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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情箋 第七章  浪淘沙 作者:素問
    牙腸刃。

    燭光下,匕首發著幽冷的光芒。

    楚濯衣將臉蛋兒貼在冰冷的兵刃上,微閉雙眸,眼前又浮現出那令她揮之不去的身影。二更天了,不知道那個書呆子有沒有休息,是不是還在寫那永遠寫不完的奏折?天越來越涼了,他的身邊沒有畫嵐提醒,會不會又忘記了按時吃飯?

    啊——

    她不是這樣優柔的人呀!何時……何時竟轉了性子?還是,只有那個冤家才會弄得她心神俱亂,不得安寧?

    胡思亂想之際,門外傳來小六么的話:“大小姐,官府派大臣來咱們島上了!靳二爺跟楚二當家的請您立刻到聚義樓!”

    官府派人來?難道說……

    不及細細思索,楚濯衣披好外衣,匆匆起身趕往聚義樓。到樓口時,大老遠就聽見里面打斗的嘈雜聲,刀光劍影,寒氣逼人。

    凝神一看,楚天闊手下的海云、海月正跟兩位身穿武將官服的男子打斗,而另一位坐立不安的青衫男子一眨不眨地望著戰況,面露焦慮。

    上座的楚天闊瞥見樓口那道紅色身影,嘴角一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探臂直奔青衫男子——

    “不要!”楚濯衣大驚失色,雙足點地,顧不得一切縱身上前,單掌相接。

    “啪!”她被震得倒退七八步,腥甜涌上喉嚨。

    “濯衣——”青衫男子從后托住她的纖腰,“是你?”

    楚濯衣一抹唇邊溢出的血絲,淡漠地迎視以官家身份出現在眼前的墨白,仿佛彼此毫無瓜葛,抽身遠離。

    “師哥,為什么不等我來就打起來了?”

    楚天闊盛氣凌人地負手,“大小姐來收拾殘局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奉還!這個理兒——你不會不知道!”

    靳二爺嘆一口氣,“天闊說得不錯,玄冥島豈容得他們撒野?”

    “海云、海月,都給我住手!”楚濯衣怒喝,將仍在纏斗的四個人分開。

    海天、海月不敢違命,當即收手,重新回到楚天闊身邊。兩個武官,濯衣認得其中一個是當初不聽良言,害得墨白糊里糊涂陷入玄冥島大牢的鄭泰。

    “鄭大人,咱們又見面了!彼菩Ψ切Φ匾槐。

    “哼!”鄭泰聽得出她的弦外音,臉色黑一陣白一陣,難堪之極。

    另一位身材魁梧的年輕武將上下打量楚濯衣,微微頷首,“想必,這位就是玄冥島的大當家——楚大小姐!

    “正是!背乱娝麆γ夹悄浚饔钴幇,心知絕非泛泛之輩,“但不知軍爺尊姓大名?”安排眾人坐下。

    武將拱手,“本將軍乃泉州的御營中軍都督——鄭成功!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誰人不知名震沿海的“忠孝伯”鄭成功?他是江蘇總兵鄭芝龍的兒子,手握八十三營軍權;精通戰術,可謂海上蚊龍。但聞他一直沒跟父親、叔伯兄弟同住,而是單獨駐守在泉州。可眼下……怎會出現在江蘇?

    鄭成功說道:“本將軍公務在身,方才多有怠慢,還請楚大當家見諒。”

    楚濯衣面無波瀾地一揮手,“官與盜水火不容,相斗也不是奇怪的事兒。只是你我雙方積怨太深,不便相留。鄭將軍一行人如若無事,請回——”

    鄭泰火大了,“賊婆娘!我大哥閑著沒事兒會屈身來賊窩?”

    “放屁!”海云一豎濃眉,叱道:“大小姐若非敬鄭成功多次帶兵打紅毛鬼子,也算有幾分男兒本色,早已就地解決了你們!還輪得著你在這里狂吠?”

    海月附和著嗤笑,“不錯!手下敗將、階下之囚,也有臉皮敢囂張?”

    沉默許久的墨白幽然開口:“士可不殺,不可辱。各位何必講話講得太絕,不留一點退路?”

