給我分?”林星河犀利地指出紕漏。
宋家兩代家主,經營有方,克儉持家,曾經那個小小的宋家,至今已有取代林家之勢,而林家只是強弩之末。
雖然他被排擠在外,但他對泉州生意場上的事了如指掌。
在一旁的李先生不自覺的連連點頭,沐秀瞧見立刻掐了他一把,狠狠瞪他。李先生忙再次低頭沉默。
“源兒才接掌生意,銀子回得慢些乃情有可原,你少在這里顛倒是非!崩戏蛉似涣中窃从蓙硪丫茫@種態度不會因為林星河的真話而有所改變。
她也素來都相信她一手培養出來的長孫不會是個廢物,自然不會把林星河的話聽到耳里。
“哈哈哈哈,情有可原,好一個情有可原!绷中呛友劢遣铧c笑出淚來。林家正逐漸滑向分崩離析的邊緣,祖母卻覺得萬事皆可,真是太好笑了。
他的直言不諱和譏誚的眼神讓老夫人更為震怒,緊握著拐杖的老手青筋如蛇盤聚。
“來人啊,把這個劣孫給我押入祖宗祠堂,讓他在林家列祖列宗的面前好好笑去。林星河,林家的列祖列宗是不會饒了你的。沐秀,吩咐下去,林星河在祠堂中不許任何人給他一滴水一口糧,鹽場主事把秋茗帶到鹽場做苦工!”
“你以為你的這些忠心不二的下人能押得住我?”林星河不笑了,臉上表情倏然轉為冷冽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