    楚天闊輕呷一口酒,“墨大人,聽言下之意,倒是我們的不是了?”

    墨白稍稍欠身,向近在咫尺的人兒說:“濯……楚小姐,在下和兩位將軍此行并非逞口舌之爭,想必您該心知肚明——朝廷希望借剿滅荷蘭人的機會而招降玄冥島上的各位義士!

    楚濯衣低著頭,不愿看他的眼睛。

    靳二爺捻著胡須,插口道:“墨大人,玄冥島孤懸海外,與世無爭,從未想過攀龍附鳳,也不感興趣!

    “大笑話!”鄭泰曬笑,“你們多年打劫來往南海的商船,殺害官兵無數,這樣也叫‘與世無爭’?如此,阿貓阿狗也能立地成佛了!”

    “胡扯八道!玄冥島劫的都是不義之財,賑濟百姓的物品從來秋毫無犯!”海云拔刀出鞘,揚眉怒目,“少在那兒惺惺作態!依我看,趁火打劫、魚肉百姓的是你們這些當官的才對!”

    “你敢低毀官差?”鄭泰破口大罵。

    “我還敢殺你呢!”海云縱身就去砍他,被海月一把拉住。

    楚天闊沉吟,“官逼民反,不得不反。倘若當官者自上至下愛護百姓,斷不至于天下大亂。有民謠說:‘殺牛羊,備酒漿,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梢娎钭猿傻妹裥模庞薪袢罩畡。大明太祖也是貧民出身,成敗蕭何……他的霸業終究還是難保!”

    “放肆!”鄭成功一拍桌案,正色道:“大明子民,理當為國盡忠。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李自成起兵造反,難逃正法,怎可概而論之?圣上念玄冥島屢擊紅毛鬼子有功,特恩典你等歸降,還不謝恩?”

    楚濯衣長笑著一拂袖,“跪地的奴才,兄弟們做不得!歸降之事恕難從命!”

    墨白心焦難安,“大敵當前,切莫意氣用事。玄冥島是否歸降可日后再作打算。眼下,荷蘭人認為大明內江,伺機蠢蠢欲動,閩浙蘇一帶急需增兵防范。就算是為蒼生著想,愿玄冥島助朝廷一臂之力,兩軍對壘時——”

    楚天闊打斷了他,口氣陰森森,“墨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前些日子,楚某帶手下兄弟攻打赤嵌樓,結果所儲糧草被官府攔截,害得我們差點喪命大海。這筆賬咱們還沒算,如今,朝廷倒是有臉向玄冥島提出要求啊!

    “到底你們想怎樣?”鄭成功也顯得不耐了。

    靳二爺望了望楚濯衣,后者無異議,便說:“玄冥島臥虎藏龍,通曉洋槍洋炮及紅毛鬼作戰者不知凡幾。朝廷若顯誠意,咱們或許可以考慮——”

    “此話怎講?”鄭成功問。

    “玄冥島此番出戰,一不代表朝廷,二不受朝廷指揮,三來戰中攻守皆由玄冥島調遣!背碌闹讣廨p敲桌面,緩緩說道:“最后一點,海戰所得的戰利品六四分成我六你四!”

    “你不要給臉不要臉!”鄭泰眉毛一掀,咬牙切齒。

    “退下!”鄭成功斥退他,轉頭問墨白!澳笕擞X得如何?”

    墨白略一沉吟,“具體事宜還需上奏,取得上差同意比較妥當。”

    鄭成功點點頭,“此言甚是!毕虺碌热艘槐,“那本將軍就先行回府衙提議上表,盡快答復諸位!边B同鄭泰、墨白起身告辭。

    楚天闊身如閃電,快似流星,擋在門前,“且慢!”

    楚濯衣快步來到跟前,一壓楚天闊的左臂,低聲道:“師哥,你要做什么?”

    楚天闊瞥她一眼,微慍地回答:“我不知你何時說服了靳二叔,既然大局已定,多作計較也無意。不過——”掌帶風聲劃過,指向官府諸人,“不能就這樣放他們走!一群虛與委蛇的狗官,哼,誰保他們不會在玄冥島與紅毛鬼對戰期間暗中作祟?你或許忘記了在赤嵌樓餓死、傷亡的兄弟,恕我不能!”

    靳二爺幽黑的眸子轉轉,試探地問:“天闊的意思是——”

    楚天闊嘿嘿冷笑,“除非,給我一個信服的理由!”

    墨白漫步走出,平靜地說道:“如果非要一個理由,我給你!

    “你?”楚天闊懶懶地把玩著十指,“你憑什么保證?”

    墨白憑空擲下一顆雷,“以我——大明的巡按御史為質!眞ww.lyt99.comwww.lyt99.comwww.lyt99.com

    他為什么作這種決定?

    好不容易離開玄冥島,他干嗎要自己送上門來?他難道不知道身為大明巡按御史,待在島上會有多嚴重的后果?有多少兄弟的親人死于官兵之手,他們時時刻刻都想著要報仇雪恨,如今,有人自投羅網,他們豈會善罷甘休?

    她之前所做的一切,豈不都是枉費心機?書呆子呵——真是恨煞人。

    楚濯衣焦躁地走來走去,長吁短嘆。

    小六么隨著她的移動而左顧右盼,無奈道:“大小姐,你都轉了一個下午了,到底有沒有頭緒?”

    “有個屁頭緒!”她五內俱焚,口不擇言。廢話!有頭緒還用著急嗎?

    “那……那您……”小六么委屈地嘟起嘴。

    “六么,我到底該怎么辦?”她懊惱地托著面頰,坐下來長嘆。

    “大小姐,小六么都不知道你在煩惱什么,根本幫不上忙啊!”小六么從小伴著楚濯衣長大,從沒見過她如此魂不守舍、柔腸百結的樣子,所以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干巴巴地心慌。

    “她煩得多了!”門呼拉一響,晃晃悠悠的高大身影邁步進來。

    “師哥?’

    “二當家?”

    楚天闊拎著酒瓶子,滿面漲紅,醉醺醺地笑道:“我知道她在煩悶什么……哈哈,不就是為那個小白臉兒嗎?我都知道!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姓墨的家伙!”

    “師哥,你喝醉了!”楚濯衣想勸他,可卻被他推得一側歪。

    “我沒醉!誰說我……喝醉了?”楚天闊不耐煩了,探臂抓住她的手腕,“你也不用擔心……常言說……那個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嘛!島上……誰也不會害他!你放心好了!哈哈!干一杯!”

    楚濯衣向小六么眨眨眼,“快去叫二叔,師哥怕是醉得不輕!

    小六么領命,一溜煙跑去報信。

    楚濯衣一把奪去他手中的酒瓶子,“你到底在干什么?師哥,讓兄弟們看見了你這副樣子,還有威信嗎?”

    “威信?”他一陣苦笑,眉鎖陰云,反手將她的身子壓在桌上,“就是這……這兩個字讓我……一輩子痛苦!我……不能……不能像長天那樣……開懷,因為我是師父的大弟子……要給其他師兄弟做表率……”

    “師哥——”她從來都不知道,他身上背負的壓力已經令他無法喘息。

    “從小到大……你就喜歡……和長天在一起……”他掐住她的下巴,笑得比哭還令人難受,“即使他死了……你也……你也會喜歡上一個……像他的人!是不是?我就知道……你的眼里從來就只有……他……”

    “師哥!我求你不要說了!”楚濯衣聽到他又提到楚天長,鼻子一酸,眼淚“嘩”地流了下來,雙拳掙扎著逃離,“聽到沒?你走開啊——我不要再聽了!”

    “你不聽?為什么不聽?心里愧疚不成?”他緊繃的神經蔓延到全身,火熱的氣息彌散在空氣中,一掌握住她揮舞的粉拳,抵在自己胸口,“不放!我這一松,你就會跑去找墨白那個臭小子是不是?我不允許!除非我死!”說著,竟然欺吻上她的唇,甚至撕扯她胸前的衣衫。

    楚濯衣沒料到他癡狂著此,嚇得幾乎呆掉了,直到發現胸口涼颼颼的,才意識到這不是一個夢,而是事實!

    她奮力地搖頭,嘴唇咬出了血絲,拳腳撕打成一團……

    “天闊!你瘋了?”聞訊趕來的靳二爺見到這一幕后,又驚又怒,“啪”一巴掌自后襲來,將楚天闊敲昏,救下楚濯衣。

    “大小姐,您沒事兒吧?”小六么慌忙關上門窗,將她從桌子上扶起來,緊張地上上下下觀瞧。

    楚濯衣拉攏胸口的衣襟,強自鎮定下來,顫聲道:“一叔……我……”

    “大小姐,您別說了,我絕不會饒過這個臭小子!”靳二爺按著楚天闊的脖頸,氣得呼呼直喘,“太不像話了!身為二當家,執法犯法,竟然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我會按照家法處置他!”

    “不不……”她凄然地搖頭,“決不能在關鍵時候出一丁點兒岔子,此事就壓下來吧!二叔,師哥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喝醉了酒。我不怪他……他也很苦呵!”

    “可是——”靳二爺還想再說。

    “你們都出去——我要靜靜——”她背過身,蜷縮起雙腿。

    靳二爺與小六么面面相覷,都明白此刻多說無益,只好扶著楚天闊的身軀離去。

    人都走了,靜悄悄,一切恢復安寧。

    楚濯衣神色呆滯地坐在榻上,任時光一點點流逝。許久,她幽幽起身,打開房門朝廂房走去……

    夜深沉,海風隨浪頭卷來。

    她的衣袂漾起一層層漣漪,滿頭技散的發絲曼然翩舞,一雙水眸凝望著黑漆漆的屋子,孤若游魂。

    他——已經睡了吧?

    書呆子,他的睡夢中可有她?是不是,他連在夢中也念念不忘大明的江山社稷?是不是,他連在夢中也和她為敵呢?

    她真的不想和他站在兩邊,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痛苦之極。

    她想盡一切辦法說服了二叔,讓玄冥島可以為天下蒼生盡綿薄之力,而非以往被人輕視的海盜窩。

    她不想傷任何人。尤其是師哥,她是那樣尊重他……

    然而,發生的事情都不在她的料想范圍內。她到此時此刻才意識到,人事代謝,變化無常,冥冥之中早有定數,不可強求。她不能理解的是,如果與墨白的相守注定是一場無邊無涯的愁,一場鏡花水月的空,那上蒼又為何要他們相逢、相愛?

    她只是愛上了一個男子,就真的罪不可恕嗎?

    “濯衣……”柔柔的呼喚。

    會是幻覺嗎?

    楚濯衣抬起長長的睫毛,黑暗中,一雙熟悉而明亮的眼眸映人眼簾。

    “白?”好輕好輕的嗓音,就像是怕稍一用力,眼前的人就會消失一樣。

    墨自上前,緊緊抱住她在夜風中孤獨無依的身軀,心疼地問:“這么晚,你一個人站在這里做什么?發生了什么事?”他睡不著,就在附近的海邊走走,哪知蟄回的途中看到了那個令他憐惜的女子。貼著她冰涼的額頭,墨白悚然一驚,“你病了?”

    楚濯衣握著他的衣襟,齒嚙嘴唇,肩頭瑟瑟抖動。

    “海……我……我要看海!

    “已經很晚啦!彼麚崦翢o血色的臉蛋兒,把外衫脫下披在她身上,“你的身子太涼,不要吹風了!

    “不!彼龍桃庖ァ

    墨白發覺她的不對勁兒,不得不妥協,“那只待一會兒!

    “嗯!彼偷偷氐溃駛孩子一樣拉著他溫暖的手不放。

    兩人借著昏暗的月光一步一步走近大海。她頹然地坐在岸邊的礁石上,眼神近乎貪婪地眺望大海,無言的嘶喊應著海浪拍打岸石,淚水與浪花相糾相纏,難分難解。

    “啊——啊——”

    大浪淘天,墨白依然清清楚楚聽見了她心碎的喊聲。

    “濯衣!”他自后摟住她被水打濕的嬌軀,痛心疾首地搖晃她的肩。

    楚濯衣迷離的焦距慢慢聚集,恍惚的意識隨之逐漸清醒。她“哇”一聲哭出來,可偏偏一邊哭,坯一邊用力抹淚,“我不哭!我才不要哭!”

    “別這樣!”墨白壓制她折磨自己的小手,捧起那張哭得一塌糊涂的臉蛋兒,呵護地吻著她的額頭、鼻子、紅唇…

    原來,這就是相濡以沫?

    無論多么傷痛,都能從彼此相依的唇齒間—一體會?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少時讀詞,覺得古人閑來無聊才會作那樣纏綿的艷詞,可一旦降臨在自己身上,才真正體會到那闕詞是多么情深意濃!

    他是真的愛慘了濯衣。短短數日之別卻如隔數載。不知不覺,那份感情已深深侵人他的骨髓,無法割舍。自懂事以來,他一直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作為自己不二的選擇,從無他想。濯衣的出現是上蒼賜給他的奇跡,是他古井無波的生涯中最驚喜的一份大禮,讓他寢食難安,難以自拔,深陷其中——

    他愛憐地吻著懷中的女子,似乎欲借這一吻來告慰多日的相思……

    楚濯衣漸漸平靜下來,吸了吸紅彤彤的鼻子,哽咽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胳膊上的傷口是怎么來的嗎?我告訴你——”將關于楚天長的那段不堪往事回首一遍。

    “第一次見面,你錯將我當成了楚天長?”聽完始末,他困難地開口。

    “是。”她毫不避諱地點頭,幽幽然抱攏雙肩,“你們給人的感覺好像……都好溫柔好溫柔……我當時就傻了。不過,再接觸時我就發現,你們一點都不像。二哥哥沒有你那股書呆子的固執——即使頭破血流也要一條路跑到黑,他說那樣太傻,不值得?烧l知,他最后還是死在了固執上。他如果像往常說的一樣就會松手,就可以躲開那一百多只箭……他說人家傻,他才是最傻的人!白,你說我如何能忘記他?多少年來,只要一閉上眼,他就會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我——我忘不了他,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墨白澀然苦笑,“雖然,我沒見過他,卻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給人的印象。”很灑脫、很精彩的男人,無論他是生是死,給人的都是不能輕易抹煞的回憶。

    “我是二哥哥生命的延續!彼仨曀樕蠋е鴰自S堅決,“我發過誓,一輩子都不做違背兄弟們的事兒、都為他們著想,這是我惟一能報答二哥哥的。只是,我和你在一起時……就會忽略他們的感受……這樣真的好苦,好苦!

    “濯衣——”他拉下她捶打自己腦袋的小手,大聲道:“別逼自己走上絕路!你是在舍小情而全大義,并沒錯!虉獭c‘擇善固執’不同,楚天長是一個擇善固執的人,他會理解、會體諒。如果——硬要說錯——也只能說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提出來的,是我一步一步將你推人這個深淵,要恨,就恨我!”

    “我不怪你,從來都沒怪過你!”她抽出雙手,攀上他俊逸含憂的容顏,“是我喜歡上你的,無論結果如何,都由我自己承受。我心里痛是因為師哥——他寧愿折磨自己來懲罰我,也不肯原諒我——”

    “不許再亂想。”墨白摟她人懷,輕拍她的背心,“濯衣,我答應你,等這次戰事一了,咱們就回蘇州,好不好?”

    “蘇州?”她若有似無地喃喃重復。

    “是啊!彼麥厝岬卦谒叺溃霸蹅冞去吃‘四季坊’的點心,好不好?”

    “四季坊……嗯……”想起阿婆慈祥爽朗的笑容,她不禁點點頭,“咱們去看看阿婆,讓她教我做點心……你娘一定會喜歡的吧?”

    你娘一定會喜歡的吧?

    這丫頭說了多傻的話!

    他聽得好辛酸。當初那個潑辣蠻橫的小老虎到哪兒去了呢?

    一股失落涌上心頭……失去了神采飛揚的楚濯衣一點都不開心,她委屈著自己來一點點改變,昔日的光彩漸漸褪色,變得落寞而蕭索。

    他是不是做錯了?

    一只荊棘玫瑰只要遠遠地欣賞就好,何必摘下來呢?一旦摘下來,或許靠近了,卻害它漸漸枯萎、凋零。

    海浪濤濤,像是在應承他的所思一樣洶涌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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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驟然相見,很尷尬。

    楚天闊單膝下跪,目光炯然凝視著她憔悴的容顏,道:“大小姐,天闊該死,酒后亂性,罪屬不赦!绷翣N燦的匕首沒人小腹,再拔出,鮮血噴濺——

    一瞬間發生的事令人措手不及。

    楚濯衣急得連點他數道大穴來止血,“你……你這是何苦?”忙令小六么取金創藥和止痛藥喂他服下。

    楚天闊的臉色一陣蒼白,沾滿鮮血的手緊緊握著匕首,搖一搖頭,“大丈夫敢做敢當,是我欠你的,就要給你一個交代。你不辦我,是因你要以大局為重,可我不會得過且過……等海戰一結束,楚天闊會按玄冥島的家規自斷一臂,以謝眾兄弟。”

    “楚天闊!”楚濯衣火大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以為你在做什么?你在跟誰賭氣?斷一臂,你在海里面還稱什么‘蛟龍’?我告訴你,你這樣做,我不會領情,更不會為此而心痛!你懂不懂?”

    “我當然懂!”楚天閉一激動,傷口泛血,汗水順著鬢角淌下,“情只為一人而動,我是自取其辱,怪不得旁人!”

    “你——”她根本不是這個意思!他對她來說是兄弟、勝手足,更是無可比擬的親人,他怎么這樣貶低自己、抹煞她的情義?

    “大小姐,”楚天闊沉沉地一俯首,“這么多年,我絲毫不敢忘記自己的身份和使命,誰要對玄冥島不利,傷了大小姐,害了眾兄弟,我就一定不會放過他,無論這個人是誰——即使代價是死,也在所不惜!”

    “你究竟在說什么?”她有種不祥的預感,而且越來越強烈,似乎身邊要發生重大的變故。

    師哥是何意?他所指的人是誰?

    墨白嗎?

    不不,又不像是。他把她給弄糊涂了!

    楚天闊不再解釋,他吃力地站起,留下楚濯衣一個人怔在原地,在跨掛門檻之際,與迎面而來的墨白打了個照面。

    “楚——”不待墨白說話,楚天闊捂著傷口,絕然離去。

    楚濯衣望著地上的一攤血跡,怔怔出神,連墨白何時來到屋內都沒有察覺。

    “你在想什么?”見她面無血色,墨白關切不已。

    楚濯衣一恍,“白?你怎么來了?”他不曉得這樣在島上隨意走動很危險嗎?

    墨白一斂軒眉,“我有話想告訴你!

    “什么話?”她奇怪地挑挑眉。

    墨白深吸一口氣,背著手走了幾步,停下來凝視她,“昨天,你告訴我關于楚天長的死——”

    “我不想說這個!”她真的不想再提那件事,太傷神了。

    “濯衣,你聽我說完!”他耐心地壓住她的肩,讓她坐下,“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不想再提。只是,我想了整整一夜,總覺得有些蹊蹺,不能不說。你說你和楚天長那次是溜出去玩,但這件事情應該只有極少數人知曉。玄冥島本是南海的霸主,除了官府商船,這片海域內有誰敢如此肆無忌憚地闖入?你們一直找不到那個兇手,就沒有想過這個兇手——會是玄冥島的人?”

    “不可能!”楚濯衣大聲否定,面色凝重,“玄冥島上的兄弟都是同甘苦、共患難的生死之交,誰也不會害誰,哪怕是兩肋插刀,也無可置疑。二哥哥和我遇到偷襲的確是有人特意安排的,但這決不會是玄冥島上的人所為!”

    墨白倒一杯水,遞給她,“冷靜點,濯衣。對與錯,是與非并不能靠感情來衡量或判斷。我相信不只是你,恐怕當年就連你阿爹也不敢往這方面想,因為,一旦徹查下去就不知會演變成什么樣!可是,百里之堤,毀于蟻穴——不是我所猜測的固然好,若是的話,那就太嚴重了!你有沒有想過,放任那個兇手不管,他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暗中害人?這樣,對死去的人和活著的人都是不公的!彼犴樀陌l絲在指掌間滑動,“大戰在即,我不想平添是非,但也不能不設身處地去想——兇手就隱藏在你的周圍,我實在不放心!

    他的口吻不是咄咄逼人,但卻令人無法不信。

    她閉上眼,搖搖頭,“我現在心好亂,讓我想想,你不要說了——”

    封塵的往事被挖出,赤裸裸地呈現在眼前,那血淋淋的一幕仿佛重現,令她透不過氣,無法喘息。

    老天,你千萬不要——那么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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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成功辦事果然利落。

    七日后,圣旨下,江浙一帶海戰由鄭芝龍擔任總督,鄭成功、鄭泰、鄭襲為副將協助作戰。玄冥島的要求,付諸實現,可以不必聽命于朝廷,自行調遣。名義上是朝廷向荷蘭人宣戰,實則為玄冥島與洋人的暗中較量,朝廷供應糧餉以及軍備物資,與玄冥島兩相呼應,夾擊之。

    揚帆啟程前,玄冥島與朝廷的指揮將領齊聚一堂,共商大計。

    墨白將多日來熬夜所畫的臺灣海區的戰圖展開在桌面上,分別陳述了各路人馬的目標,并且逐一分析或許遇到的情況。

    眾人聽了莫不心服口服。

    鄭成功笑道:“墨大人,真難為你一介文官,卻通曉戰事。若是皇上……”頓了一頓,擺擺手,“罷了罷了,就依大人所說,各司其職!

    墨白怎會聽不出鄭成功的惋惜,他只是笑笑。

    楚濯衣命人取酒,端起大碗,踱步來到鄭成功前。

    “鄭大人,原本,道不同不相為謀?汕桑谶@個關頭,玄冥島竟和官府同仇敵愾。日后,再見面時或許就會刀劍相向,不說別的,單敬你一杯血性豪情!”說著仰頭飲下,“啪”一聲摔碎了大碗。

    “楚大當家好爽快!”鄭成功眼中透出一抹贊賞,端起大碗喝盡,也摔碎了碗。

    鄭成功扭頭向鄭襲道:“阿泰呢?咱們走!”

    鄭襲說道:“堂哥,我哥與靳二當家的點裝火藥還沒回來!

    鄭成功一皺眉,“這么慢弄個鬼名堂?不是早就該裝點好嗎?”剛想再說什么,鄭泰笑瞇瞇從左門走人,拉過他一陣耳語,“什么?你這不是——”話音未落,就被鄭泰等人拉走。

    楚濯衣莫名其妙地盯著幾人古怪地神色,不便多問,任他們離去。眼波逐流,凝視著臺下整裝待發的兄弟,她又準備端起一碗酒——

    墨白搶在她前面拿走碗,低低道:“別再喝了!酒后亂性亦傷身,若要飲,以茶代酒也可。你是當家人,若是喝醉了遇到情況該如何是好?”

    他擔憂的神色使她心頭一暖,反握他的大手,“不要緊,我的酒量很好。那些茶水又苦又澀,一點兒不適合咱們這些刀頭舔血的兄弟。酒能壯膽,我可沒聽說過茶有這功能!”頂多健脾啊。

    “你呀!彼麩o奈地笑嘆,“不懂得品鮮!

    楚濯衣一笑,端起酒碗向眾人一舉,威風凜凜地朗聲道:“諸位兄弟,此番一戰正是揚我玄冥島之威的好機會!國家興旺,匹夫有責,不管天下是姓朱還是姓牛,咱們打走的是紅毛鬼子,保的是自家水土,楚濯衣敬大伙兒一碗酒,愿各位兄弟平安歸來,咱們再聚一堂!”

    各堂兄弟紛紛飲下自己的酒而后散去登船。

    楚濯衣望著楚天闊的背影,情不自禁叫了一聲“師哥”。楚天闊帶著海云、海月剛要走,一聽這熟悉的聲音,腳下頓住。

    他緩緩轉過身——

    楚濯衣咬著嘴唇,許久,輕道:“保重!

    楚天闊并未吱聲,大步流星,掉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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